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桓微微一笑,道:“怎么今日你来考教我么?”
碧落连忙解释道:“我只是好奇罢了。”
乔桓轻哼了一声,伸手拉起碧落,笑道:“改日再吹给你听,今日还是罢了。”
他送碧落上了马车,却自己也坐了进来,叫马车驰回晔香楼。碧落坐在车上,一路摇摇晃晃,时不时便和乔桓两肩相贴,她心中又慌又喜,可又莫名不安,只低下头去,不敢看乔桓一眼。
马车到了晔香楼,碧落跳下马车,对乔桓道:“我回去了。”乔桓也下了车,微笑道:“我送你进去。”碧落“嗯”了一声,忽见到旁边巷口有人影闪动,她高声叫道:“谁在那里?”
无人答她,乔桓一皱眉,与她再走近了些。那巷口似有一男一女,拉拉扯扯。男的身形粗壮,声音粗哑,低声道:“这烟花之地,你怎么能留在这里,跟我走吧。”
那女的身材长挑窈窕,也压低了声音:“我不走,你不要管我。”
那男的又说:“我看他性情阴毒,你呆在这里,我怎么能放心?”
女子说:“你莫要说了,我不会走。你走吧,莫要为了我再招麻烦。”
碧落奇道:“怎么这声音这么熟悉,好像是……”她一抬头,看见乔桓目光冰冷,愣道:“你怎么了?”
乔桓没睬她,回身从车上取下一盏宫灯,疾步到了那两人面前,沉声道:“阿清!”碧落一愣,跟上前来:“是章清么?”
那两人一惊,抬起头来,灯火明亮,确实是章清和一个男子。那男子年约四旬,穿着藏蓝粗布衣衫,身材粗壮蓄着短须,双目炯炯有神,只是面上似乎带着几道伤痕。章清向前一闪,将自己拦在那男子身前,也不说话,只冷冷地瞧着碧落和乔桓。
乔桓重哼了一声,声音似有怒气:“阿清,他是什么人?”
章清冷笑道:“他是什么人,你心里不清楚么?”说着她转头对那名蓝衫中年男子说道:“你先走,这里我应付。”那男子又低声说了几句,章清点了点头,那男子转身在巷子两边的墙上噌噌左右一踩,纵上了墙头,朝南面而去。
章清见他跑远了,才斜眼瞧了乔桓和碧落,蔑笑道:“我要回去休息了,两位请便。”
乔桓上前想要拦着她,章清随手一推,便将他推开一旁。“阿清!”乔桓竟也不生气,只是无可奈何低唤了一声。
碧落在一旁静静地立着,忽觉得这一晚那半个时辰的欢欣,一刹那间又如烟花般消散,不知所踪。她看着章清掉头进了晔香楼,乔桓呆立在一旁,她自己也说不出的落寞。只是朝乔桓福了一福,也进了晔香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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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夜里辗转难以入睡,索性半夜起身到了院子里,坐在郭老板日常坐的椅子上,院里梧桐叶子几乎已落尽,可偶尔还有几片残叶尚存枝头,偶尔飘落下来。碧落抬头望着冷月枯枝,看到珞如房里亮起了烛火,又有人推开了房门,走出来站在楼边。两人目光一对,齐齐微笑。
珞如轻轻问道:“怎么还不休息?”
碧落微笑道:“睡不着,怎么你也不睡?”
珞如笑尔不答,回房抱了她的琴下下来,放在一旁的石头上,随意坐在碧落旁边,问道:“我弹曲子给你听?”
“夜深人寂,我可不想听《广陵散》,旁人还好,若吵醒了阿清,我可麻烦了。”碧落调笑道。
“阿清不在。”珞如微微一笑,轻抚琴弦,琴声深挚缠绵,与《广陵散》大不相同。碧落仔细听着,好似十分熟稔,仿佛是那夜乔桓吹的《凤求凰》。
一曲抚完,珞如扶着琴身,似心有所感,碧落问道:“这首曲子叫《凤求凰》么?”
珞如这才回过神来,道:“正是。”
“为何叫《凤求凰》?”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这是前人以卓文君和司马相如的故事,谱成的曲子,因此叫做《凤求凰》。”珞如答道。
碧落忽然笑道:“我听过这个故事,可是我真不相信,卓文君只听司马相如弹唱了一曲,便会和他私奔么?”
“私奔又算得了什么?”珞如轻哼道。碧落一怔,又听她说道:“我从前也不信,卓文君怎么就如此冲动。可后来我才知道,许多事情心不由人,这世上也真有一曲误终身的事情。”
“一曲误终身?”碧落怔怔地望着珞如,忽然伸手抱住了她,将自己的头埋在了珞如的肩上。珞如一愣,也抱住了碧落,轻轻地拍了拍她道:“是谦王?”
碧落不敢摇头,亦不敢点头,她只将自己靠在珞如的肩上,良久才静静地道:“我这七年来,一心一意,只想亲眼见一见他,亲耳听一次他为我吹奏那首《白云》曲。可如今,我却觉得,它真的只是南柯一梦。我不敢再求,却又舍不得。珞如,我总是下不了决心……。”
珞如抱着碧落,默默不语,半晌才放开碧落,抱过了自己的琴。碧落伸手一抚,琴身一半完好,一半焦黑,她轻声道:“你的琴,好似焦了一半。”
珞如淡笑道:“千仞之峰上,有桐树被雷电所焯,其根半生半死,后来有人取来制成这琴,其音至悲。所以这琴就叫做“半死琴”。”
“半生半死?”碧落喃喃道,“这桐树何其无辜,无端端被雷电劈得半生半死。苍天弄人,便连一颗桐树也不放过么?”
“命中注定,又能如何?”珞如冷哼了一声,“其根虽半死,其心却难死。由得他这手翻云覆雨,也难夺人心志。”
“其心不死?”碧落怔愣半晌,忽然伸手将琴弦一勾一放,道,“可我如今却觉得命运乖戾。倒不如,就此罢了……”
“曾有人同我说过,叫我安时处顺,可我……”珞如再没说下去,只对着碧落微微一笑,忽地叹声道:“我同你相识不过短短几月,却同你说了这么许多。那老相士说的许多话我都不信,可有一句我倒是信的,我们三人到真是有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