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元衡所率领的征西大军,浩浩荡荡的开拔了。[初生乳虎李,率领一队轻骑在前开道,威武不凡。中军是高固率领的一万名大齐精锐----飞龙骑。武元衡一席白衣,乘坐一架仕大夫车辇走在队中,尤为醒目。他毕竟不是武夫,也没有明确的将军封号。穿一身朝服走在军队里总会有些不相宜,于是索性穿上了习惯的白衣。就是这一袭白衣,成了征西大军中的一个亮点。将士们口耳相传,开始尊称武元衡为白衣儒帅。房慈和徐战两员小将则是楚彦身剑甲,装备得严严实实。十五六岁的年纪,已经长得虎背熊腰,颇有几分威风。
萧云鹤和诸多朝臣,一直目送征西大军消失在了视线里,才调转车驾回国都。正在这时,萧云鹤心中也想起了一件万分紧要的事情,当即火急火燎的朝皇城里赶去。
武琦云,正在难产呢!
刚到宫门,就听到太极宫钟鼓楼上敲响了晨钟。萧云鹤心中一喜:生了!
皇宫内苑监大总管俱文珍,连滚带爬的从承庆殿里跑了出来,嘴里大声嚷着:“生了、生了!天佑大齐、陛下万福!是个皇子啊!”宫女宦官们都大喜过望拍额相庆,从旁伺候的御医、稳婆也是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皇子的顺利出世,说得好听是大齐之幸、皇帝之幸;说得直白一点,要是出了什么差错,这些人的人头,都难保。
萧云鹤的车驾飞速到达承庆殿前,正好撞见出来报喜的俱文珍。俱文珍激动得忘乎所以,迎着皇帝的车驾就拜倒下来:“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德妃娘娘为陛下添了个皇子啊!”
萧云鹤也是大喜过望,急忙从车上跳了下来,一把拧起俱文珍:“母子可曾平安?”
“平安、平安!”俱文珍激动得直哆嗦,“虽然有点难产。但最终母子都是平安。御医们正在为德妃娘娘医治,二皇子也料理妥当了,只等陛下去抱“好、好!”萧云鹤一把扔开俱文珍,大步就朝承庆殿跑去。这个时候,他恍然忘记了自己是什么皇帝,而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一个得了儿子的男人。
承庆殿前。皇帝被挡住了。几个老御医跪地哀求:“陛下……德妃新近分娩,多有血污。房中不吉,陛下万金之躯不宜入内。而且德妃与皇子现在都异常虚弱,不能见风,因此……”
“好。朕不进产房。你们把皇子抱来,让朕抱一抱啊!”萧云鹤连声喝斥,声音极大。老御医们拗不过皇帝,只得应允。在产房旁边的一间房间里,萧云鹤终于抱上了自己地二子。很胖很白的一个小子。哭声极大。正在这时,贵妃、淑妃与贤妃都赶了来,给皇帝贺喜。众人一起说道:“陛下。快给二皇子取个名字吧!”
“好,取名字、取名字……”萧云鹤高兴得有些忘乎所以了,连连摸着额头想了半天,突然心头一亮,说道,“二皇子出生的时候,朕正好要收复淮西。他舅舅也率军离开了国都去了淮西,临走时忧心忡忡生怕他和母亲出事。最后还是没能最早见上他一面。不如,就叫他李淮吧。”
“李淮、李淮,真是好名字呀!”众妃一起称赞。萧云鹤也是乐得呵呵直笑。过了一会儿,萧云鹤忙叫墨衣和郭秋月进去看一看刚刚生产了的武琦云,也好出来报个平安。二女进去探望了一下。回报说德妃虽然虚弱,但好在平安。只是想抱孩子。萧云鹤便叫墨衣把孩子抱了进去,自己则是来到了太极殿,接受群臣的恭贺。
高兴之余,萧云鹤也没忘了正事。按照自己登基后定下的规矩,未成年的皇子只封郡王。于是,将二子李淮封为昭应郡王,等满月时再行封授之礼。群臣自然也是跟着一起欢喜,恭喜皇室又添龙脉,大齐香火旺盛。
隔了一天,萧云鹤才见到了武琦云。经难产折磨了一阵,武琦云现在异常地虚弱,脸色十分苍白。萧云鹤陪了她半天,还亲自为她喂食粥汤。难得安静的和亲人相处了半天,萧云鹤抛开了许多的俗务,仔细琢磨着几件重要的事情。寻思了许久,他才算是想了个通透。
第二天,萧云鹤专程将陆贽与马燧叫到了武德殿御书房。屏退了宫女和宦官,只剩下三人在场。
“敬舆、洵美。朕今日特意唤你们前来,是有几件重要的事情,要跟你们商议。”萧云鹤开门见山地说道,“你们两个,一定要畅所欲言,不要有什么顾忌。”
陆贽和马燧对视一眼各自一愣,拱手拜道:“微臣遵旨。”
“是这么几件事情。”萧云鹤说道,“三省之中,门下省与尚书省,目前都不错,朕很满意。唯独中书省,自从李勉过世之后,就缺个顶梁大柱。孔巢父与姜公辅分任中书侍郎,虽然各有儒雅贤良之名,但实际的办事能力还是有些欠缺。中书省,是朕的钦属智囊,除了出谋划策还要任人举贤。可是现在,中书省的办事能力,并不是太让朕满意。朕打算提拔一些人进中书省来,提高一下中书省的办事能力。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合适地人选?”
