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时代的富豪,不论他是否在言行上选择低调,在选择住宅这个重大问题上,往往都是惊人的一致——厚重沉淀的、小桥流水的、恣意汪洋的,虽然风格迥异,但在外人看来,都只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豪宅。
楚口市在房地产行业还没有刮起大风暴的时候,大部分富豪都没有把豪宅地址选在江边,似乎湖泊是他们的最爱,因此,楚口市东部僻远地区湖泊交错之地便是早期富豪的首选。
漫步于江边还是垂钓于湖边,孰轻孰重,富豪们都偏向于后者。造成的结果却是,附庸风雅不在行,填湖造地倒是如火如荼。
巫贤立在关注几天前的绑架案件时,早就将这位叫蓝鸿志的富商的详细资料了然于胸,所以在取得了这次事件全权处理的任务后,稍微告知了小默一些蓝家的基本情况,就直接带着模样酷似蓝鸿志亲孙子的他,喊上一辆在城市里刚兴起的出租车,奔东湖方向而去。
与缩在后座沉思不语的小默不同,老巫有些喜不自胜,毕竟在公司当地理信息采编师多年,毫无晋升渠道,如能通过这个契机更进一步,接触到楚口分舵的上层,就不用整日忧患着双重职业生活带来的麻烦了。他却不知,小默此时摸着兜里的那封书信郁闷之极——早知道有出租车这种玩意儿,直接乘坐上去,把书信递给司机按图索骥,然后人到付款,想必早见着了金老推荐的那位友人了。这么说来,自己多日艰辛的“洞穴人”生涯实在是糊涂的选择,看来,熟悉和融入城市生活是势在必行了。
仿佛未觉车外新旧城区的景观交替、桥梁隧道的迤逦穿行,直到巫贤立下车后在后座窗外的呼喊,小默才醒悟过来,忙乱一阵后打开车门,在老巫双目圆瞪之下,无所畏惧地环顾四周。
小默此时站的位置是环湖的一条比较窄的双车道马路边缘,四周没有高楼林立,只有两座沿靠着湖边相隔不远的大宅子。待出租车开走后,小默直接面对的就是其中一座三层别墅——小默估摸着这就是蓝家豪宅了。与电影中的小洋楼不一样,光从外观来看,清新经典而不落俗套,白色灰泥墙结合浅红屋瓦,与攀附其上的几丝藤蔓相映成趣;除开朱红色的大门,精致的回廊和拱门好像被旁边浓密的竹林所掩盖了。
虽已近冬,竹叶仍旧茂密葱茏,沿着通往别墅大门的小路错落有致地站成两排,竹林群体翠绿庞大,别墅大门都快隐密其中,但是眯眼探去,竹林曲折处有通路,曲径通幽,路尾尽是竹林。
湖面之上,清风拂来,自然湿气顺势流泻,滋润着竹林,也给这座豪宅增添了些临近中午罕有的薄雾。
两人赞叹不已,暗忖富贵之家果真非同一般,并缓步朝门前走去。原以为发生了一场绑架案,蓝家应该三步一哨五步一岗、戒备森严才对,但两人在门前伫立良久,也不见人出来招呼,于是巫贤立只得主动按了一下朱门旁边的门铃。
不一会儿,就有一位貌似管家的老者探头出来,先瞥了一眼老巫,再看一眼老巫身后的小默,脸色顿时大变,颤声道:“你……你们是谁?”
小默见其反应强烈,丝毫不以为意,看来自己不用刻意扮演富家子孙,也能以假乱真。天底下真有和自己如此相像的人吗?小默有些期待和被绑架中的那个蓝家子孙见上一面了。
巫贤立整整衣襟,对老者礼貌地说:“请告知贵府蓝先生,本市扶贫公司巫贤立求见!”
老者见对方没有递来名片,还直言要求面见主人,正准备拒之门外,又盯了盯小默,只得有些不耐地说:“阁下有预约吗?”
小默正在暗自嗤笑丐帮自称“扶贫公司”时,听得巫贤立又说道:“之前本公司上层给蓝先生通过电话,所以马上赶过来了。唐突之处请多多见谅!”
