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焰远听着贺蓝的呼吸声越来越平稳,就知道她已经睡熟了。他轻轻把贺蓝支在秋千椅背上的右胳膊放下,让她枕在自己肩膀上。
胃依然很疼,他依然想吐,可是打从心眼儿里他却有种甜蜜的感觉,尽管只有他一个人沉浸在这种甜蜜里。
他又转头瞧了瞧贺蓝闭着眼睛的脸,还是忍不住低头轻轻地吻了她一下额头。
“晚安。”季焰远小声说着,然后靠着贺蓝的脑袋也闭上眼睛。
贺蓝在凌晨醒来,第一感觉是头有点儿沉。之后感觉自己枕在了季焰远肩膀上。
我啥时候换的姿势?我怎么都忘了……?在他肩膀上睡的真踏实啊……贺蓝没动,还是依旧靠在季焰远肩膀上,闻着他身上的味道。是什么香水?为什么让人觉得这么舒服?她瞄了一眼季焰远的两条腿,这么久了,就没见它们动过。是瘫痪吗?真的没感觉?贺蓝偷偷用手指杵了杵季焰远的大腿。
怎么肉这么软……贺蓝又使劲儿按了按,季焰远依旧没有感觉,还是沉沉的睡着。
贺蓝忽然觉得心里好像有点儿难受,原来这就是他说的没感觉啊……不过贺蓝自己也解释不出她的那种难受是什么感觉,同情?好像不是。可怜?好像也不是。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被凌晨公园的鸟叫声吵醒的。
贺蓝揉着眼睛从季焰远肩膀抬起头,“几点了……?”
季焰远想看看手表,却发现左胳膊都麻了。他勉强抬起左手,瞧了一眼时间又无力的撂下了胳膊。“快五点了。”
“哦。”贺蓝从秋千椅上站起来,“我去趟厕所。”
季焰远看着贺蓝往厕所走了,他甩了甩胳膊。“嘶……真疼。”
他觉得胳膊就像是正在被几亿根针扎着。季焰远想了想,睡了这么久,储尿袋又会满了吧?他从秋千右边把轮椅拉到自己身边,放下手闸,右手按在轮椅的坐垫上,左手刚一使劲儿,秋千就往后摆动,季焰远毫无准备的整个儿人直接从上面栽了下来。
“啊!”季焰远重重的摔在地上,右臂猛的搓上了水泥地,又是剧烈的疼。
可是他没时间感慨有多疼,季焰远又立刻撑着自己坐了起来。他不想贺蓝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儿。
贺蓝刚冲了把脸,一边甩着脑袋一边往回走。她看见秋千下面的季焰远正正对着轮椅,一只手按着坐垫,一只手抱着椅背往上爬。
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她觉着心里突然就堵得慌。贺蓝冲到季焰远身边,二话不说就搂住他的腰。
季焰远看贺蓝过来,觉得尴尬不已。贺蓝扶着他坐正,他自己又撑着坐垫调整了一下姿势。
“是不是摔着了?!”贺蓝愧疚不已。
季焰远这才终于稳当的坐在轮椅上,他抬头看了看贺蓝,觉得自己刚才的样子一定很丢脸。季焰远把疼痛不已的右胳膊往旁边躲了躲,咧着嘴又跟贺蓝打哈哈,“得了吧,你不知道我们都是这么上轮椅的啊?”
“不知道……”贺蓝皱了皱眉头,她注意到季焰远裤子上的灰,就上手拍着裤子给他掸,“甭蒙我,这土是自个儿飘你腿上的啊?摔着哪儿没有?”
季焰远低头看着,可不,刚才光顾着着急上轮椅,这些灰不就是证明他刚摔到过的最好证据么?“哪儿至于摔着哪儿啊……嗨,不就是摔了一跤么。哟喂,你说你也不至于这就哭啊?”
“滚蛋!老子这是刚洗完脸。”
“得得,麻烦您推我一把,我去趟厕所。”
“走着。”
季焰远进了厕所,把裤腿拉到小腿,果不其然,储尿袋又满了。他搬着小腿架到马桶上,打开了储尿袋。
储尿袋一直排不空,不停有尿液继续从膀胱排出来,直到最后季焰远觉得有点儿眩晕。
“完了!多了。”他知道这是一次性导尿太多的症状。季焰远赶紧拧紧储尿袋,把腿放回踏板拉下了裤腿。
又是一阵剧烈的恶心感,季焰远终于忍不住趴在马桶上吐了出来。除了酒就是酒。
吐完他觉得胃里倒是痛快不少,季焰远冲完马桶,在洗手池仔细洗了遍手,又是不停的漱口。
嘴里的酒气让他自己都嫌自己恶心。他接了捧水好好洗了把脸,这才觉得清爽许多。
又呸了口水,他翻起袖子看了看右胳膊,破了一大串的皮,已经开始渗血了。季焰远又好好的冲了冲右手的破皮,直到那些泥和血渍都被冲干净,他甩甩手,摇着轮椅出了厕所。
贺蓝觉得等了得有好一阵了,她总担心季焰远是不是在厕所又摔倒了,可是不敢进去。她脑子里一遍又一遍的重现刚才季焰远挣扎着爬上轮椅的样子,贺蓝这心口堵得难受。
看着季焰远满脸是水的出来,贺蓝这才放心。“哟,您这是也哭啦?”