陆贽和马燧各自心中一惊,同时想道:皇帝怎么让我们来举荐人进中书省了?中书省可是离皇帝最近的僚属,那意思不就是……让我们提拔人走到皇帝身边?这是何用意?
萧云鹤眼神淡淡的看了二人一眼,说道:“别想太多,举贤荐能是每一个臣子地本份。朕,也会任人唯贤。进中书省的人,最好是忠直廉洁,奉公耿直之人。这样,朕才能听到最公正的谏言。”
陆贽想了一想,说道:“陛下可曾记得,去年曾封了一个叫裴度的人,担任华阴县县令?”
“嗯。记得。”萧云鹤说道,“朕也曾向吏部问过他的消息,据说裴度在华阴县干得还不错。”
“非但是不错,而且是异常的出色。”陆贽说道,“裴度年仅二十四五岁,微臣也想不透,他为何如此年纪。就有一身治世济民的本事。他上任之后,严明律法拘捕盗贼,劝课农桑勤政抚民。陛下推行一系列革新时,京畿地其他几个县,都屡有动乱发生。唯独华阴县太平无事。百姓安居乐业。现在,华阴县内已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农桑整齐六畜兴旺。短短地一年两时间,裴度就能干出这样的成绩,堪称奇迹!而且此人微臣也曾私下有过一些交情。的确是才情横溢有着真才实学,一腔抱国之志令人感佩。陛下如若不信,可以就到华阴县去走走。听一听那里的百姓。是如何称赞这位奉公勤政的县令大人。”
“你陆敬舆说地话,朕还有不信地理由吗?”萧云鹤微微笑了一笑,说道,“朕,可是很少听你这么夸奖一个人。看来,裴度地确是一个人才,留在华阴县当个县令,的确是屈才了。他应该有更好的施展自己才华的机会。朕打算让他进入中书省。当个中书舍人。你们以为如何?”
中书舍人,正五品上,专门负责替皇帝起草诏书、掌管诏诰和玉玺,就相当于皇帝地私人秘书,是离皇帝最近的大臣之一。
陆贽微微惊讶。但也没有发表不同意见,拱手拜道:“以裴度之才。足以胜任此职。”心中却道:孔巢父、姜公辅都老了,还能在中书省干几年?皇帝这时候将裴度提进中书省,大有栽培提携的用意。
“那裴度的事情,就这么办了。”萧云鹤轻描淡写的说道,“另外一件事情,你们也要给朕出出主意。武元衡带兵出征了。打淮西,不管是顺利还是不顺利,少得一年,多则三年五载回不来。就算是打下淮西了,武元衡也要在淮西留很长地一段时间善后,料理民生。朝廷上吏部尚书一职就这么空缺着,可不是个好事。朕打算提个人上来接替武元衡,掌管吏部。而且这个人,最好是吏部的旧员,熟悉吏部的工作,本身能力也不差。你们说说,谁合适呢?”
陆贽和马燧这下就纳闷了:这武元衡可是你地嫡系,他空缺出来的职务,应该由你自己钦点人物才是。为什么问我们两个太上皇的旧臣?
