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御风明白宋迁的意思,淡淡一笑,点点头,道:“谢前辈指点。”
三人饮酒谈话中发觉对方谈吐不凡,见识独辟蹊径,尤其对天下大势均有各自独到见解,本还想了解对方此次来到京城的目的,但三人均不愿吐露,谈笑饮酒正欢间,各自起身道别。
周御风很快赶到兰花书院,一进门,里面有二十几个读书人,正在议论昨天开的皇榜,对陈冠华能中状元正在大骂特骂,愤慨万分。
其中一个身材清瘦的书生,看见周御风,马上引其来到书院三楼的一个房间,打开门,看见了白衣女子小蝶。
小蝶泪如雨下,情不自禁的抱住周御风,哭泣道:“风,怎么办,爹刚叫你到京城办事,你一走马上就逼我嫁给上官镇羽,我不答应,爹就把我关起来,我好不容易逃出来。”
周御风轻轻推开小蝶,看着她哭得红肿的眼眶,脸上挂着憔悴,心也要碎了,却装冷淡的道:“大小姐,你这样教主会担心的,听话,我让李诚送你回去。”
站在边上的李诚激动道:“风哥,你……”
周御风正色道:“不要说了,马上送大小姐回越鹤山庄。”
小蝶看着周御风,眼前这个人陪伴她长大,对她无微不至的关怀,她爱他,从很小就开始了。
去年的中秋,月圆人缺。小蝶的爹,也就是魔教教主陆轻柏就在这一天告诉小蝶她要嫁给上官镇羽,上官镇羽是上官家族的继承人,而上官家族可谓富可敌国。陆轻柏野心勃勃,他想借助上官家族的财力,助他完成称霸天下的美梦。
从哪一天起,泪水一直伴随着小蝶,她不时触犯和惹怒她的父亲,可带来的结果只是被软禁。
周御风作为陆轻柏的左右手,服从永远是第一位的,尽管他很心痛。
小蝶不止一次告诉周御风,要和他一起私奔,可以去塞外,去大漠,去南洋,浪迹天涯。周御风曾经也冲动过,因为他也深深爱着小蝶,不管这种逃亡的路会有多艰苦,在陆轻柏的手中逃脱,逃到一个真正安全的地方,有这种可能吗?周御风心里很明白。
周御风想到陆轻柏对他恩重如山,要他背叛陆轻柏,这他又能做得到吗?
每当想到这,压抑了那种冲动,心里在流泪。
小蝶擦干了泪水,带着愤慨的语气,道:“风,你在爱情面前总是那么懦弱。”
周御风低下了头,他不承认自己懦弱,道:“大小姐,听我的,你先回去,你不该在这出现。”
小蝶很无奈,道:“你连叫我名字的勇气都没有了吗?你是一个只知道愚忠的笨蛋!”
周御风抬起头,坚定的道:“小蝶,我不会让别人娶你,可现在必须要忍,相信我!”
小蝶听到这句话,一滴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而这是幸福的。
小蝶主动吻住了周御风。
李诚把小蝶送离京城,在十里亭,由魔教周御风所统领的神风堂的人送小蝶回越鹤山庄。
次日,傍晚,有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走进了兰花书院,衣着华丽,器宇轩昂,面容冷峻,后面跟了两个随从。
李诚最先注意到了这位年轻人,发觉此人有可能就是要等之人,便主动迎了上去。
李诚面带笑容,和和气气,道:“公子,来此兰花书院是想买书,买字画,或是有什么大作拿来寄卖呀?”
年轻人很严肃的道:“本人听说此处有旷世名画,特来此买画。”
“不知是哪位大家之作?”
“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
“这确是宋朝名画,敢问公子为何欲买此画?”
