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秦王宫,嬴政正在喝酒,看到我来,没有喜,也没有惊,他还是如我之前每次次见他一样,周身存在着一种戾气,是怎么也化不掉的。他是天生的王者,他身上总有一种庞大的气势,让人不得不向他低头。
姚贾行了一礼,退了出去,房里只剩下我和嬴政,嬴政缓缓向我走来,站到我面前,我抬头无畏地看着他。他对我一笑,说道:“你若恨我就尽管恨着,毕竟恨着我,至少你的心里会有我。”
我看向他的眼神是有怨恨的,只是嘴上却说:“不,我不会恨你!我的心里装的只有齐婴一人,恨的人,已经装不下了。”
嬴政垂眸,语气中有几分失望:“原来你连恨我都不想,你就这么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是,我不喜欢和你在一起,一刻都不想。”
嬴政大怒,冷冷地看我,周身一片寒气,让我不由后退一步,他深吸一口气,说道:“是我自己非要得到你,却最终只落得……”他摇摇头,自嘲笑道:“我素是瞧不起夏商国君因着女人祸了国,而如今我却要为了得到一个女人使这种手段,与那些葬了国家的君主又有何差别?”
“那为何……”
话没说完,嬴政怒目而视,吼道:“为何?我倒要是问问为何你的眼中只有齐婴?为什么天下人眼中有的也是他?为什么所有的一切都要是他的?凭什么?是我给他一条命,是我给他成为公子的机会?所有人都畏惧我,可所有人都仰慕他,凭什么?就连你,也喜欢他,你不怕我,为什么不喜欢我?”
这一刻,我突然觉得他好可怜,他是那么的孤独,他一个人高高在上,可是所有人都在畏惧着他。他只是想要有一个朋友吧,他终于有了一个,可那人却是那么的出色,所有人都在围着那个人,那个人受天下人仰慕,那个人有的他全都没有,他开始嫉妒,愤恨。他孤独着,渴望着,却最终绝望、妒忌、怨恨。
我说:“纵是如此,你也不该这样,齐婴对你,尊敬、爱护、以臣下之礼待你,你如此,有求于人,以礼待之;人若犯之,毁其命之,所以,注定了你不会有真心待你的朋友。”
嬴政的眼神有一种杀气,他对我动怒了,我继续道:“你是个与生俱来的王者,而王者注定孤独,天下没有人会与你争,难道你就不能放过我吗?”
嬴政激动道:“没有人与我争,那齐婴呢?”
“齐婴不会!”我坚定道。
“你就那么确定,这天下,得之,唯我独尊,世人没有不想得到的,齐婴也想,只是齐婴不比我,他差了一个身份,一个国君的身份,而且他的身后没有一个国家作支撑,而我,这些都有,他和我在一起,不过是为了辅我成大业,然后取而代之,哼!我又怎会给他这个机会呢?”
我略带嘲讽地笑笑,“原来你是这么想的,那我告诉你,那天下的至尊之位,齐婴不屑!”我依然笑,我笑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笑他一生注定孤独,因为他从不相信任何一个人;我笑他愚蠢,齐婴要的不过是太平天下,那位置谁坐都好,只是因为这个人曾经救过他,而他也曾把他当做朋友。
嬴政闻言,怒气难以平息,拔剑指着我道:“你信不信,寡人现在就杀了你!”
他是第二次对我用了“寡人”的自称,第一次是玩笑,可是这一次,看来他真的是怒极了,不过那又怎样?纵使他是千古第一帝又怎样?他害我与齐婴分开,我也恨极!
“哈哈哈!”整个屋子空荡荡的,我的笑声与回音充满了整个房间,我收住笑:“嬴政,若想让人待你好,必要用心去看人,且要学会相信人,可你,却疑心甚重,容不得人,成峤如此,齐婴亦如此。”
嬴政拿剑的手一晃,脸色一白,问道:“你怎会知道成峤之事?”
