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拉开古宁,“你看到齐婴了吗?”古宁摇头,我问那个随从,“你主人呢?”
那人恭敬道:“宫里来人,与主人谈话去了。”
我点点头,拉着古宁往自己院子走,刚要走出去,便见英姬和小子婴来了,我停下脚步,对她微微一笑,她回之温柔一笑,说道:“姑娘,公子……”
“听说宫里面来人了,正谈话呢,我就想着先回自己院子,不如你也同我一起。”
她羞赧一笑,“子婴今日想来向公子请教一番的,公子有事,那我们就打扰姑娘了。”
我摆摆手,“没事,走吧,小子婴。”我去摸子婴的小脸,滑滑的,嘿嘿,皮肤真好。
我们四人来到我的院子,古宁有些坐不住,总是这儿瞧瞧,那儿望望的,我便让莺儿带她去转转,她冲我一乐,脚底抹油似的拉着莺儿跑了出去。
我和英姬坐在屋里,一时竟找不到什么话题来说,子婴倒是自己和自己玩的欢快,英姬就一直看着子婴,嘴角挂着温柔的笑。我觉得她看子婴的眼神,就像透过他看向另一个人,那个人,应该是成峤吧?相信她,真的很爱他吧。我突然想起那夜她手中握着一个玉佩,说道,‘岁月静好与君同。’既然她与齐婴没有关系,为什么还要望着齐婴的背影说这句话呢?难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我摇摇头,不准瞎想,杞洛!我突然看到英姬腰间的玉佩,是那夜她手中握的那个玉佩,我指着那个玉佩问道:“这个玉佩……”
话还没说完,英姬就拿起玉佩,怀念般的语气道:“是成峤给我的,是我们成亲的时候送给我的,说是护我一生平安,可他却不知,我的平安就是他,没有了他,还有什么平安可言?”
我听得她语气里的悲凉,低着头,“对不起,我……”
她笑笑,“没关系的,都过去那么久了。”
那是平安扣吧,情人之间互赠的平安扣,我想成峤应该也是有一个的,而且一定随身携带,只是到最后,他也没办法平安。
‘愿你一生平安。’
‘没有你,我要怎么平安’。
我心安处便是君,我想我和英姬一样,爱着的男人都是那样的高贵,都是那样的危险,他们让我们平安,殊不知最需要平安的是他们,因为,对我们来说,我们的安处就是他们。
“子婴调皮的样子和成峤惹祸的样子很像。”
我诧异道:“惹祸?”
她点头,掩唇微笑,满眼全是回忆的甜蜜的笑意“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娶我?”
我摇头,好奇道:“为什么?”
“当年我在秦国宫廷里也是小有名气,他便来偷偷找我想看我的样子究竟有多美,却不小心闯进我的房间,我那时正在沐浴。”她并没有害羞,反而笑得很开心,她是个美人,尤其这样开怀的笑时,而能让她这么放开的笑,也就只有对成峤的回忆了。
“那时我看到他那慌张的样子,觉得可笑极了,我都没有他慌张,我那时还想着要教训一下他,可他却对我连连道歉,还说会对我负责,他连看清我都没看清就跑了出去,我连骂他都没来得及。后来,秦王就主婚让我嫁给长安君,直到那天晚上,我才知道那个不小心偷看我沐浴还说要对我负责的人是秦王的弟弟长安君。”
她没有一刻忘记他,到如今,他早已深深刻在她的心里,无论是谁,也无法抹去,她的爱,太过于沉重,不似懿阳夫人那样对顿弱执着到疯癫,她是对那个早已死去的人有着无尽的怀念。只是两人的相似之处都是对彼此爱的男人有着深到彻骨的爱,爱到痛极却又甜蜜,爱到伤痕累累却忘记痛。
“你知道吗?成亲的时候他还在跟我道歉,生怕我不原谅他似的,直到我送给他一个玉扣才住嘴,然后,送给我这个玉扣,说愿我一生平安。”说到这儿,她低下头,声音有些哽咽,“没有他,我如何平安?”
齐婴谈完话,知道英姬和子婴来了,就过了来,子婴把齐婴拉了出去,英姬也跟了出去,我自然也是要跟着过去的,我现在可是一刻都舍不得齐婴,刚要跨出院子,就见一个一身儒雅之气的中年男子将我拦住,对我一揖,说道:“姑娘可是杞洛?”
我点头回道:“是,不知先生是……?”
“在下失传缭!”我一惊,原来是他,我一想到他总是被拿到我和齐婴谈话的话题里调侃,便忍不住一笑,连忙掩唇,这样多不礼貌,好像我在嘲笑人家似的。
失传缭没有介意,反而又是一揖,说道:“姑娘乃大智之人!”
唉?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刚看到我就这么夸我?人家不好意思的啦。
我刚要谦虚地回几句,他却不给我说话的机会,继续说道:“我早和公子说过,姑娘与公子今年没有可以成亲的日子,公子偏不信。”我听到此话,心里一惊,发生什么了?今年没有可以成亲的日子?齐婴不是说下月初八是好日子吗?而且还说是失传缭算的?如今,失传缭这话是什么意思?齐婴骗我?
他又道:“公子偏说下月初八就很吉利,非要那天与姑娘成亲,可是秦王今日让我来找公子为的就是公子成亲之事。”秦王知道了?我有些疑问,嬴政之前想娶我,今日派失传缭来找齐婴难不成是要阻止我们成亲?
