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敏呢,梁敏呢?”袁术双眼当中布满了血丝,一夜未眠的他,看到晨曦当中那火光终于熄灭,他的心这时却焦躁如被野火炙烤:“让梁敏来城墙上指挥守城,汉室大军马上就要攻过来了!”
袁术的话这时仿佛预言,晨曦微光中,城头上的袁军都看到了汉室大军的昂扬奋进。?中?文 w≥w≠w≤.≥8≤1=z=w.数百艘战船犹如辛勤的蚂蚁,在淮水河上来回游荡。一支支耀武扬威的大军就此出现在他们的眼前,以着极其熟练而规律的动作缓缓列好阵型,朝着寿春城开始进。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没有结营扎寨?”袁术的明知故问地嘶吼着,可这个时候,他连愤怒都不敢表达出来,只有色厉内荏的恐惧:“难道他们笃定今日就是寿春城破之时,根本不需要扎寨了?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
可是,汉军丝毫没有因为袁术无用的嘶吼而停顿半步,先是一万余北军将士到达寿春城下,严整而有序的攻城阵营当中,无数汉室旌旗迎风飘扬。光是看着这一万兵士那闪耀的兵甲战刃,就足以让人感受这万人上空无尽凝肃的杀机。更不要说,他们后方还有役夫,正连绵不断地将一些攻城器械都运到阵营前线。
城头上的袁术看到,这些攻城器械简直应有尽有,云梯、井阑、霹雳车,甚至还有他从未见识过的弩车。所有兵士都在城头袁军的眼皮子底下,好以整暇地检查着他们的弩箭,随时等待着那一声令旗之下,羽箭如蝗、血雨翻飞的时刻。
再之后,便是汉室其他部队渐渐抵达,吕布的并州狼骑,马、赵云兼并统御的西凉铁骑,徐晃的虎贲精锐,以及那仿佛走上一步都可以让大地颤动的高顺陷阵营……最终,华盖如云之下,汉室天子身穿隆重的盛服,缓缓出现所有人的面前。
光是渡河的时间,汉室便足足花了一个上午。而刘协最后出场时的盛服,更是表明了他只是来接收寿春城而不是来攻克。这一切的一切,给城头上那些还未从昨日战火惊惧中反应过来的袁军心上,再度蒙上了一层重重的阴影。
当太阳终于升至正空的时候,所有袁军的目光都放在了大成陛下的身上。虽然这时候一身戎装的袁术,更适合这个战场,但看到袁术脸上那湍流如水的汗,以及城下汉室天子那轻松却冷酷的笑,所有袁军的心便凉了下去。
他们都知道:这场仗,已经不用打了……结局,已然被注定了。
“梁敏呢?梁敏究竟在何处?!”袁术忽然狂了一般叫喊出这个名字,他记得自己在早晨的时候,就让亲卫去召唤梁敏,为何到了这个时候,梁敏还没有出现?
“回陛下,梁大人自从昨夜陛下狼狈归来后,便不知踪影。”一名亲卫低着头,语气深沉地说出了这番话。
袁术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猜到梁敏已经抛弃了自己,但现在再怎么狠叫嚣都无济于事。环顾四周,他的身子剧烈颤抖着,那是面对巨大恐惧时的正常反应:“张勋呢?来人,将张勋从廷尉当中放出,本仲家要让他将功折罪!”