呵呵,我竟然猜对了!看来历史总是蒙了一层纱,不亲眼见到,谁也不会知道,谁也不能想到真正的历史竟是如此——嬴政逼成峤反!
我问:“是你利用英姬来威胁他?”
嬴政微微后退一步,脸色白得愈甚,“你,你,竟会知道?”
“我曾经见过英姬,英姬提起过成峤,成峤并不是会叛乱的人,而原因,就只有是你利用英姬,逼他谋反。”
嬴政大笑,“你真是聪明!难怪能入得了齐婴的眼,难怪我会对你如此喜欢。没错,我将英姬接进宫,派人传出我禁锢了她,他要返回咸阳,命令士兵继续呆在屯留,又派人告诉赵王,成峤愿投降于赵,只是不知是谁弄出那份我不是君父亲子的檄文,那份檄文令我头痛了很长时间呢,还好幸亏杀了成峤。”
就是因为他让士兵呆在屯留,才让嬴政有了可趁之机,他怕嬴政以为他叛乱,于是让士兵留在屯留,孰不知,嬴政就是要这个效果,派人去赵国说成峤降于赵,虽然成峤没有亲自去说,但是那人若是成峤的亲信之人呢?那么赵王相信,而且又封成峤于‘饶’,此事传出,天下皆知。但成峤此时已向咸阳出发,并不知道这件事,这样就变成了,成峤已将士兵留在了屯留,拒绝进攻赵国,天下人皆以为成峤谋逆。那份檄文,不用说,应该是吕不韦弄出来的,只是我却不知他为什么要弄出来这份檄文,这份檄文对嬴政一点儿好处都没有,除非是,吕不韦想取嬴政之位而代之。自古以来,天下共主之位,无数人争之抢之,为了一个位子,苦了天下百姓。
估计成峤从屯留回咸阳根本没走多远就被人杀了,他本来就对军事不通,又听到自己最爱的女人有了危险,心里肯定慌乱不已,自己离开,最终却被杀,嬴政肯定又派了人来了屯留,只是,这次的人来,为的是逮捕成峤的部下,将屯留的百姓流放到临洮。
“你为了除掉成峤,不惜杀那么多人,不惜将那群百姓……”我还没说完,他冷冷打断:“哼!这天下,”他双手一挥,“寡人必得,寡人比得过炎黄,比得过尧舜,所以不准有人威胁寡人的地位。成峤和你说过一样的话,寡人是天生的王者,不会与我争抢什么,这天下,他不想要,也不会要,但寡人不信,不信!就连齐婴,说要助寡人统一六国,寡人也不信!”
“所以,你要杀了成峤,所以你容不得齐婴。那你将我带进宫中,为的是什么?你要让齐婴做什么?”
“哈哈哈,我要做什么?你不是很聪明吗?你说啊!寡人要做什么?”
“你……”
话还没说完,他喊道:“来人啊!带杞洛姑娘下去,”又转头对我说:“我要做什么,你且看着。”说完,甩袖离开,来了一个侍女将我带到住所。
我也没有心情去欣赏秦王宫了,这里景色再美,如今看来也是史上最恐怖的地方。我想,嬴政对我,应该也是有些喜欢的,只是他努力了这么多年,做了这么多事,无非是要统一六国,成为天下共主,不会为了一个区区的小女人而放弃,他要做的,只是为了除掉那个对他有威胁的齐婴罢了。
我撑着脑袋,透过窗户看外面,突然觉得恍惚,我来到这个世界是因为一个墓,来到这里遇到了我的心上人,他宽厚爱人、尊贤重士、腹黑霸道、诡计多端,教我真真爱极。我望着天,好蓝,云好白,人的心若像那云一样就好了,白得无瑕,那也不会像现在有这么多事了吧。
一晃过了十几天,嬴政生气是生气,但每日饭菜都还是给我送到房里,饭菜都很好,但我却食而无味。我吃过晚饭,准备出去走走,嬴政没有派人看我,或许派了,我不知道罢了,反正他没限制我的行动,我心里倒敞快些。
我刚走出院子,就看到一身铠甲的章邯,他似乎很喜欢穿铠甲,我和他见过两次,两次都穿的这个铠甲,之前和他在邯郸见过一面,没想到再见面却是在这里。
我上前一步,“将军!”
