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路面潮湿。目光所及的一切,像刚从水里晕过的玉石,清亮干净还泛着水珠。
街灯亮起来,尚不及天色明亮。小区楼下静谧无声,凉风习习,赖思归不疾不徐往最里边的单元楼走。许久没回来,空气里有熟悉的桂花香,被湿气盖住,若隐若现。
赖思归坐电梯到六楼,按响门铃,隔了一会儿里边有人哗一下拉开门。一个三四岁大的小男孩站在门内仰头看她,小男孩身后的中年女人愣了一下。
赖心随即笑起来:“还以为你不回来了,你爸打了好几个电话你都没接。”
防盗门完全打开,电视的声音传过来,家里意外的热闹。赖思归“嗯”一声,进门换拖鞋。
郑雨晨从小餐厅出来,手里抱着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问赖心:“妈,谁啊?……啊,姐你回来了。”
地上的小男孩学郑雨晨说话:“你谁啊?”
赖心点了一下小男孩的脑袋,对赖思归说:“这是雨晨儿子,你见过的。叫狗蛋,淘气得很。”赖心说着让狗蛋叫人,“没礼貌,这是表阿姨。”
“我又不认识她。”狗蛋嚷了一句,转身抱住妈妈郑雨晨的腿,躲在她后面不说话。
赖思归没找到自己的拖鞋,视线落在郑雨晨脚上,淡淡地移开目光,直接光着脚踩进去。
郑雨晨的丈夫闻声也站起来,笑容有些讨好,叫赖思归,“姐。”郑雨晨回头,不咸不淡瞥了眼自己丈夫。
赖思归笑了一下,“呵,一家子都来了啊。”
赖心关上门叫赖思归的爸爸赖恒,“哥,思归回来了。”
赖恒早听到声音,从房里支着拐杖出来。尚有活动能力的左臂上个月骨折还未完全痊愈,他把拐杖架在左边胳肢窝下,全身重量都放在上面,吃力地挪动脚步,郑雨晨丈夫忙推了轮椅过去让他坐下。
赖思归顿了顿,叫了一声,“爸。”
赖恒的脸不是很对称,右边的嘴角微微向上扬,眼角也有点倾斜。或者说,他整个人都不太对称,右边半侧身体,都有种变样的畸形,弯曲僵硬,行动困难。
是中风的后遗症。
经过诊疗后已经比一开始好很多,只是原本高大英俊的男人,曾经十年航海横跨远洋又中途归岸照顾家庭的男人,像是一夜间萎缩下来。歪着身体坐在轮椅上,仰头看着自己的女儿。
“回来了。”
赖思归又“嗯”了一声。
赖心笑道:“都别站着,快坐下,我再去炒两个菜。哥,你也上桌。”
赖思归看了眼餐桌,其他地方都是干净的,只有郑雨晨站的位置面前已经堆了几块渣骨头。郑雨晨轻咳一声说:“我趁孩子睡着先吃点,等他醒了根本吃不上。姐,你不介意吧?”
郑雨晨产后没恢复好,低头看孩子时双下巴挤成三层。
“我有什么好介意的。”赖思归有些好笑地看了郑雨晨一眼,转头问赖恒,“郝阿姨呢?”
“回去过节了。”赖恒说,“正好你姑姑他们过来了,就让她先回去。”
赖思归点点头坐下,郑雨晨一家子也吵吵闹闹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桌上很多菜赖恒都吃不了,赖思归盛了碗汤给赖恒,“药吃了吗?”
“等下我自己来。”
赖思归站起来,“放哪里?”
“……矮桌中间的抽屉。”
赖恒吃完药,赖思归又端起碗喂他喝汤,他微微别过头,“不用照顾我,你自己先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