“千里江山,尽在我心。”
李诚眼睛一亮,点点头,道:“此画一千五百两。”
年轻人笑道:“一千五百两黄金,成交。”
李诚道:“福无双全今日全。”
年轻人接道:“祸不单行昨日行。”
李诚一听切口全对,喜道:“公子请,我家主人等候多时。”
这位年轻人就是当今皇帝明熹宗朱由校的亲弟弟信王朱由检,他是应约而来。
周御风看着朱由检,见其脸型削瘦,眉宇间透露出一股干练。朱由检让随从守在门外,独自与周御风相处。
周御风道:“信王,我在此已等多日,你终于是来了。”
朱由检道:“小王要摆脱魏忠贤的监视,出来一趟着实不易,若非今日在京赶考的举子四处造势大骂魏忠贤操作本次科举结果,魏阉疲于应付,我还找不到机会过来。”
周御风一笑,道:“其实这次举子闹事是由我们的人在其中带动的,目的也是给信王你创造出来的机会。”
朱由检抱拳使了一礼,叹了口气,道:“小王现今多少有点身不由己,魏忠贤已露不臣之心。皇兄日日不理朝政,天天忙于工匠之艺,把军政大权交到魏忠贤手上。魏阉又与崔呈秀之流相勾结,大力排挤东林党人,杨涟、左光斗、赵南星等正直的大臣被罢官、入狱,使朝堂之上已是奸臣当道,毫无吏治可言。”
周御风道:“魏忠贤毕竟是个太监,虽有帝王之心,太监身份这道鸿沟还是很难逾越的,他自称‘九千岁’就很能说明问题。然而,西边的李闯和山海关外的皇太极已经大兵压境,很可能就要到兵临城下之日了。”
朱由检道:“内忧外患,真愧对大明列祖列宗。时间紧迫,我们还是谈这次计划吧。”
周御风倒上一杯茶,递给朱由检,道:“信王,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魏忠贤。这个东厂头子的武功相当高,教主曾说,魏忠贤武功与他武功在仲伯之间,要分胜负也要在千招开外。东厂还有四大档头,加上掌班、领班、司房,这般番子人数也有两千多,其中不乏高手。要解决魏忠贤,要在他落单时,我们以多取胜。那个时间没有问题吗?”
朱由检正色道:“不出意外的话就没错。每月初七,魏忠贤会陪皇兄去逛东直门集市,皇兄酷爱木工,他喜欢把自己做的玩意儿拿到集市卖,若有人感兴趣要买,皇兄就高兴的不得了。那时就我、魏忠贤和他三人,是对魏忠贤下手最好的时机。”
周御风道:“魏忠贤武功之高,就算只他一人,我们围攻想杀之也已是不易,何况教主下令必须生擒,是难上加难。”
朱由检点点头,道:“你要我做什么,你就直说。”
周御风在墙柜里取出一锦盒,打开后,里面有几块香料,道:“此香名为‘悲酥清风散’,闻者三日内若用内力,只能发挥到五成,不施展内力是感觉不到的,对不会武功之人是没有影响的,三天后药效即过,这是我教薛长老所制,江湖上还未曾用过。”
朱由检心思聪慧,对周御风用意猜的八九不离十,接道:“我会在下月初七前两天让魏忠贤试试此香。”
周御风笑道:“信王举一反三,可见才能远胜你皇兄。据说你这皇兄大字不识几个,却有副巧手,做的东西精美绝伦,在市场上可是抢手货。自古帝王不爱江山爱美人者多了,像他这样江山美人都不爱,爱做木匠的也算史无前例。”
朱由检正色道:“这次行动,我要确保皇兄安全。”
周御风笑道:“那是,王爷放心。”
周御风与朱由检又讲了一会,让周御风觉得信王有相当的政治能力,不是他哥所能比的。
李诚送走了朱由检,回到周御风房中,问道:“风哥,我不明白,我教与朝廷可谓井水不犯河水,我们这么做好像为别人做嫁衣,吃力不讨好。”
周御风背过身去,叹道:“教主心意,何人能知。”
朱由检回到信王府,几个东厂番子已经在大门口等他了,两个时辰前举子在紫禁城正门外聚众闹事,这几个番子被抽调过去镇压举子,一时没有盯着朱由检,见朱由检回来,其中一个迅速上报魏忠贤。朱由检当作什么都不知道,若无其事的进了王府。