但是,既然皇帝开问了,陆贽也只得硬着头皮回答。现在吏部里的人,除了一两个新进的小人物,其他的都是太上皇的旧臣。要选新的吏部尚书,只能在这几人里面选了。陆贽反复推敲了一阵,开口说道:“陛下,吏部侍郎郑瑜,在吏部已经多年。陛下登基之后,他也仍然官居此职。吏制改革地时候,郑瑜的办事能力也是表现十分出众的。微臣以为,此人可以接替武伯苍,出任吏部尚书一职。”马燧自然也没有别的什么意见。
萧云鹤微微一笑,说道:“看来你们和朕想的,也相差不大。郑瑜是个人才,平常虽然沉默寡言,但办地都是实事,品性也比较高尚。既然你们也看好他,那朕也就好下决定了。吏部尚书,将由郑瑜来接任。下面,还有一个职务空缺,这可就要马燧来举荐人物了。年轻的李随武元衡出征了,他麾下地左羽林卫,现在是群龙无首。朕需要一个骁勇忠直而且素有威名的人,来担任此职。马燧,你给朕荐一个人。”
马燧的心一下就突突的跳了起来,心中直打鼓:皇帝今天这是怎么了?李可是李晟的儿子、你嫡系的大将、将来的军中栋梁。他走了留下了羽林卫,怎么让我马燧举荐人顶替?这不是让我和李晟、李之间出现矛盾吗?
萧云鹤仿佛就像是看穿了马燧的心事一样,笑道:“别担心。李晟和李那边,朕会去安抚他们的。李出征在外,责任比在羽林卫时更加重大。丢了这个左羽林卫大将军的职,也算不得什么,朕他日会补偿他的。你不要有什么顾虑。”
马燧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同时心里也更加骇然:看来,皇帝早早的就什么都想透了,才来找我们问事。他今天这样奇怪的干出这许多事情,究竟是何用意?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了……
萧云鹤见马燧陷入了深思,也没有去催他。过了许久,马燧才开口道:“陛下,微臣昔日的帐下猛将,如今都获得了重用,无法分身。但微臣记得有一人,非常适合担任左羽卫大将军一职。此人名叫乌重胤,现年二十七八岁,正在潞州担任牙将兼左司马。此人忠肝赤胆极有勇略,但性格宽厚待人谦虚有礼。微臣征讨河北时,曾与他有过数面之缘,在战场上也曾并肩作战,因此对他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微臣以为,皇城御林军的统率,最重要的就是本性要好,忠于陛下。微臣也相信,他有胜任羽林卫大将军的能力。”
“乌重胤?朕也曾多次听过这个人的名字。”萧云鹤说道,“皇城御林军的统率,最好是不要身世太过复杂。朕破格提拔乌重胤进京,来担任亲勋部队的大将军,也算是合理。那就这样,下一道圣旨,把乌重胤从潞州调进皇城来,担任左羽林卫大将军。”
陆贽和马燧不禁都抽了一口凉气: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牙将,经马燧空口白牙的几句话,转眼间就成了皇城里炙手可热的三品大将军……皇帝今天,喝多了吗?
更让陆贽和马燧惊讶的事情,还在后面。
乌重胤的事情刚刚说完,皇帝又说道:“朕还有一件事情,是朕的私事,要请陆敬舆帮忙。不知道敬舆肯不肯赏这个脸。”
陆贽顿时惶然道:“陛下请示下,微臣一定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呵呵,没那么严重。”萧云鹤表情轻松的笑道,“朕的皇长子李铎,这过年之后就已三岁,该开始读书了。朕想聘你当皇长子的老师,教他读书识字。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当……皇长子的老师?”陆贽的眼睛都睁大了,显然有些不敢相信。虽然现在皇帝还没有立储,但皇长子要成太子无疑是希望最大的。历来,给皇子教书的都是退位的宰相大臣或是当世硕儒鸿生。比喻孔巢父、姜公辅这样的人,就是最合适的。可皇帝为什么要聘我陆贽当皇长子的老师呢?
