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混沌初开,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今日可以算得上是四海八荒最为热闹的一天了。
千百年来,众仙神沉寂多年的八卦精神终于在今日得以舒畅爆发。不周山顶浓雾缭绕的宫阙里,垣琰上君激动地擦了擦飞溅至嘴角的唾沫,继续道:“你们可知白尧上神为何去偷崆峒花?”
此话一出,座下的勾陈仙君立马摇了摇头,垣琰上君这“偷”字用得不甚恰当,这三界四海谁不知晓白尧上神站在修罗地域口正儿八经地对修罗王道:“将你房里的崆峒花拿出来借本上神用用,不借本上神便来偷了。”
说是偷,长了眼睛的仙神决不会用这个字。勾陈仙君叹了口气,无意瞄到垣琰上君斜飞歪长的眼球,蓦然顿悟,自己竟忘了垣琰上君眼睛的生长位置比常仙稍微偏了些,罪过罪过,垣琰上君能有此番见解也算是难为了他。
喝了口被唾沫星子溅起层层涟漪的玉露仙茶,勾陈仙君暗自赞许,这紫薇仙子的烹茶手艺是愈发精进了,今日之茶竟有番别样滋味在里头。
定了定神,却听得垣琰上君又道:“传言崆峒花能使容颜再生,腐肉续长,织人三魂,补其七魄,为混沌初期吸取天地之精华而生,三界六合只生了一朵,却叫这修罗王摘了去。”顿了顿,垣琰随手端起身边已有人喝过一半的玉露仙茶,喝了一口,顿觉清润甜冽,一时精神百倍来了力气,歪斜的眼睛没有注意到一边勾陈愤恨的目光,他“啪”的一下将茶杯放在桌上,神秘说道:“我猜是白尧上神恐修罗王吃了这崆峒花后容颜重生,面貌超过他,便如此急着上门抢要这东西。”
话刚出口,身旁一记重重的嗤鼻声传来,勾陈仙君摆出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样子起身离开,罢了罢了,还不如去与虚空老君下盘棋去,若是再听下去自己的一腔老血便要冲脑了。
这三界八境,上至不周荒境,下至山野魍魉,有谁不知白尧上神风华绝代,容颜逆天,又有谁不知此上神脾气古怪,高傲不羁,即便是丑陋的修罗王变脸成功,俊美非凡,摆在人家面前,指不定他都不会瞅你一眼。
果然,垣琰上君此话一出口即被其他仙神口水淹没,祁连上君摇开折扇晃了晃,抿了口仙露缓缓道:“垣琰上君此话差矣,依本君看,定是白尧上神宫里藏了个貌美仙姬,上神为博美人一笑,不惜前去夺抢这崆峒花来……”
话还未说完,祁连上君便感受到从四面八方传来的重重危机,在众位仙子“灼热”的目光中,号称不周第一风流仙君的祁连上君终于识相地闭上了他的嘴巴。
……
那边不周仙宫里众仙神你一句我一句八卦得火热,这里各殿阎王们却个个屏息凝神小心伺候着座上那位悠然自得的爷。
听说这位爷只身独闯修罗域。
听说这位爷果真从修罗王手中抢来了崆峒花。
听说这位爷着了修罗王的道,被魔器赤水剑打伤后依旧废了修罗域三个魔将,伤了修罗王。
他们还听说…哦不,不是听说了,是修罗王亲口对他们说,要将白尧魂魄扔入无间地狱,让其饱受业火折磨,直到他肯交出崆峒花为止。
千真万确,上古为数不多的众神之一白尧上神就这么遗憾地从不周神境中消失了,据说当时白尧上神抢到崆峒花后毫不躲闪地受了修罗王致命一击,才以至于魂归此处。
抬袖擦了擦额角渗出的薄汗,十殿阎王统一眼神,示意判官先行上阵。
接收到阎王眼神,判官莫名地抖了三抖,将堵在喉间的口水重重咽下,颤巍巍地开了口:“请…请上神移驾。”
“嗯?”座上的上神慵懒地抬了抬眼皮
