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今日,当初我真不该一时意气,答应与你订什么三月之约……宁可被你说我是小人之心,小肚‘鸡’肠,也便不该许你自由,这一放手便是后悔莫及。”
“我一直都晓得无情不似多情苦,可这无情多情,又怎么能由得了自己?”
“碧落,你同瑜兄,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声音这般怅惘,就中情意深蕴,便如眼下满地的落红一般,叫人叹息。碧落的心一阵一阵,不住地‘抽’痛。她再忍不住,将头埋在了膝上,双手抱着膝,将自己蜷成了一团。
无情多情,又怎么能由得了自己?明知是煎熬,却又逃不过,自己也不愿逃过。
这西华桃又何曾想要落红满地,可世事苍茫,连奇异的西华桃都逃不过四季轮转。她又该如何逃?何处逃……
许久许久,她耳边再听不到邱绎的声音,也没了声响。她才缓缓抬起头,两行清泪挂在面上,而眼前却赫然站了一个人,身着白衫,左臂上戴着孝,目若点漆,正瞬也不瞬地望着她。
碧落勉强冲他笑了笑,缓缓地站了起来,伸手去抹脸上的泪痕,可邱绎一把便抓住了她的手。他面容消瘦,手掌的力量却是前所未有的大,将碧落的手腕握得生疼。碧落微微一挣,他的手却纹丝不动。
他伸手轻轻替她抹去了脸上泪水,又静静地望了她许久,忽然用力将她拥入怀里。碧落缩在他怀里,挣扎不能,半点都不能动弹。她只能紧紧地缩着,紧紧地绷着,可终于缓缓地伸出手,搂住了他。
她将头靠在邱绎的怀里,强行抑制着自己,可又哪里抑制的了,一声声‘抽’泣。那样撕心裂肺。邱绎双手紧拥着她,将自己的脸贴着她的发,一分一毫也不松开。
这世上好在还有邱绎,叫她能肆意痛哭,好在还有邱绎,始终待她如一。可便是大哭了一场,又能改变些什么?便是这样大哭了一场,邱绎便能硬生生挤进她的心里了么?
她说哭笑由了自己心意,可又是因了谁哭笑?
碧落抱着邱绎,哭泣渐息。她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只能靠着邱绎。邱绎拥着她。许久才道:“碧落,随我回去。”
碧落却想起那日庸贤楼上,那人抱着她,在她耳边轻轻说着:随我回曲靖。可好?。
“现在邱府这样冷清,你晓得爹爹喜欢你,你同我回去他定然会很欢喜。”
你一回昭南,四平叔便成日同我唠叨说府里太过冷清。他和老赵,都盼着你回去,好热闹些……
“我爹爹害了邱伯伯,我又伤了你,伯娘怎会原谅我?”碧落悄声说道。
“我适才便说过了,你爹爹是你爹爹。你是你。”
我总在你身边,你不会是孤身一人。邱绎为何不说这话?可便是邱绎说了,她听到的,也只会是那人肃肃清朗的声音。
“你不能这样孤身流落在外,先跟我回去。过几日我再设法送你回常明侯府。”
碧落不由自主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怎么瘦了这么许多?邱绎却抚了抚她的头发,叹气道:“不过几日不见,便憔悴成这样?”
你这个样子,叫人怎么放心得下?随我回曲靖,可好?
碧落靠在邱绎怀中,脑中纷杂涌来那人的一切。邱绎的话与他并无不同,可为何她只记挂着那人?她烦‘乱’地摇了摇头,只想将与他有关的一切都忘了,她轻唤道:“邱绎,你不恨我么?一点都未怪过我么?”
邱绎轻轻推开她一些,看了她许久,微微而笑。他再揽着她入怀,低声道:“不恨,不怪。你要做我妻子也罢,要与我做兄妹也罢,由着你欢喜便好。我只会取心中之人,待之以诚,至此一生,不失不忘。”
情爱一事,从来只有爱与不爱,又哪来怪与不怪?
碧落不肯点头,亦未摇头。她转眼瞧见燕燕的簪子掉在自己的脚边,伸手推开了邱绎,捡起了这簪子。
“你对燕燕……未免太过了……”碧落轻声道。
“叫她绝了念头,免得误了她终身。便如同你当初对我一样。”邱绎轻笑道,“碧落,先同我回邱府。娘亲那边我会应付,你不必担心。”
你及时回头,为时亦不晚。
他说的这般绝情,可如今想来,那夜的话里却为何有几分不舍与揪心?
该如何让自己自己也绝了想头,免得这样牵心惦念?碧落长叹了一声,悄悄道:“我不会再回常明侯府……可我现在还不想回邱府,你再在这里陪我一阵,可好?”
邱绎一怔,又紧紧地抱了抱她,在她耳边轻轻说:“好。”
随他回邱府,该是眼下做的最对的一件事情。
可情爱一事,从来只有爱与不爱,又哪来对与不对?
邱绎,我随你回去,林书培欠邱家的一切,是否可以稍稍补偿万一?
