一行人回到寝宫,段扶风宽衣解带后让侍女都走了,一个人身着亵衣在床边坐了会儿。
一刻钟后,他忽地一低头,剑眉紧蹙,眼睛看着自己的腰下面。
砰!砰砰!
几拳过后,床前那张红木制、精雕细琢而成的四仙桌变成了一堆木屑。
段扶风甩甩手,心满意足的上床睡了。
门外,几个侍卫听得心惊胆战,小声议论:“要不要进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唯有李得明一脸镇定:“守你的门。”
侍卫们撇撇嘴,再也不开口了。
翌日辰时,梧桐与她接下来将要带领的队伍在凌云府城西集合。
一百五十个人,加上她,一百五十一个。
五十匹装了鞍的马,驼得全是腿有残疾之人。另有二十匹马拉车,车上装着的是他们一路上要吃,以及到了边境线之后也要吃得口粮。
剩下能够站立的,每人背上都背了一个包裹,里面装着被褥衣物和干粮等物。
包裹已经缩减到了极致,但是仍有二三十斤。有些人还没有动身上路,就已经力不可支,要与旁人搀扶在一起才能站稳了。
此地距离边境线有一千多公里,沿途要经过十多个小城池,三个大城池。
虽说比不上到东齐的距离,但是也够走上一段时间了。
领着这样一群人,要何时才能抵达目的地?
梧桐不敢想,硬着头皮点数,点完确认每个人都到了之后,用手指着前方一挥,做了个发令的手势。
“出发!”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上了路,梧桐骑马走在队伍的最前方,一不小心快了点,便超出队伍一大截。
她回头一看吓一跳,自己的队伍已经快被甩没影了,连忙调转马头跑回去,老老实实的骑在队伍中央,跟上节奏。
她才跟上,有人的节奏又乱了。一个身材可以在队伍里算得上最结实的男人目视着前方,一路往前大跨步,对旁人不管不顾,很快脱离了队伍。
梧桐忙叫道:“诶!前面那个你等等!不要太快了!”
连喊了几句那人都没反应,梧桐心中暗自吃惊,想道莫非是运气不佳,行路的第一天就有人违抗命令?
这可怎么办?要不要把他抓回来打一顿?可对方万一是个带伤的,一打之下打残了怎么办?
不打又不行,所有人都看着呢……
正在犹豫不决之时,一个瘦小的老头似的人说道:“大人,您难道看不出来吗?他是个聋的呀。”
“啊?那你快去把他叫回来吧。”梧桐说。
那人摇摇头叹气,指向自己睁不开的眼皮道:“您难道看不出来吗?我是个瞎的呀。”
梧桐:“……”
这就是她的队伍……好想呕血……
她只好叫另外一个人,就是那个只有两根手指的男人,跑过去把聋的给拉回来。
而瞎的这个靠她实在太近了,差点被马蹄子给踩死,梧桐提着他的领子把他给拽到马背上,让他与自己共骑。
瞎子是队伍中唯一没有腿伤还骑马的,坐上去激动的不得了,对梧桐连声感激:“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梧桐笑着说不用客气,其实心塞的快要落泪。
不过没办法,既然赵校尉已经把他们交给了她,那她作为队伍中为数不多身体健康的人,就得负责任的照顾好他们,还得尽全力完成段扶风交付的任务。
有着这样的队员,队伍行进速度自然快不起来。梧桐长途跋涉过无数次,唯有这次是缓慢而轻松的。
走了一个上午,才走了不到十公里。
梧桐本意是既然走得慢,那就节约点时间,中午不要停下来埋锅造饭了,直接一边走一边啃干粮。
反正众人早上吃得足够饱,中午应付一下没关系,等晚上安营扎寨时再吃好一点就是
哪知一到午时,坐在她身前的瞎子突然拍起马背来,叫道:“停!停!不可以再走路了!”
梧桐以为他饿了,说:“包裹里有干粮,饿了吃干粮就是。”
瞎子不肯,梧桐从自己的包裹里掏出干粮来塞给他,他却一掌推开。
梧桐不禁恼怒了,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瞎子道:“大人,今日天象不佳,不适合中午赶路,执意前行的话,恐怕有危险发生啊。”
梧桐怒极反笑:“嘿,你连路都看不见,倒是会看天象啊。”
瞎子听出她是在嘲讽自己,一点都不生气,慢吞吞的说:“大人,有些东西是眼睛看得到的,有些东西是眼睛看不到的,而小人正好是能看见那些看不到的而已。反正我话说在这里了,信不信,那就是您的事。”
梧桐以前曾经不相信神鬼命运一说,觉得毫无科学根据,太过可笑。
但是现在自己身上已经发生了这种没办法解释的奇妙事情,居然有点被他说动了。
“你是说真的还是假的?别瞎糊弄我。”
瞎子摸着下巴笑问:“大人,什么人会看天象?”
梧桐说:“算命的啊。”
“算命的人里什么样的最多?”
“瞎子啊。”
瞎子很自豪的点点头:“多谢大人的认可,今后小人定会时刻观察天象,助大人一臂之力。”
梧桐:“……”
两人的谈话已经被周边的人听见,梧桐不想引起议论,下令停止行进,暂做修整,另外派了两名手脚健全的骑马去前方探路。
待炊烟升起,米饭飘香之时,探路者回来了。
梧桐好奇的过去问:“怎样?前面出事了吗?”
探路者点头:“出事了!”
梧桐大吃一惊,心道看不出那瞎子还真的有两把刷子,追问道:“出了什么事?”
探路者说:“前方五里处有牛羊经过,拉了满地的粪,来不及绕道的人都只能踩着粪往前走。大人,我们待会儿得换路走了。”
梧桐:“呃……”
吃饱饭喝饱水,众人启程上路,朝着那远在天边的目的地行进。
与此同时,中原不动峰,寒山寺内,问心与师傅正在闭目打坐。
香烟在二人身边袅袅升起,如梦似幻,模糊了他们的脸,也模糊了佛像的脸。
入定片刻,问心突然大叫了一声睁开眼睛,满头大汗,不停喘粗气。
老和尚缓缓睁开眼睛,眼皮因苍老而垂拉下来,他不动声色地说:“这是你本月第四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