失传缭看出我的疑问,说:“赵国的公主可在秦国?”
我点头,有些不明所以,他拍手,皱眉道:“糟糕啊!赵国公主在,公子这亲是必成了!”
“先生,我不懂,我和齐婴……”我话还没说完,他就激动地说道:“姑娘啊姑娘!你与公子成何亲啊?”我的心一颤,什么意思?我和齐婴不是说好下月初八成亲的吗?
我强自镇定道:“先生何意?”
“秦王早就派人去赵国说和亲一事了,赵王也同意了,这和亲,是公子与赵国的公主啊!”我脚步不稳,摇晃了几下,待稳定了情绪,声音有些哽咽,“先生,请你说清楚。”
“唉,君上早在公子去往赵国之前,就派姚贾去了赵国请求和亲了,赵王也答应了,后来公子去赵国是为了取消这个婚约的,可如今公主到了秦国,公子还没来得及进宫与君上说取消了婚约之事,君上就来让我告诉公子下月初就让公子与赵国公主完婚。”
齐婴骗了我,他说是赵王来找他商讨太子之事,其实是去取消婚约的,我不生气,毕竟他想娶的人是我,不告诉我是怕我难过,可如今嬴政也参与进来了,而且古宁还来了秦国,这可怎么办才好?
我看失传缭有口难言的样子,于是说道:“先生还要说什么?杞洛听着。”
失传缭点头,“嗯,君上已将公子与赵国公主的婚事公诸于世了,各路诸侯都派人来秦国给公子祝贺来了。赵王虽也答应取消婚约,但如今公主在秦国,且世人都已知道两人婚事,这婚约看是取消不了了。”
“齐婴乃天下的公子,不是秦王的公子,秦王怎可替齐婴做主去赵国提亲?”我不知不觉间嗓门已经提高,我是气愤,嬴政怎可?怎可如此?那位出色的公子,为什么要在他的手下如此活着?齐婴可以与他争天下,不与他争,不过是感激他的恩德,如今,嬴政做得太过分了!
“君上是不能替公子做决定,但君上可以作假,就算赵王知道是假的,赵王也不愿毁了婚约,那可是富可敌国、名动天下的公子炎玉啊!我不知道公子用了什么方法让赵王毁了婚约,但如今,在你们从邯郸到咸阳的这些日子里,天下人已皆知公子与赵国公主的婚事了,赵国公主又来了秦国,君上又下旨让公子完婚,这是变不了了。”
“您来就是和齐婴说这事的吧。”
他点头,我又问:“齐婴怎么说?”
“公子说让他考虑考虑。”
“那先生来找杞洛是何意?”
“我不知道君上与姑娘有何渊源,但我看得出来,公子对姑娘是真心的,但其实成大事者最忌真情,”我身子一晃,他又道:“可是公子并没有夺天下之意,这份真情也就着实可贵了,只是君上对姑娘也是……唉,如此一来,你们二人这条路就难走些,而且,君上本就忌讳公子势大、财广,如今对公子会更记恨几分。”
“先生有何办法?”我已将找不到我的声音了,我的心就像千万缕刀在刮一样,痛得厉害,可是,我不能让齐婴有任何危险,不能。
“姑娘乃大智之人也!”失传缭先是感慨一句,后正颜说道:“君上是杀伐果断之人,且一旦有人惹怒了他,他对那人绝不留情。我今日来此,就是想劝姑娘,若为公子好,不想让公子有危险,就…就离开吧。”我全身止不住颤抖,我虽知道这是最好的方法,但是,我不想,真的不想,我不能哭,一会儿齐婴该看到了,他不能知道,我吸了吸鼻子,抬头望天,希望眼泪能倒回去,可是却止不住地越流越多。
“姑娘是不甘与其他女子共侍一夫之人,这种想法也令我惊讶,但姑娘并非普通人,我只能说,姑娘离开并不一定是坏处,绝地而逢生,希望姑娘懂得。”
说罢又是向我一揖,突然听到身后一声暴喝:“失传缭!”我和失传缭齐齐回头,只见齐婴一脸寒霜地看着失传缭,“谁准你来这儿的?”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淌下来,赶紧用手擦擦,对他一笑,他却连个余光都没赏给我,只是冷冷地看着失传缭:“走!别让我看见你!”看来他是真的生气了,失传缭对他行了个大礼,摇摇头,叹了一声,走了。
我看着他,笑道:“干嘛这么大火气?”他一下子把我拥进怀里,我感觉他的身体在颤抖,他说:“别听他的,他胡说呢,我们下月初八就成亲,没人可以把你抢走,谁都不能带你走,你是我的,是我的。”他在害怕,我拥着他,轻轻拍打他的后背,安慰道:“嗯,我是你的,我哪儿也不去,我会陪着你,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将我搂得更紧,“你相信我,我不会让他把你抢走的,不会的,他若敢做,我必覆他的天下。”我听得出他语气中的认真,他如今已这样爱我,我很幸福,我想我知道了那时在邯郸我问他‘我重要还是秦国一统重要?’的答案了,可我还是忍不住问他。
我轻戳他的后背,“嗯,是我重要,还是秦国一统重要?”
他轻笑一声,“非要听?”
“嗯,我要听你亲口说。”
他的声音悠悠传来,“天下间,唯我妻,杞洛重若我之生命。”
我是你的命,你也是我的命啊!我闭上眼睛,眼角滑落一行清泪,闷闷道:“我心安处便是君,你若安,我便安,心之安处,唯有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