魏忠贤,东厂厂公,在京城官场称之为“九千岁”,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魏忠贤是一个很多疑的,异常残酷的排除异己,而对于信王朱由检他部下了严密的监视,朱由检给他的感觉是一个只知道泡在酒池肉林里什么事都不管的废人,魏忠贤并不确信这是朱由检真实的一面,这可能是在韬光养晦,可六年过去了,朱由检生活状态依旧荒唐、离谱,魏忠贤慢慢的对朱由检放松了警惕,对他的监视也不如以前严密了。
九月初四的清晨,魏忠贤收到信王送来的邀请函,上面写着:“小王偶得十余坛西域葡萄美酒,突发奇想,想得一喝酒妙法,此法豪放,就算太白也必自叹不及。小王知九千岁也乃酒中高手,望明晚来小王处共品美酒,见证小王喝酒之奇想。”
魏忠贤看完不屑地一笑,心想:“这个荒唐王爷不知道又想出什么荒唐的事情。”对来送信的道:“本公知道了,告诉你家王爷,明晚必到。”
九月初六晚上,朱由检让人拿来一个巨大的缸,缸里灌满了酒,居然脱光衣服,跳进缸里,大声喊道:“自古英雄,论醉生梦死者,无人能及,哈哈……”然后把脑袋埋进酒里,狂饮起来,又喊道:“快哉!快哉!”突然猛地站了起来,酒花四溅,吼道:“我乃酒中仙!”,就在这时,看到魏忠贤在瞧着他,不知几时进来的。
魏忠贤看到这一幕,哈哈大笑,拍着手道:“王爷真乃酒仙,此等豪饮,神仙一般的爽快。”
朱由检一愣,愣愣地道:“九千岁你总算来了,小王突然酒瘾难耐,等不及先喝起来。快快,把给九千岁备好的拿上来,我要与九千岁共饮。”几个下人又抬上来一个大缸,和几大坛西域葡萄酒。
朱由检道:“把酒全部打开,倒进缸里。”
魏忠贤笑道:“不不,本公酒量不佳,像王爷如此喝酒,我怕我会醉死在这缸里,我还是坐在一旁,陪王爷喝酒。”
朱由检表情很失落,叹道:“九千岁这是不屑与小王饮酒,不过九千岁日理万机,国之栋梁,不知有多少军国大事要管,皇上没一刻离得了九千岁,时间更是宝贵,在百忙之中愿屈驾来此,已使小王受宠若惊。”
魏忠贤道:“王爷太谦了,我只是明早还要陪皇上逛东直门集市,你也知道皇上虽以江山社稷为重,却对这初七之行是重中之重,我一点也不敢大意,再说我酒量哪敢跟王爷比,王爷美意,心领了,我先敬王爷一杯。”
朱由检高兴极了,一头埋进酒里,大口大口喝酒。
魏忠贤把杯中酒一嗅,这一嗅可不简单,天下之毒没有一种能瞒住他的鼻子,之后赞道:“好酒!此酒是西域葡萄酒中的极品。”然后一饮而尽。
朱由检道:“皇兄他不好酒色,皇兄把这些天下进贡的美酒大半供给了我这个酒鬼。”
魏忠贤摇头道:“是王爷会懂得享受生活,我就很欣赏王爷,我看王爷就是那句话,‘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王爷哪里是酒鬼,应该称之为酒仙也不为过。”
朱由检哈哈大笑。
此时魏忠贤闻到一股香味,气味清淡,让人心旷神怡,问道:“王爷用的是何香料,好像王爷没有熏香的习惯?”
朱由检回道:“小王最近就喝的特别多,经王太医推荐,此香对饮酒过度后的头昏脑痛很有帮助,我试过,效果确实不错,所以一饮酒就点起来。”
魏忠贤道:“据我所知,王太医在太医院有‘鬼医’职称,为人孤僻古怪,但医术奇高,且喜欢研究些奇门怪术。这样的香料若是全国推广,天下酒鬼岂不是要乐翻天了。”
朱由检与魏忠贤聊了些不着边际的话题,酒过三巡,魏忠贤起身要走,朱由检执意送六坛西域番邦进贡的葡萄酒,魏忠贤称谢后起身走了。
朱由检这次在魏忠贤面前的表演,自己感到相当成功,这么多年的忍辱负重,一切就看明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