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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云清正心急如焚地徘徊在皇上的修养处。她翘首以待,等御医诊断出来,这样便可以知道皇上近况的第一手资料。
不知过了多久,门开了,随行御医神情疲惫的走了出来。接到她询问的目光后,他甚是平静,摇了摇头,“不见起色。”
“御医可还有良方?”云清故意挤了挤眼,憋出了几滴泪水,迅速伪装成可怜模样,期期艾艾的问。
随行御医素来坦荡,此时却有些迟疑,疑惑地盯着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她好一阵儿,才说,“皇上看似身强体壮,实则不然。皇上素来有服用丹药的习惯,长年下来,五脏六腑均有损伤,因而毒素扩散比寻常人快得多。这毒太过霸道,我也只能用针灸压制毒性发作,不过这也是治标不治本。刘总管已经快马加鞭去请宫中御医一同会诊,明日一早便能到潞州,也只有寄希望于那些老御医了。”
云清的脸上刚浮现起欣喜的光晕,便猝然停止,脸色大变,因为她…..她看到了被谷天祈身后一瘸一拐的茯苓正怒目圆睁的看着她,眼中杀气重重。
“抓住那个假公主,快!”一路上,武明德大致向他们说了发生过的事,距离皇上养病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他已瞧见立在门口的云清,尖声对身后跟随的几名护院高手喊道。
云清已有警觉,刚要运起轻功逃脱,已被四名高手团团围住,打斗开始。四名护院本就是虬髯大汉,使起招数来遒劲有力,毫不留情,招招致命。云清体态轻盈,擅长轻功躲闪,短时间尚可保命,时间一久,体力耗损些,便没了优势。
谷天祈和陆英见情形如此,均要上前帮忙,被茯苓连连拽住。茯苓与谷天祈对视了一会儿,走近些,无奈地吩咐道,“要活捉,不要伤她!”
茯苓心中一阵悲哀,纵使云清害死了自己的娘亲,谷天祈还是依然不顾命的要救她,在他心中,孰轻孰重已然分晓。
不消片刻,云清已落下风,动作越来越慢。一名护院脚下一个扫荡,她硬生生被摔倒,四件兵器直挺挺的架在她的脖子上。
云清被扭送至茯苓面前,嘴角依然上扬,眉宇中透出一股计谋得逞的灵光。
“江湖中人大气豪迈,你身为江湖之人,怎么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垂死之人下此毒手?”茯苓死灰的脸上冰冷,不带一丝温度。
云清仰天长啸,笑得极为轻蔑,道,“手无缚鸡之力的垂死之人就一定可怜、就一定没有杀人之心吗?有些人看似无害,实则杀人于无形,比明刀明枪更令人防不胜防。当年若不是你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娘亲蛇蝎心肠的陷害,谷府一门怎会枉死?当年我娘亲怀了孩子,手无缚鸡之力,你爹派出去的杀手不也是一样毫不留情吗?天祈哥哥,你说我错了吗?”
感受到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谷天祈微微一愣神,“云清,你真傻,纵使你大仇得报,你又如何脱身?”