“怎么,有什么顾虑吗?”萧云鹤微皱了一下眉头,看着陆贽。
“哦不,没有。”陆贽慌忙拱手拜道,“微臣只是担心自己才疏学浅,耽误了奉先郡王的学业。陛下如若不弃,微臣愿效犬马之劳。”
“这才对嘛!过度的谦虚,可就是虚伪了。谁不知道你陆贽是当朝第一笔,写得一手好文章,腹内才学盖世。更为难得的是,生性耿直淳良,有帝师之风。”萧云鹤轻松的笑道,“这样吧,等过了年,朕就让李铎来行拜师之礼。朕的皇长子,也就这样交给你了。他成不成器,可就是你陆敬舆的职责所在了。”
陆贽郑重的拜倒磕起头来:“微臣一定竭尽所能,辅佐奉先郡王!”一旁的马燧,却是被皇帝所说的帝师之风四个字吓住了。虽然这只是个比喻。夸奖陆贽品行高洁学识渊搏……但是,现在听到这样的字眼,总是感觉很敏感。莫非皇帝,已经有意立皇长子为储君了?!
萧云鹤笑了一笑,让陆贽站了起来,说道:“今天差不多就是这么几件事情了。几个人事任免,都相对比较敏感。所以。朕先听取了一下你们地意见,免得到时候朝堂上又争论不休悬而不决。为李铎聘老师的事情,则是朕的私事,所以也没必要拿到朝堂上去说了。你们明白么?”
陆贽和马燧看了一眼皇帝,见他眼神中别有深意。各自深鞠了一躬说道:“微臣明白。”言下之意,就是叫他们不要把这些事情到外面去说。
第二天的早朝上,皇帝果然将这几项人事任命的事情,拿出来公议了。结果,皇帝自己说道:“朕以为。吏部尚书的人选,郑瑜可以考虑;华阴县令裴度,政绩斐然。仍然留守县令一职实在是太屈才了,朕打算将他调入中书省理事;左羽林卫大将军一职,朕反复寻思良久,觉得应该由一个忠勇而又单纯的人来担任。
潞州牙将乌重胤,是不个不错地人选。众位爱卿,以为如何?”
臣子不是傻子。皇帝都这么说了,谁还敢说不、谁还敢另外举荐人选?那个乌重胤又是何方神圣,几乎大部份人都没有听说过。也只得表示赞同。
就这样,陆贽和马燧举荐的几个人,平步青云进入了大齐的政治核心。另外,皇帝私聘陆贽当皇长子奉先郡王的老师的消息,也不胫而走。一时间。朝堂上议论纷纷,不知道皇帝这样做地用意。究竟何在。
这个中的奥妙,能想通的人不多。陆贽,无疑就是其中之这天傍晚,马燧心中疑窦重重睡不安稳,造访陆府谈起了这件事情。
“洵美兄,皇帝的用意其实很明白了。你莫非还看不出来?”陆贽和马燧很熟,故意摆起了谱。
“哎呀,陆老九。你有话就直说。我若能想得明白,还有必要来问你吗?”马燧急了。
陆贽呵呵的笑了一笑,说道:“我只说四个字,你自己体会。“哪四个字?”
“帝王心术!”
“呃……”马燧寻思了片刻,大摇其头,“我还是想不明白。”
陆贽又呵呵地笑了:“我们做臣子的,还是不要太过揣度陛下的用心了。否则,说不定就会有危险地。”
“陆老九,看来你是信不过老夫了?”马燧有点生气,准备离席就走。
陆贽慌忙扯住马燧,好言相劝了一阵,说道:“不是我陆某人小器。今日所说之语,切勿在外声张。否则,陛下会很不高兴的。”
“你放心,在下一向口风极紧,从不出卖朋友!”马燧拍起了胸膛。
“好吧……”陆贽仍然是犹豫了片刻,才拉开了话闸徐徐说道,“历朝历代,朝堂之上都不会少了党争。这个不必在下详述了吧?”
“你就说干脆点吧,我听着呢。”马燧急不可待。
陆贽轻抚了抚短短的黑须,说道:“陛下登基俟始,朝堂之上百废俱新。一个暂新的朝廷刚刚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暂时还没有形成明显的党派。可是陛下是皇帝,他所做的就是防微杜渐。对于君王来说,党争是一把双刃剑。没有党争的朝廷是不存在地。有了党争,君王就要平衡双方的力量,以方便自己驾驭。”“哦,我想到一点了。”马燧轻声说道,“现在的朝堂上,以武元衡等人为首的汉王府旧臣,和太上皇以及东宫旧臣也就是我们这批人,可以看作是两派?”