章邯回身,“姑娘!”
我想开口问齐婴,却突然发现,一要开口,嗓子就哽住了,发不出声音来,章邯开口道:“姑娘可好?”
我点点头,章邯说:“公子虽想来见姑娘,但碍于君上,所以……”
我眼泪瞬间滑落,“我懂,叫他不要担心,他……他可好?”
“公子……”我看到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一咯噔,我急忙抓住他的胳膊,问道:“他怎么了?”
章邯撇过脸,“公子……公子他不好!”
我双手无力地垂下,“他怎么了?”
“姑娘那日走后,公子就昏厥了过去,醒了之后,又害了咳血之症,到今日,也没有好转。公子不让我们说,可我,可我实在看不下去公子的样子,姑娘,公子对你……”
我打断他,自言自语道:“我知道,他现在也没好吗?他难道忘了吗?我们的承诺,我们下月初八要成亲的,他这样,我要怎么嫁给他?他忘了吗?我说过的,我的安处是他,唯有他,我才能安啊!”我的泪如泉涌,我从没想到那个如玉的公子,那个霸道的他,会这样,我该怎么办?我要见他,我要见他!
我又紧紧抓住章邯的胳膊,恳求道:“将军,你带我去见他好不好?我要见他,你带我走,我不要呆在这里,这里我一刻都不想待下去了,让我去见他好不好?”
章邯眼神有些闪躲,我其实知道不是他不想带我走,而是这里是秦宫,不是可以随便进、随便出的地方,可是,我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急切地想见到齐婴。
“将军,你带我去见他,我……”
章邯将我的胳膊放下,“姑娘,不是我不想带你出去,我们都希望你可以出去见一见公子,这样公子的病可能会好一点,可是……”他摇头,叹气道:“可是如今我们又怎么能带你出去呢?这里可是秦宫啊!”
我问:“那日从咸阳去邯郸,遇到王贲,最后赶来救我的人是你还是齐婴?”
“是公子!”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又问道:“齐婴去赵国取消婚约之事用了什么条件?”
“公子将他在七国的各个封地答应给了赵王。”
我望着天,笑了,与章邯擦肩而过,无神地走着,晃晃悠悠来到了嬴政的房门前,一下子跪倒,门外的宫人见状,跑进去找嬴政,嬴政出来见到我一惊,看到我跪着,冲宫人喊道:“还不快扶起来!”
两个宫人要上前,我喊道:“不要过来!”抬起满是泪水的脸,恳求道:“求求你,放过我,求求你,让我去见齐婴好不好?”
他浑身一颤,“谁跟你说的?是谁?”
我摇摇头,没有回答他,继续求道:“我去见他一眼就好,一眼就好,他生病了,他一定病的很重,我好担心,我想……”
话还没说完,他吼道:“够了!齐婴,齐婴,你就只知道齐婴。哈哈,齐婴啊齐婴。是不是就算他死了,你也会记他一辈子。”我抽抽鼻子,眼泪也流到了嘴里。
“是谁说的?是谁告诉你的?章邯?还是顿弱?”他的手紧捏着我的肩膀,捏得我痛极,吸了一口气,他又说道:“告诉你,我不准,就算他要死了,剩下最后一口气,我也不会让你去见他的。”
我摇头,泪水被风干,又再一次有新的泪水袭来,瞬间润湿脸庞,“求求你!求求你!”我向他磕头,这一刻,什么尊严,什么傲骨,我都可以放下,我只要见到他,见到那个我爱的男人。
嬴政没有管我,转身回房,“你若要跪便跪着,总之,我不会让你离开这里的。”他的门骤然关上,我依然跪着,我以为他会有那么一丁点的同情心,可是我错了,我跪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晨我便眼前一黑,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