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蓝又从轮椅上下来,弯腰拉着轮椅跟着她往后挪,直到她碰到床垫才停下。贺蓝站在床边,朝季焰远伸开手,“来。”
“不行,贺贺,我真站不起来。”季焰远抠着手指头,有点儿慌乱的看着贺蓝。他已经将近四年没这样试过了。即使是康复训练的时候,他也从来没做过这个,最多只是用行走支架绑在身上站起来,然后靠着支架和上身的力量象征的走走。对于自己的腿,他认为恐怕是不会再有机会靠它们站起来了。
“你都没试过怎么知道自己站不起来呢?别这么轻易就放弃自己。”贺蓝把季焰远两只脚把放下踏板,“放心,我会扶住你,如果站不住就咱俩一起倒在床上就成。”
季焰远低头看着这两条五年来从没派上用场却只会添乱的腿,还是没有信心,但他确实也想试一试,不知道会不会真的发生奇迹?“贺贺……可我真的没试过……”
贺蓝把季焰远的两只手搭在自己肩膀上,“所以才说要试的啊!”
季焰远紧张的手心直冒汗,他两条胳膊环住贺蓝的脖子,“你要抱紧我……”
“一定。”贺蓝把手从季焰远腋下穿过,慢慢用力直起腰,同时她也感觉到了季焰远胳膊压她压的越来越沉。可喜的是,她看到季焰远的屁股已经离开轮椅一点儿了。贺蓝抱紧季焰远,使劲儿提溜他起来。
过程很缓慢,季焰远觉得他的上半身已经开始冒汗了。但是对于那不能动的腰以下,他依旧没有感觉。季焰远还是紧紧搂住贺蓝,感受着自己的视线在一点一点变高。
可是贺蓝也发现,尽管她拉着季焰远把他抬的越来越高,她却丝毫没感觉到季焰远的腿着了力,那两条腿还是软搭搭的靠在她的腿边,连脚也无力的斜着,根本踩不实地。贺蓝出了一身的汗,好不容易把季焰远拉到几乎站直的姿势,却再也没力气了。她觉得她的脖子都要断了,一个人承着两个人的体重,贺蓝腿肚子直打转儿,“完啦,要倒啦,抓紧我。”
贺蓝抱住季焰远,带着他一起往身后的床上倒下。季焰远的床比普通床垫硬一些,贺蓝倒下去之觉得五脏六腑都跟着颤。
季焰远趴下去的时候用胳膊肘在床垫上撑了一下,这才没把自己全部的体重都压在贺蓝身上。还好这次起来是慢慢起的,不然眼前又要一黑了吧……季焰远发现自己预料的没错,试图站起来的最终结果还是要摔回去。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把脑袋靠在贺蓝旁边,“对……对不起……害你失望了吧……?”
季焰远的两条腿还无力的搭在贺蓝腿上,贺蓝想到这儿,忽然觉得季焰远过的其实很辛苦。对于一般人再普通不过的站起来对他来说就是不可能拥有的奢侈品。
贺蓝拉开季焰远还支撑着的胳膊,让他完全的趴在自己身上。确实沉了好多,贺蓝胡噜着季焰远的后背,其实说不失望当然是假的,可是她怎么舍得跟季焰远这么说?“有什么可失望呢?……哈哈,至少刚才我也不用哈腰就抱到你了啊……”
“……会不会觉得你男朋友很没用?”
“你咋这么缺德?”
季焰远一愣,“啊?”
“你这么说,让那全身瘫痪的人怎么活?”
季焰远被贺蓝这句话弄的笑了出来,他竟然因此觉得松了口气,贺蓝总是有这样的能力,让他觉得自己还不是那么惨。“真是败给你了。”
贺蓝感觉季焰远身上出了好多汗,知道他一定累的不行,“咳……我要被你压死了。”
季焰远赶紧又用支起胳膊,用力让自己侧身。
贺蓝从床上坐起来,扶着季焰远也慢慢起身,又把轮椅拉到旁边。
“是不是要把这个按下去?”贺蓝指着轮椅的手闸,她看季焰远每次都是先放下它们才挪上轮椅的。
季焰远两只手按着床,撇着嘴冲贺蓝笑。“看不出来你还有点儿脑子。”
贺蓝啪的拍了他肩膀一下,“你确实欠打。”
季焰远顺势把手一松,倒向贺蓝身边抱住了她,“贺贺,明天也住下来吧……?”
“明天你们家人不就都回来了么?我还住这儿不好吧……”
“可你明天又要去上班。”
“又不是上断头台,还怕以后见不着我呀?”
“快呸呸呸……怎么还断头台了。”
“又让我呸……呸呸呸……乖啊,我有时间就来陪你,或者你找我去也行。”
拍片时间很早,贺蓝凌晨就起了床。她看季焰远睡的正香,就没吵醒他。
一大早就被老韩送到拍摄地,贺蓝觉得还挺惬意,这车接车送的感觉就是好啊。
五月的白天气温堪比夏日,忙活了一大上午,贺蓝的手机就开始响。
一看是季焰远,“傻小子真黏人……”贺蓝对着手机直笑,本来忙的腾不出手的她还是接了电话。刚一接通,她听到季焰远在电话那头笑个不停。
“你不是化妆师吗?怎么成卖项链的了?”季焰远看着贺蓝挂了一胳膊的项链,正一个一个的往模特脖子上比。
贺蓝觉得季焰远肯定就在附近,随便选了一条项链挂在模特脖子上,上下又看了一遍,“行了,拍吧。”
她往后退了几步,举着电话四处张望。那辆车太好认了,贺蓝发现老韩把车就停在远处空位。嘿,昨儿的一句话,这小子今天就实践上了?