陆贽笑了一笑:“也可以这么理解吧。现在的状况是,汉王府旧臣,在军政上占据了绝对地优势。武元衡虽然还没有拜相,但那只是迟早的事情;李晟、楚彦、高固、宋良臣、杜黄裳、薛存诚,包括郭钢等人,都是陛下旧属。他们地实力,可比你我二人加起来要大多了。王丕和王叔文那些东宫旧臣,陛下虽然没有弃用他们。却也没怎么重用。所以,他们可以说是微乎其微。双方的力量对比如此悬殊,照此发展下去,陛下如何驾驭?”
“哦,我算是明白了。”马燧恍然大悟的道,“这也是为什么,皇帝把武元衡支出去。派去征讨淮西了,而且连着将李、高固这些人都一起带走?然后,又让我们举荐的人才进入朝堂核心,原来是这个用意。你举荐了裴度和郑瑜,这两人从此就是你地门生;老夫举荐了乌重胤。他从此也会对老夫五体投地。陛下的用意,还真是深不可测!”
陆贽却是呵呵的笑了:“如果陛下仅仅是这么一点用意,也就不必耗费如此大的心思了。”“那还有什么?”马燧又愕然了。
陆贽皱起眉头,正色说道:“陛下对武元衡的信任,超越了任何一人。武元衡对陛下的忠诚。也是异常罕见。他们之间,是不会出现什么猜忌和排斥的。陛下派武元衡出征淮西,并非只是单纯地为了方便你我在朝堂上培植力量。”
马燧恍然一醒神:“相反的。陛下是有意提携武元衡?!”
“看来,你也想出一些门道了。”陆贽说道,“陛下与武元衡的关系,跟贞观时太宗皇帝与长孙无忌的关系,何等的相似?我也曾听说,当初陛下要纳德妃入宫时,武元衡是不同意地,而且就用过长孙无忌的例子来推搪。皇帝是个圣明之君。他肯定也不想让武元衡重蹈长孙无忌的覆辙。于是,他一面在朝堂之上培养将来可以与武元衡相抗衡的党派,一面又加固武元衡的力量。这一场征淮西之战,武元衡如若成功,就会在军中拥有深厚地根基。当年长孙无忌。可是在军队里没什么基础,也是他后来被则天圣后轻易诛杀了的重要原因。不过。长孙无忌与武元衡最大的差别,恐怕就是性格。长孙无忌贪权好斗,武元衡清尚寡欲。想必陛下也是看透了这一点,才放心地将军队交给他。”
马燧啧啧的感叹道:“看来皇帝与武元衡之间,还真的是很有默契,而且感情也是异常的深厚啊!皇帝想着的,是几十年以后可能发生事情,并提早做出了防范。我就奇怪了,皇帝也不过就是三十年岁,怎么可能想到这许多复杂的事情,行为处事如此老辣、城府深不可测?”
陆贽笑了一笑,说道:“要不,他现在怎么君临天下了?你以为,他仅仅是凭着些许兵马的拥护从而逆取江山吗?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皇帝陛下,可是千古难得一见地奇人。我们往往重视他的身份,却忽略了他的才干。其实,最近陛下做出这许多的事情,还有一个最深层的用意。这个用意,不是一般人所能参透地。我估计,除了皇帝,也就只有我和武元衡,将这件事情想了出了些大概。”
“快、快说给老夫听听!”马燧顿时精神抖擞。
陆贽不急不忙的说道:“陛下登基两年,没有立后,也没有立储。可是现在,我们已经能感觉到,他在为这些事情做准备了。”
马燧一惊,矢口说道:“你说,皇帝是不是打算立长子奉先郡王为储?”