“请您移驾无间地…不对,无间殿。”说完这句话,众阎王和判官鬼差们一致认为周围的温度比刚才似乎低了些。
还真是让他们两边为难啊,如若不将白尧关押到无间地狱,修罗王就要率十万修罗踏平此地,可是眼前这尊大神又岂是他们这些小人物能惹得起的,可怜了判官,此时他颤抖着双脚,怕是站都要站不稳了。
也不知过了有多久,大概所有人觉得自己就要窒息而死的时候,上面的人似乎才听到话一般漫不经心地回应道:“好”
于是,颠倒众生俊美无俦的白尧上神从此便入了无间地狱,日夜受业火灼烧。
此事传遍四荒六合,即便是地狱里的小鬼也能一字不差地将此事娓娓道来。
玲珑坐在桥头,听着身旁的孟婆与小鬼闲聊,也大致知道了些零星片段,对此她得出的结论终归只有一条,便是这白尧上神当够了神仙,也想来地狱里体验体验生活。
百无聊赖地坐在桥头看着身边的鬼魂一个个地经过,胖的,瘦的,高的,矮的,有哭着喊着不愿投胎的,亦有神色淡然欣然接收的,但凡喝完了孟婆的汤药后,都一个个翻着死鱼眼木然地从这桥上走过,玲珑看到最后,干脆数起人数来,然而每次都以她数到睡着收场。
梦里她总会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满是落花的地方,此处枝桠繁密,白雾浓浓,玲珑看酸了眼也看不到前处的景物,只能朦胧见得有一白衣之人坐在前方弹琴,他的琴声忧伤落寞,似倾诉,又似思念,听得她不知为何总会眼圈发红,然而只要每每她上前想要看清那人的面目时,琴声淡去,那人便会消失不见。
为此,玲珑试过很多次,最后皆以失败告终,如今她便日日在梦里听那人或抑或扬,或悲或喜的琴声。
今日她醒来,一言不发地坐在桥上盯着忘川河中死气沉沉的的黑水,没由来地感觉一阵心慌,第七日了,第七日没在梦中听见他的琴声了,莫不是出现了什么意外?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却猛然有人从背后拍了拍她的肩,回头一看却见孟婆满脸关切地盯着她:“今日是怎么了?如此烦躁。”
玲珑回过神来,顺着孟婆的眼神望向忘川河中尸骨翻涌的黑水,心中一惊,顿时凝神道:“没有,今日不知有些头晕,怕是桥风吹得我着凉。”
鬼魂如何会着凉?更何况是玲珑这缕残魂。
孟婆见玲珑说出如此有人气的话,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地咽了下去。也好,当日她莫名其妙出现在桥边,却无论如何不肯过这桥去,任是她苦口婆心也好,鬼差强拉硬逼也罢,这人怎么都不肯过奈何桥去,反而将忘川河翻出一滔天大波,硬是让地府发了几天水灾。
后来阎王听说此事,断定此人生前来历不一般,更叫他们不必管这女人之事,任由她喜欢在哪就在哪便好,免得哪天不高兴又搅得忘川河翻出浪来。
至此之后,这女人便日夜坐在奈何桥上发呆。
孟婆瞧她人看着实诚,有时便让她帮自己管管游魂,这一来二去,两人便熟了,孟婆问她叫什么,她说自己也不知道。老婆子眼尖,发现她腰间总挂着块碧湖色的玲珑玉佩,便开口玲珑玲珑地叫,以至于如今所有人都知道那个整日坐在奈何桥头的女人叫玲珑,后来连玲珑自己也觉得自己本名应该就叫玲珑。
浓郁的酒香传来,孟婆忍不住叫骂一声,又是哪个不省事的小鬼偷了彼岸花在酿花酒?闻得她一阵嘴馋,踌躇片刻,终于抵不过花酒的诱惑,孟婆拍拍玲珑的肩膀:“玲珑啊,我出去片刻,你先帮我看着这里,要是有过桥鬼魂,记得灌它一大碗汤药再放它出行便可。”