两人静静拥抱着,关于那个人,他不会问,她亦不会吐‘露’半字。
他以为一切已经山穷水尽,不料却又水复山重。桃‘花’满枝时,他得而复失;而桃‘花’坠地时,他盼失而复得;而这一次,他便再也不会放开这手。
※※※※※※※※※※
日出东方,朝霞如血。都说朝霞不出‘门’,果然不到顷刻,天空便变得‘阴’‘阴’沉沉。适才的朝霞满天,瞬间便好象暮霭沉沉,一朵朵浓云都聚到了嵚州城上。
黑云压城城‘欲’摧。
嵚州城南‘门’下,一反往常地出现了许多人。大大小小,牵家带口,人群你拥我挤,面上都有些惊恐和慌张,争先恐后地涌进嵚州城。
“怎么回事?”城‘门’上的守将瞧着后面,人‘潮’一望无际,问道,“出什么事情了?哪来的这么多人进城。”
“严副将,小人刚才去问了,有人说丹州有人反了,丹州的百姓怕战事,都逃到这里来了。”一个本倚在墙头的士兵直起了身,回报道。
另一个士兵也凑上去对着严副将悄声低语:“听说是豫王。在丹州起兵要讨伐皇上。”
“豫王出逃不过几日,他哪来的时间召集兵马?”先前倚墙的那位士兵奇道,“莫不是这些百姓瞎说的吧?”
严副将皱着眉头,沉‘吟’了片刻:“不行,这事关重大,需得立刻禀告邱将……仲大人。”
“那这些百姓,放他们进来吗?”
“自然要放他们进来。”严副将沉声道,“无论如何,他们都是朝廷的子民。”
他又沉‘吟’着,对身边的人道:“我现在去见仲大人。你们好好看着这里。流民一多。监察便不能太仔细。可也不能叫别有用心之人‘混’进来。”
他匆匆而去,城楼上的士兵相顾默望,又望着城下涌入的百姓,眼里既惶然又兴奋。多少年了。朝廷没有战事,这矛戈都生了锈;莫非终于也可磨利一回了么?
嵚州北城,今日沿街的摊贩都忘了做生意,只是互相窃窃‘私’语:“今日怎么城中多了这么多外乡人?”“新来了许多丹州人。”“我看有些人讲的是南海口音。”……
十来个文官武将骑着马,嘴里不住地呵斥,冲撞着前面拥挤的人群。其中一个面‘色’蜡黄的武将狠狠地鞭打着自己的马背,想要冲散人群。这时人群中有一个卖梨的摊贩,被人群一挤,那梨子都散落到了街中。买梨的少年怕梨子被践踏了,连忙冲到街上去捡梨子。恰好那那武将被人群遮住了视线,看不见少年的身影,他的马速极快,眼看高举的马蹄即将落在这少年的身上。
一条黄‘色’的人影冲了过来。一把推开了那个卖梨的少年。少年滚到了一边,可那马势未停,马蹄便又落到了黄‘色’人影的上方。又有一条白影如闪电般滑过,一手揽住了黄影,一手拽住了马缰,向后一扯。那马嘶叫了一声,马蹄竟然向后退了两步,马上那位武官就势也勒定了马。
街边的众人顿时欢呼起来,这才瞧见马前站得是一男一‘女’,‘女’子穿着黄裳,男子一身白衫,胳膊上戴着孝,两人靠在一起,竟像是一对璧人一样。
“严副将,什么事情,‘弄’得如此惊慌?”男子转身对后面跟上的严副将问道。
“邱绎,我们……”严副将还未来得及答话,后面有一个头发‘花’白了一半的‘肥’胖文官叫道:“邱绎,大事大事,豫……”他瞅了瞅旁边围观的百姓,话音一顿:“我们有要事,正要去邱府寻你,快回去。”
“仲大人?”邱绎一愣,回头瞧了瞧身旁的碧落,点头道:“好,我马上便来。”
十来匹马立刻飞奔而去,邱绎不禁皱眉道:“不晓得出了什么事情?让仲大人带着这十来位将军来寻我?”
“那都是嵚州的守将么?”碧落与他并肩而行,问道。
“不错,这几位将军,一直都是在爹爹的帐下,我都识得。刚才差点出事的那位是近年才来的嵚州,我不在嵚州已久,有些陌生。”
“那定然是要与你谈嵚州的军事……”碧落忽然一个‘激’灵,“军事……难道是……”
“不错,我也怕是豫王,”邱绎面‘色’一肃,“我们赶快赶回去。”
碧落低声道:“你们谈的是公事,我不好去,我还是先回去陈府。”
邱绎将她的手一圈,笑道:“不许,便是呆,也要呆在邱府。若再被豫王捉去了怎么办?我不愿再有万一,在见不到你。”
他语气坚决,便是两旁行人侧目亦都不管,碧落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滋味,感‘激’、羞愧,还是负罪,还是兼多有之?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在荒野上飘着,而终有一个人帮她支撑下去。她定了定神,轻轻地点了点头。
ps:
我现在小小的爆发了一点,以前一天只能写2000,现在可以写3000了,偶尔还能写到3500了,哦哈哈。完结卷大约也是8万字,一天3000的话,大概不到30章就结束了。大家辛苦的跟到6月初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