“大热天的你不好好的在家待着来这儿干啥?”贺蓝站在车前,对着电话说。
“今天热么?”
“哦,对,您在车里开着空调,热不着晒不着的。”
季焰远笑,他想让贺蓝上车来,可是贺蓝偏偏就在车前站着。“你怎么这么贫?电话费不是钱啊?”
“反正我免费接听。”
“哦,那好,反正我交了月租,不打白不打。”
“你!……”贺蓝挂掉电话,三步并两步走到季焰远那边车门,一把拉开,本来想折腾折腾他,可在见到他的那个时刻,还是变成了抱着季焰远就亲了一口,“你怎么来了?”
季焰远听出了贺蓝言语中掩饰不住的兴奋,“我来接你啊……知道你中午收工。”
贺蓝又看了看手机,“行,我们还有几套就完事儿了。有水么?我渴了。”
“我看你嘴唇。”季焰远看了看,贺蓝昨天晚上那个伤口还是没好,到现在都露了里面粉色的肉。“你今儿又傻乐来着吧?”
“你怎么知道?”其实贺蓝觉得疼不疼的倒不怎么着。
“不乐那么欢能又裂开么……”季焰远拿出唇膏,“我给你抹还是你自己抹。”
“当然是你了……”
季焰远把唇膏涂到嘴上,刚搂着贺蓝的腰要吻过去,老韩就打开车门,“咳,你俩聊着,我下车抽根儿烟。”
贺蓝咯咯直笑,两个人用昨天的方法抹完唇膏,季焰远把一根吸管插到矿泉水瓶里,“这么喝吧。”
贺蓝嘬了两口水,“得,我又得走了。一会儿我就回来。”
这么反反复复了几次,贺蓝才是真正忙完收工。坐回车里,贺蓝吹着凉快的空调,特别想睡觉。“哎哟困死我啦……”
她躺下把头枕在季焰远腿上。可是季焰远的腿很瘦,肉也软软的,贺蓝枕上去都感觉到了骨头,躺的一点儿都不舒服。想到这儿,觉得自己这么压着季焰远的腿倒是有点儿不落忍,她又坐起来,靠着头枕。
“怎么了?就躺这儿吧。”季焰远知道贺蓝靠着头枕睡觉并不舒服。
“我怕给你压坏了……”
“这有什么怕压的?躺吧。”季焰远冲贺蓝笑笑,拍了拍腿,他自己也发现,这腿细的都快能摸到骨头了。他心想,怪不得贺蓝不爱躺,,这根本不舒服啊。
“是,你又没感觉,压疼了也不知道。你不知道疼我还心疼呢。”
这句话让季焰远又心动了一下,原来有人心疼的感觉是这样……?“你又没什么脑容量,肯定压不着我。”
“你这嘴怎么老这么损呢?”
“我喜欢你才损你啊……”
“啊~呸!你就这么着喜欢我啊?我看要不咱俩算了,你找个脸皮厚的喜欢去吧。”
季焰远咧嘴一乐,“这不说的还是你么?”
吃过午饭,贺蓝困到不行,她甚至怀疑是不是季焰远在给她喝的水里放了安眠药。
“我想睡觉。”贺蓝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季焰远其实很怕贺蓝回去睡觉。今天贺蓝就要回家了,意味着季焰远又要开始一个人的夜晚。他想珍惜每一分每一秒贺蓝在他身边的时光。
他拍拍贺蓝的脸,“怎么刚吃完饭就睡。”
“我起太早……你是睡到大上午舒服了。”贺蓝从衣柜又找出一件季焰远的T恤衫,“我洗个澡睡觉去。”
她还是去了客房的卫生间,因为季焰远说他房间的厕所一般人用起来反而不方便。贺蓝也不强求,不过有一天她晚上起夜还是偷了个懒,去了季焰远房间的厕所。
当时困得一塌糊涂,贺蓝没心情好好参观一下,只记得到处是扶手,不管是浴缸还是淋浴的喷头位置都比较低。就连在洗手池洗手她都要费劲哈点儿腰。
贺蓝洗完澡,又开始用吹风机吹刚洗完的裤衩儿。这也是她今天一定得回家的原因,就这一条内裤,连着三天都这么洗了吹,吹干了穿上,也太不像回事儿了。贺蓝觉得这样又挺逗,办法都是人想的,能管季焰远借睡衣,横不能让我也管他借裤衩儿穿吧……?回家,还是得回,再不回这裤衩儿都该让我吹烂了。
季焰远自己在房间上网,却什么都看不进去。想着要和贺蓝分开,他竟然开始强烈的不舍。毕竟已经一个人那么久,要再次回到那些寂寞的夜晚,季焰远觉得烦躁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