“我是傻,明知道你就是杀死我爹的凶手,还用各种理由骗自己你不是。明知道你不爱我,仍愿意委身于你。我是傻,知道你下不了手,也放不下仇恨,才会想出这个办法复仇。我知道我杀你最爱的人,你肯定不会原谅我。哀莫大于心死,与其让你恨我一辈子,不如痛痛快快的死了。”云清颔首垂眼,沉重的叹息。命运多舛,只能怪苍天捉弄。情结所在,伤心于此。
“你……你知道是我误杀了楠叔?”谷天祈身子猛地一震,不可思议的颤声问。
“可我宁愿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云清神情迷离,喃喃的说。她双目紧闭,脸色因体力消耗过多而隐隐泛白,零星乌发散在脸庞,虽有些狼狈,依然难掩清丽之色。
“冤有头债有主,谁对谁错已经很难说清了。冤冤相报何时了,你又何必加害茯苓?”陆英知道她委屈,只是宽心的话一说出口便变了味。
“天祈哥哥放不下仇恨,若是让他与茯苓姐姐厮守,岂不是要他一生都受内心的折磨。再者,爱是自私的,我得不到的人和感情怎会甘心拱手让给仇人之女?”云清眼神中虽然透出冷冽嘲讽,却仍对着茯苓灿然一笑,“茯苓姐姐,我有几句话同你说,你可不可以过来一些?我保证不伤害你,如果你不放心,可以让人点了我的穴道。”
茯苓与谷天祈交换了一下眼神,径直走到她面前蹲下说,“现在你可以说了。”
云清摇头,“你让他们远离一些,我不想他们打扰到我们的谈话。”
茯苓挥手示意他们再退离一些,冷言对她说,“可以了。”
“对别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我当时确实不该有妇人之仁。若是亲手杀了你,就不会出现今日之事了。”云清叹息,心里泛起酸涩,妒忌如虫咬般撕咬着她的心,“茯苓姐姐,你看,天祈哥哥的视线从没有离开过你的身上。将你扔到后山后,我以为你必死无疑。其实我想过一直假扮你,就这样一辈子陪在他的身边。可情爱中容不得瑕疵,我更是一个高傲之人,一刻也受不了,陪在他身边的人是我,他却牵肠挂肚日日对我喊着你的名字。”
茯苓无语,眼神中一片悲悯。扪心自问,对于云清,她恨不起来。那样一个明眸浅笑的女子心底竟压抑着如此多的感情,素日那咯咯笑声里、欢喜容颜下到底隐藏了多少痛苦,无人知道。一场本该是她们母子三人的悲剧,毁了多少人的幸福?又酿成了多少人的悲剧?
云清见她不说话,低头凑近茯苓耳边,若无其事的轻声道:“如果你娘亲刺杀了你爹,你爹又反掌打死了你娘,这个仇,茯苓姐姐,你准备如何报啊?你知不知道,你娘那个傻女人临死前竟然恢复了理智,没有补上一刀,否则狗皇帝早就见阎王了。蠢女人,狗皇帝根本不爱她,她到死也不愿伤害他,拼死走出宴会厅,及时救了他一命。”
沉默是最无声的抗议,茯苓依旧不说话,可她那凌厉的眼神始终没离开过云清的身上。
云清接着道,“茯苓姐姐,我与天祈哥哥**那晚,我知道你去过他的房间。亲耳听到心爱之人抱着别的女人颠龙倒凤,你心里有何感受?我很庆幸,我能做一回他的妻子,这恐怕将是你一辈子都难以做到的事情。”
“这么做,你真的幸福吗?”茯苓窘迫的撇开头,视线晃过谷天祈,无意中接触到他迎上来的关切目光,倏地又移开了。
云清的手不由自主的抚摸着小腹,乌瞳黝黑忽闪着光彩,“我当然幸福了,我还有一个好消息呢,那日我偷偷服用了秘药茁孕丸。茁孕丸万无一失,必然有一个小生命在我腹中。今日我死了,你便是杀害他孩子的罪魁祸首。到时候,我同我的孩子这一辈子会在阴曹地府看着你,生生世世诅咒你同你的亲人都不得好死。我虽然死了,至少我有孩子,我报了仇,已是无憾。而你呢,茯苓姐姐,你只能品尝着至亲枉死的悲痛,对着杀母仇人强颜欢笑,与心爱的人生离死别的过一辈子,你说跟你相比,我不幸福吗?”
被她说中心事,茯苓有些失神,略略听出她言语中的决绝之意,不上心的随口敷衍道,“你别做傻事,我会求皇上让你诞下孩子再行发落。”
“茯苓姐姐,你头上所带的镂金发簪是当日我送与你以祝福你与武明德大婚用的,怕是今日之后,你再也不屑于戴了,不如还给我吧。”云清抬起头,一脸的冷漠。
茯苓木然的取下发簪,缓缓的递到她手上。
“你会后悔这个决定的。”云清接过发簪,说完这句话,便出人意料的将发簪刺入自己的胸膛。黑血顿时从她的腹部、嘴边汩汩溢出来,她抬起头绝美的看向谷天祈,冲着他温柔一笑,软软的说:“天祈哥哥,你没做到的事情,我替你做到了。还记得我小时候你答应过我,不管我做错什么,你都能原谅我吗?”