不料,陆贽却是不以为然地一笑,摇头道:“错了。皇帝的用意就是----仍然不立储。”
“不对呀!皇帝让你当长子的老师,还亲口说你有帝师之风。这用意还不明显么?”马燧反驳道。
“一句夸奖的虚辞罢了,何必当真?皇帝像是那么草率的人吗,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可能在我们面前说漏嘴?”陆贽说道,“在我看来,皇帝这是在努力的平衡后宫的力量。现在朝堂之上没有出现党派和党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皇帝的子嗣还不多,而且没有长大。可是过个十几二十年,皇子们长大成人,还不来争一争这储君之位吗?历朝历代,这样的事情可是屡见不鲜。我现在也有一点怀疑,皇帝年纪轻轻,怎么刚生了孩子,就开始为几十年以后的事情做准备?真是奇人……”
“他做什么准备了?我怎么一点谱也没看出来?你倒是直说呀!”马燧着急的追问。
陆贽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着急,徐徐说道:“后宫四妃,郭吴二妃可看作是一体,同出国都仕族豪门的郭吴二阀。她们二人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她们生下的孩子,也会有着国都最大门阀的强力支持。这个,想必是不必多说了吧?相比之下,独孤淑妃和武德妃,就显得势单力薄了。武德妃仅有一个哥哥武元衡。为了使后宫力量均衡,皇帝就派武元衡去统兵平蕃。只要成功,武元衡一个人就足以拥有与郭吴二阀相抗衡的能力。由此可见,陛下的帝王心术,用得何其之“原来如此!”马燧惊叹道,“这相比之下,独孤淑妃的力量,可就太薄弱了!她是蛮邦出身,在大齐没有任何的根基。可她偏偏又是陛下最钟爱的女子,而且是皇长子的母亲,这……”
“所以,陛下就聘我,当了皇长子的老师。这样一来,我们这一派系还不都为皇长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吗?”陆贽吁了一口气,说道,“高招、高招啊!”
“啊!原来是这样!”马燧连连拍头,惊声呼道,“皇帝……怎么可能把这所有的事情都想在一起,做出如此天衣无缝的安排?这简直……太令人吃惊了!”
陆贽淡然的笑了一笑说道:“或许,还有更多让我们吃惊的事情,连我都没有想到呢!”当今陛下,当真是奇人、异人!年仅三十,就能将帝王心术用得如此出神入化,真是古今罕有。他看到在下的力量也显得有些薄弱,于是故意让我们举荐人才进入朝堂核心,丰实羽翼。与此同时,武元衡却是外出平蕃,在军队里经营。一军一政,从此我们二人的力量就会变得均衡起来。洵美兄,这闹来闹来、折腾来折腾去,我们可都是皇帝手下的一颗棋子儿罢了。我们这所有人加起来,也算计不过他呀!所以,我们还是老老实实本本份份的,做我们该做的事情吧。”
“是该这样……是该这样……”不知不觉的,马燧居然流了一背的冷汗。
“洵美兄,你可别怪在下小心眼。”陆贽正色说道,“今天我们所说的话,切忌不能在外面提起半句。揣度君王的想法然后妄加评说,这可是为臣子的大忌。在下把你当作是自己人,才知无不言。这也是为了方便你我今后行为处事,别犯了错还不知道。”
“你放心,老夫也不傻,不会自寻死路。”马燧想了一想,说道,“你说,我们要不要去给独孤淑妃示一示好呢?”
陆贽想了一想,说道:“一切顺其自然,不要做得太现形了。虽然我们这样做正好遂了皇帝的心愿,但也会有些自作聪明之嫌。相信陛下对于这种事情,都会有所安排,不必我们画蛇添足的。永远不要忘了,陛下才是掌控大局的人,你我只要安守本份尽到做臣子的责任就行了。今天我的这一番揣测是否准确,我自己也没有太大信心。所以,静观其变顺其自然。才是最聪明的做法。你我只要心里有数就行了。”
马燧连连点头:“还是老弟你高明、高明啊!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现在朝堂之上的事情,可是越来越微妙了。有什么事情你可以尽早提醒我啊!”
“那是自然。洵美兄不必反复叮嘱了。”陆贽脸上微笑淡淡。
承庆殿里。
两名宫女扶着武琦云,小心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下了地。萧云鹤上前来亲自扶住她,到了梳妆台前坐下。宫女替她梳拢了一下云鬓,换上了一套干爽的衣服。之前那个漂亮可人的德妃娘娘又回来了。
武琦云拉着皇帝的手帖在自己脸上,细声说道:“坐月子还真是苦。既不能出门也不能洗澡,身上都脏死了。真想到澡池里泡个一天一夜才好。陛下。臣妾身上臭么?”
萧云鹤将鼻子凑到她身边嗅了一嗅,故意皱眉啧啧的摇头:“是挺臭的。”
“陛下!你真是!”武琦云忿忿的扔到了皇帝地手,脸上都羞得红了。
萧云鹤呵呵的笑,将她的手握在了手心说道:“朕哄你玩的呢。非但不臭,还很香。一股奶香味。淮儿将来肯定会长得牛高马大,刚出生就这么能吃。等你坐完了月子,朕陪你到骊山华清池泡温泉。你想泡多久就泡多少。据说那里的温泉能够延年益寿,产后体虚地女人多泡一泡,会有好处。”
武琦云欣喜道:“就是当年杨贵妃沐浴的那个华清池吗?”