贺蓝把剩下的啤酒都摆在秋千椅上,留了个条给公园管理员:孝敬您老的。
出了公园,贺蓝背着空书包蹲在季焰远旁边和他一起等着韩立民开车过来。“睡公园好玩儿吧?”
季焰远其实腰酸背疼,浑身难受,可还是乐着跟贺蓝说,“恩……空气真好。”
“头一次?”
“也不是……小时候走丢过,也是在外面公园睡了一宿,但是那时候比这回冷,一点儿都不好玩儿。”
“你小时候能走路啊?”
季焰远扑哧一乐,“你当我先天的呐?”
“啊……我是这么以为来着……那是为什么?”
“出了点儿意外。”季焰远笑了笑,“车来了,先送你回家。”
贺蓝在车上总觉得季焰远有点儿不太对劲儿,“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啊,怎么了?”季焰远低头看了看手机,没人给他打电话。
“是不是发烧了?”贺蓝伸手要去摸季焰远的脑门。
韩立民听贺蓝这么说,也从后视镜瞧了瞧季焰远。确实,焰远脸色不怎么样。
“哎哎哎,干嘛啊你?耍流氓啊?”季焰远往旁边躲了一下。
贺蓝心里骂着,这个死Gay。她撇着嘴说,“不让摸拉倒,谁稀得管你。”
直到最后贺蓝下车,季焰远才终于说了真话,“老韩,去医院。”
“唉……你这是何苦呢,真发烧了吧?”韩立民掉转车头,开出了贺蓝家的小区。
“恩,刚吐完,浑身没劲儿。”
“还去你严叔那医院?”
季焰远轻轻笑了笑,“恩,去他那儿不是有特权么。”
“你啊……昨儿一宿就这么在那公园待着来着?”
“是啊……”
“不发烧才怪呢!你看上那姑娘了吧?”
“恩,你看有戏么?”季焰远听韩立民这么问,不自觉又想笑。
“我看有。”
贺蓝回到家,浑浑噩噩的睡了有一会儿,梦里她又梦见了季焰远,两个人在扔飞镖。扔到一半,她听见自己的手机铃声越来越大声,原来是真来电话了。
“贺蓝你他妈的到底哪儿去了?我们巴巴的等了你半天了!”摄影师李晨光就喊了起来。
贺蓝这才猛的反应过来,今天八点有个外拍啊!“我cao!这我怎么都给忘了!对不住!你们等一会儿!我马上就到!”
她把电话揣进兜里,拉起化妆箱就往楼下跑。
迟建明和黎玉芬被一阵急促的电话声吵醒。
迟建明迷迷糊糊的接起电话,“喂……您好……?”
“哎哟,迟建明你还睡觉呐?!赶紧起床吧!焰远这小子能气死我!发着高烧过来的!摔了一身的伤!裤子都摔破了!”严向东电话里催着老同学迟建明。
迟建明赶紧从床上坐起来,“他在你那儿呢?!”
“啊,可不,这得亏是赶上我老丈人在我这儿住院,我大清早就过来了,要不我现在也不知道焰远在这儿呢!我给他安排病房了,你赶紧过来吧,我要不告诉你估计那小子还得瞒你呢。”
“叔叔老毛病又犯了吧?”迟建明担心自己儿子之余,还是得表示一下对老同学亲戚的关心。
“唉,是啊,昨儿上午血压就一直高的不行。”
“我这就过去,顺便看看叔叔去。得,谢谢严院长啊!”
“哎哟,得了吧迟董,快来吧。”
迟建明和严向东寒暄完,立刻放下电话起了床。
“严向东啊?这么早什么事儿……”黎玉芬在床上翻了个身。
“焰远发高烧上他那儿去了,我得过去看看。”
“还不是他自己这连着天天大半夜往外跑折腾的……”黎玉芬言语中透着对季焰远的不满。
迟建明皱了皱眉头,“啧,怎么说话呢!俊扬天天大半夜出门我看你也没这么大意见。”
“我说的又没错,我们俊扬这怎么玩儿也没折腾出病来啊,你看他……”
“那能一样么……?”
“知道自个儿不一样还学人折腾……”
迟建明憋着气,没说话,闷头进了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