老者终于没有再撵人,说了声“等着”,门掩上,就匆匆奔内堂而去。
站在不知名的名贵门槛石上,小默有些不自在,正没有目的般四处打量时,巫贤立拉了一下他的挽袖,低声对他说:“这位蓝鸿志虽是商人,但是在本市影响力极大。公司高层一直想和他来往,可惜他行事滴水不漏,一直找不到机会。这次竟有绑匪在太岁头上动土,绑了他的孙子蓝玉珏,却给我们提供了一个莫大的机会来接触他……”
“假如没有找到和蓝玉珏相像的我,你们该怎么接触他?”小默忍不住插过话来。
“在这件事上,不要把自己想得多么重要。你不过就是一具木偶,被我牵着线的木偶,知道不?如果没有发现你的存在,凭借着本公司超强的情报能力,关于那帮绑匪所有资料将会完完整整地呈现在蓝先生的桌上。”老巫见小默不识好歹,讽刺了几句。
“既然留我无用,那你们为何不早将绑匪的情报送进去?”小默朝大门方向努了努嘴。
老巫一时语塞。他也不明白,平时一有风吹草动,丐帮早就在第一时间弄到了独家资料,这种比新闻记者更高更猛的效率在此次的绑架事件中起到效果却微乎其微,至少绑匪现在处身于何地、何时交易都完全不知晓。某非是自己权限不够?老巫只有这样安慰自己,但又陷入了多年处在中层位置却尺寸未进的苦恼之中。
好不容易等到老管家再次开门,两人等得焦急,都不待邀请,主动推门进入客厅。留下老管家跟在身后,盯着小默的后脑勺苦苦思索。
客厅布置与屋外的雅致迥然相异,厅内整体金白搭配,穷极奢华:宽敞高大的房屋正中吊挂着一盏巨大的水晶灯,尚是白天也亮着,尽显珠光宝气;与之相应的是一扇高挑敞开的巨窗,窗户两侧立着汉白玉的柱子,金色的纱帘半打开着,在清风漾漾之下,几缕裹成细柱状,紧贴着乳白色的柱子;四周的墙壁也是由白色石砖雕砌而成,黄金雕成的某位西方之神脚穿插翼凉鞋,头戴翼帽,手捏双盘蛇带翼权杖,在白石之间纵身跃起,惟妙惟肖——后来小默才知道,这位肢体矫健的神仙是西方的财神爷赫尔墨斯。
当两人正在感叹富丽堂皇时,一位穿着唐装、扮相儒雅的老年人从内侧一间卧室走了出来,他身材颀长,用看起来很是温和的宽脸给两人打了声招呼,仅仅只是盯了小默一瞬间,便走近中央的金黄色大沙发,让旁边几位看似子侄辈的中年人挪了些位置,便示意两人过来坐下。
巫贤立阅历深广,知道这人正是本市举足轻重的巨富蓝鸿志,有些诚惶诚恐,忙拉着小默上前,在巨幅的茶几旁边站着,不敢坐下。那几位中年人见当家家主出来了,大气都不敢喘,只是惊诧地看了看小默,彼此间眼神交流。
“很好!你叫什么名字?”蓝鸿志没有继续叫两人坐下,就直接用不怒自威的声音对着小默发问了。
小默很想知道“很好”表达的哪一系列的意思,但容不得多想,就赶忙回应道:“小子叫萧子默,见过蓝爷爷!”
“你果然和玉珏长得极像,叫我声爷爷也不为过。可惜那孩子……”说到后面,蓝鸿志声音越发低沉,神色有些萧然。
“蓝先生,吉人自有天相!相信警方会将小玉珏解救回来的。”巫贤立此时见缝插针,立马套了一下近乎。
“魏老板之前给我通过电话,我当时还犹豫了一会儿,不过看到了子默这孩子,我心里好受了些!你是魏老板的得力干将,这次我欠你们一个人情啊!”蓝鸿志看了老巫一眼,缓缓道来。
巫贤立觉得此事已达到预期效果,便松了一口气,正准备客套了一番时,蓝鸿志又发话了:“这孩子我看着有些机灵,不如留在这宅子里陪伴我几天,如何?”说罢,不待老巫是否答应,就对端坐在旁边的一位打扮时尚的女人指使道,“小雯,子默这几天好好照顾一下,再怎么说,也算是照顾你的儿子……”
雯妈妈唯唯诺诺,蓝鸿志不再赘言,起身走向书房,沉厚的背影转给不知是走是留的老巫。
蓝鸿志一走进书房,大厅内的空气顿时顺畅了起来。一群人在沙发上议论纷纷,好像话题都是围绕着小默。小默被这些人打量得很不自在的时候,雯妈妈扭着水蛇腰走了过来,一对俏目流转着,才轻启朱唇:“你叫我雯姨吧,你和我儿子长得实在太像了,如果你们两人在一起,我都会认错!”
“雯姨好!”小默脱口而出,心里却想着嘴甜不要钱,多喊几声又何妨。
“哎哟,暮成你瞧瞧,比我们那闷葫芦儿子嘴巴甜多了!我还真喜欢上子默这孩子了!”雯妈妈花枝乱颤,叫着后面一位眉头紧锁的男子,显然是蓝玉珏的父亲。
蓝暮成轻咳一下,没有理会有些失态的妻子,站起来走向巫贤立,对着有些尴尬的后者,沉重地说道:“让您见笑了!家族里发生了这样不幸的事情,我们对玉珏时既担忧又想念,所以挽留子默在这里驻留几日。请不要顾虑太多,到时候父亲会和魏先生联系的。”
巫贤立知道对方下了逐客令,苦笑一下,对着身旁的小默眼神示意了一番,便告辞而退。
小默知道,接下来就该自己随机应变地面对了。只要过几天,蓝老爷子把蓝玉珏从绑匪手里赎回来了,自己就解放了。“到时候老爷子肯定不会亏待自己吧!”小默心思活络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