“嗯”玲珑早已闻到那酒香,知道这老婆子发馋,便也不推脱,爽快应下。
孟婆走后,玲珑继续盯着那残骨浮沉的黑水看,自从她有记忆起,她便记着自己仿佛是一直坐在这里看忘川河的,不知为甚,这恐怖的河水到了她眼里竟然叫她百看不厌。
“你倒会找地方,竟然藏在这里。”一个如流水般清润好听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玲珑转过头,盯着身后这个长相俊美的男人一时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他认得自己?随即这个想法便被她否定,玲珑连自己都不认得自己,这人怎么会认得?定是不愿喝孟婆汤,来与自己套近乎的。
“要么回去,要么自觉拿那汤药灌下去,否则不准过这桥。”
和孟婆呆久了,玲珑不发愣的时候说起话来语气倒也与孟婆有几分相像。
“我自来不吃那难喝的汤药”
男人俊眉微挑,眸底略带狡黠地看着她,趁着玲珑没反应过来,干脆一屁股坐到她身边,倾城容颜缓缓凑向玲珑,直到玲珑觉着自个儿有些呼吸困难时,那人才就此停住。
男子眉眼带笑微微有些促狭地看着玲珑,顿了顿,他又优雅地补充道:“除非你喂我。”
玲珑瞪着他,他也瞧着自己。
奈何桥下忘川黑水似乎沸腾了般汹涌着翻滚,男人浓密如蝶翼般的睫毛忽然闪了闪,他指尖碧光一划,暗处一只森白的骨手便“咔嚓”一下应声而断,从桥沿边滚落,重新掉回黑水中。
玲珑眨眨眼,被他发现了。吸了一口气,玲珑语重心长地道:“你若乖乖喝下这汤药,我便放你过去。”
男人不说话,盯着玲珑眸底满满都是笑意。
罢罢罢,她玲珑也不是什么矫作的人,遇到个别难对付的鬼终是少不了特殊对待,比方说那个容貌如神仙般的男人。玲珑惋惜道,可惜了那张如花似玉的面貌,竟长在精神有些错乱的人身上。
起身舀起满满一碗孟婆汤,玲珑端至男人面前以为他会喝,没想到此人竟用手指轻点上她的额间,瞬间一阵毁天灭地的剧痛从她眉心传来,她的意识好像在逐渐崩塌,陷入黑暗前,谁在她耳边低笑:“你倒省心,这般简简单单便忘了我。如此随意,下次定要叫你长点记性,白尧,这回可记住了?”
白尧,白尧,玲珑终于记起来了,她在奈何桥边要等的人叫白尧。
……
等玲珑清醒过来时,一屋子阎王鬼差盯着她大眼瞪小眼。
“你们看我作甚?”
听着判官咬牙切齿地述完事情经过后,玲珑才知道白尧上神打碎无间地狱,盗走无业碧火,还带其投胎至人间。
“关我甚么事?”某女无辜地问
当然关你有事,众阎王盯着某女额间的那朵妖冶的血红色崆峒花印,牙齿磨得咔咔响,怪不得白尧上神会心甘情愿地光临他们地府,原来他老相好在这里,那朵崆峒花果然是用来治疗他相好的。瞧瞧,这女人魂魄补齐后,说话口齿都伶俐了。
经十殿阎王一致商议,决定将玲珑一并扔去投胎。
你白吃我地府的,白住我地府的,还叫你相好来捣乱。实在不可忍至极,经判官提议,将玲珑前二十年扔去异界时空,若是表现好方可转换空间与其相好见面。
据说此提议得到阎王一致认同,不管某女如何抗议,这奈何桥她是非过不可了。
“慢着,慢着,我腰间的玉佩不见了,一定是白尧上神偷的…。诶…你们别抓我啊,我真的不认识他……孟婆,看在我俩多年的情分上,这难喝的汤药就免了吧!”
“来人,给我扳开此妖女的嘴巴,狠狠灌上两大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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