一时之间,茯苓愣住了,目瞪口呆的望着她,似乎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
谷天祈最先反应过来,急匆匆地冲了过来,甚至将呆立着的茯苓撞了个趔趄,紧紧地抱住云清问,“云清,你为什么这么做?你放心,有我在,我不会让你死的!”
“没用的,天祈哥哥,茯苓姐姐给我的簪子上有你特制的无味断肠散,我恐怕只有片刻的命。能死在你的怀中我死而无憾,清儿求你答应我一件事,求你看在我爹的份上一定要答应我。”云清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脸,温柔的游走,那般小心翼翼,仿佛抚摸的是一件珍宝。
世上最残忍的毒药便是这无味断肠散,毒如其名,中毒之人不止肠穿肚烂而死,死后骨头都是黑的,整个人像一具焦尸一样难堪,还散发着恶臭。
“好,你说!”谷天祈急切的答应着,愤恨的目光投向呆若木鸡的茯苓。他恨自己炼出这种诡谲的毒药,毒发片刻,配置解药却异常艰辛复杂,也因此他出行并无携带解药。
茯苓这从混沌的意识中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被人摆了一道。那镂金发簪做工精致,素净典雅,她甚是喜欢,每日都佩戴,何曾晓得那簪子上竟然涂有剧毒,倘若哪日不小心刺伤皮肤,恐怕她连怎么死的也不知道?想不到这个看起来天真可爱的小姑娘,心机城府竟然如此之深!
“茯苓姐姐说,如果我不死,皇上必然会迁怒于你。清儿不怕死,只是连累了我们的孩子。天祈哥哥,虽然你不爱我,可我不后悔那晚之事。那晚我偷偷服用了茁孕丸,我以为事成之后我可以带着孩子远走高飞,过一辈子。可与你的命相比,我和孩子的命都不重要。原谅我自私地带走了我们的孩子。”一股毒气翻滚而来,云清连连吐出几口黑血,“我不想让我们的孩子死了也无名无分,临死之前,请原谅清儿的自私。清儿求你答应……让我做你……你唯一的妻子!否则,九泉之下,清儿、爹同孩子都难以瞑目。”
陆英见他有些犹豫,悲恸的说,“主子,我知道你心中犹豫,可你真的忍心清儿就这么带着遗憾离世吗?”
谷天祈看向茯苓,又看向怀中的云清,眉头一紧,下定了决心,“好!我谷天祈今日对天发誓,今生今世,你云清是我谷天祈唯一的发妻。”
茯苓闻言身子一软,瘫在地上。刚刚谷天祈投来的目光似乎带着责难,他难道以为是她逼死了云清?
云清脸色突然红晕了许多,似乎是回光返照,“有你这句话我死而无憾。不要怪茯苓姐姐,她逼我只是想保护你。死亡是我自己选择的,天祈哥哥,我杀了她娘亲,她如此对我,我无丝毫怨言,人总要为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只是可怜了我们未成形的孩子。天祈哥哥,虽然你今生与它无缘,为他起个名字,好不好?”
“嗯…..怜清,就叫怜清吧。”谷天祈眼中渗出些许泪光,声音暗哑低沉。
“怜清者,怜情也。真好,这个香囊是我亲自绣制的,请你永远佩戴着,千万……千万不要忘……忘了云清。清儿真的…..真的好喜欢你,一直……一直都是……不要看我…..会很丑…..”云清说话开始断断续续,用尽全身力气想将他推开,手臂却突然僵硬的垂了下来,竟然香消玉殒了。
茯苓骇然失色,怎么会这样?为何事情的演变到最后成了无法扭转的地步?
经历过心里最残酷的挣扎和磨炼后,茯苓渐渐变得成熟起来了,眼神变得更加沉稳,她却不敢望向那黑漆漆的一团尸体。她似乎仍觉得还有怨毒的目光从那永远合上的眼睛中散出,散发着一种慑人心魄极具杀伤力的眼神。一时间,她竟读懂了云清看过来的眼神,那个她离世前的最后一瞥。那眼神里夹杂着骄傲、怨毒、不甘心还有嘲讽,道道目光仿佛尖锐的叫嚣着,讥讽着大喊,他开始恨你了,我将是他惟一的妻子,而你什么都不是。
句句话直刺心窝,震耳欲聋,茯苓下意识的挡住耳朵,那声音仿佛又从身体里钻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