“是的。”
武琦云欣喜之余。反身抱住了皇帝,摇头说道:“那还是不去了。你的政务这么忙碌,怎么能陪我去华清池游玩?你也想学玄宗皇帝。从此君王不早朝吗?臣妾可不想当罪人。”
“呵,这是什么话。朕虽然是皇帝,但也是人。是人,就要有属于自己的生活。”萧云鹤说道,“朕到了骊山行宫那里,也是可以处理朝政地,更不会像玄宗皇帝那样沉溺于享乐而不理正事。朕像是那种玩物丧志的人吗?”
“不像。陛下是千古难得一见的明君、圣君。”武琦云抱着皇帝地腰身不肯松手,轻声说道。“臣妾……真的很想念大哥。陛下,大哥什么时候能回来?”
萧云鹤笑了一笑,抚摩着她的肩头说道:“不会很久的。等平了淮西,朕就调他回来。朝堂上,少不得他武伯苍。朕的身边也离不开他。”
武琦云犹豫了一下。一句话仍然是没有说出口。
萧云鹤笑道:“朕知道,你是想问朕: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让他挂帅出征。对么?”
武琦云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云儿,你天姿聪颖,其实不用朕多作解释,也能想明白这是为什么。”萧云鹤说道,“有些事情,事关朝堂大局与今后的大计,朕也不方便跟你说太多。朕只说一句,这是为了朕的家人着想,也是为了大齐的长治久安着想。朕不仅要当个好皇帝,也要当个好父亲。更要让自己地儿子,也当好皇帝。”
武琦云眨了几下眼睛,心突突的跳了起来。她早就想到了一些端倪,只是没有想到,皇帝比他想像的,谋划得更加深远。
她心中暗忖道:看来我们武家,又要在大齐的史册上留下许多的笔墨了……皇帝已经在为自己地子嗣们安排命运,为保护臣子和大齐今后的长治久安谋划定夺。我地大哥和淮儿,将来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命运呢?你们千万不要犯错,因为所有的一切,从一开始就已经在陛下的掌握之中了……
几天以后,华阴县令裴度,交接完了治下的工作,到皇帝跟前来报道了。
对于这个俊雅潇洒又能干的年轻人,萧云鹤还是比较满意的。裴度现在的这个模样,就跟早年当县令的武元衡极其相似。在他的身上,萧云鹤总是看到武元衡的一些影子。
“中立,你这一两年来,在华阴县干得不错。朕很满意。”萧云鹤先是对他进行了一番褒奖,然后说道,“从今天起,你就在中书省担任中书舍人一职。朕要发布什么诏诰。都由你来起草。另外,朕的玉玺也会交由你保管。你可以在任何时间出入皇城,不受钟鼓限制。”
“微臣遵旨。”裴度拜谢皇恩。
“好,起来。”萧云鹤笑吟吟的说道,“朝廷现在欠缺地,就是你这样的青年才俊。大齐正走上复兴之路,需要有胆识有创新的能臣。裴度。你的官职虽然只有五品,但却是离朕最近的大臣之一。从今往后,朕会经常询问你一些政要之事。所以,你平常就要多看多听多思索,可别出现答非所问或是答不出来的情况。”
“微臣一定竭尽所能。做好自己的本份。”裴度还是有些受宠若惊。一个小小地县令,一跃成了皇帝最亲近的大臣,这份殊荣着实让他有些吃不消。
“别紧张,放松一点。以后你就会知道,其实朕也是一个很随和的人。”萧云鹤笑呵呵的说道。“中书省,说白了就是朕的智囊团。朕和自己地智囊,首先要关系融洽无话不谈。这才有可能听到真实的进谏。这方面,你要向陆贽和薛存诚学习。他们二人是朝堂之上最敢于直言进谏的人。朕,也会努力做一个从谏如流的纳谏明君。不过,这也需要你们来紧密配合。所以,你进了朝堂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学会忠直与坦荡。朕对大臣的品行与德操,是异常看重地。才德兼备之仕,会获得更大的重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