在生死存亡的最后一刻,袁术这才现,他需要还是有真才实学的人物,而不是什么精通天命的国师张烱。现在,袁术也已恨死了那个妖人,要不是他,自己怎么会落得这样的下场!昨日,那妖道只被淹死在淮水当中,实在太便宜他了。
“主公,末将在此。”那亲卫这时才微微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张苍老却没有表情的脸。而这张脸袁术最熟悉不过,但这一刻,却让袁术感到那么陌生:“你,你是如何?……”
“末将在主公身边多年,对待将士也算公正,所以末将被汉室锦衣卫救下之后,那么人也便同意帮末将瞒住了这个消息。至于末将的家眷,也被汉室锦衣卫妥善安置,不劳主公挂念。”张勋语气平淡地诉说着这些,就好像在跟袁术汇报一项再寻常不过的事件一般。
但袁术却越听越心惊,尤其当他听到‘汉室锦衣卫’这五个字的时候,他猛然向后退了一步,随后又不甘心大叫道:“你这逆臣,你果然投靠了汉室,你这背叛本仲家的逆贼,必得天雷轰顶,不得好死!来人,来人,将此逆贼拿下,拿下!……”
袁术一只手颤巍巍地指着张勋,可随后看到身后将士没有一人有所动作后,他似乎又猛然明白了什么。那只手环顾一圈,将身边的所有将士都圈指进去:“你,你们都反了不成?不要忘了,你们吃的穿的都是本仲家的,你们的亲人家族也都在本仲家的掌控当中!”
这一番声嘶力竭的威胁并没有任何作用,袁术看到这些将士们都在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看着自己,那种眼神当中有嘲讽、有不屑、有仇恨、还有愤怒,但惟独没有的,就是对一朝天子的畏惧和尊敬。
此时袁术站在在这些人当中,就好像汪洋当中被孤立的一艘破船,摇摇欲坠。
“众将士,我们为这个主公已经奉献了不少。再也不亏欠他什么,反倒是他亏欠我们。我们俱乃大汉之民,自当拥立正统,弃暗投明。若尔等还信老夫,就请听老夫一言,放下兵刃,打开城门恭迎天下入城!”
当啷一声,张勋话音未落,袁术身边的一名亲卫已然将手中的环刀扔在了城墙上。紧接着,无数的兵刃落地之声响起,仿佛在城墙上落起了一阵金属雨。所有袁军都面无表情地扔下了手中的兵刃,但眼神开始变得愈加明亮,且用实际行动站在了张勋的身后,表明了他们的立场。
而就在这个时候,刘协的马车已然开始缓缓向寿春城下行进。张勋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干什么了,再一次淡然挥手下令:“打开城门,放下吊桥,将太子请出来向天下投降……”
“太子,投降?”袁术怎么都想不到,事情忽然之间便已演变成了这样,他面色忽然涨红,出了一阵犹如牛吼般的叫声:“不,不!不会这样的,我袁公路乃天命所归之人,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吼罢这句,袁术忽然了疯一般朝着城内跑去。城墙上的一些兵士想拦住袁术,却现张勋只是冷厉地望着这一切,没有开口,这些兵士也就任由袁术而去。
毕竟,谁都知道寿春四面被包围,袁术根本逃无可逃。这样放过袁术,就跟前些时日刘协也无意袁术一般,因为谁都知道,他结局早就注定了。
寿春城的吊桥缓缓被放了下来,城门也隆隆地打开。汉室天子刘协并未在城下等多久,便看到了袒露着上背、双手被反绑在手、口中衔着玉璧的袁曜。跟随在袁曜身后的袁涣和阎象等人,皆身穿孝服,而紧挨着袁曜的袁涣,手中还牵着一只山羊。身后五十名将士,则抬着一口棺材。
刘协让冷寿光缓缓驾车行至这支奇怪的部队身前,他穿越将近四年时间,自然知道这是《左传》当中最正规的受降礼节:国君面缚、口衔玉璧、袒身牵羊,而大夫则衰绖(穿孝服),士舆榇(抬棺材)。
于是,刘协走下车舆的时候,手中便多了一枚火把。他先是走到袁曜身前,默然无声地取下袁曜口中的玉璧,才开口说道:“汝以礼投诚,朕必当以国君之礼相待。”
“罪臣不敢,家父篡逆僭越,本罪不容诛。曜只求一箪食一瓢饮苟活世间,再不敢奢望。”被取下玉璧的袁曜,望着眼前只比他大三岁却在火把下玉立的汉室天子,眼中一时晦暗不明。但最终,他还是以触地,不敢再与刘协对视。
“朕并非覆灭睚眦之君,你也无需忧虑会日后死于非命。今日种种非战之罪,更罪不在你。”说罢,刘协单手搀起袁曜,并示意袁涣、阎象两人解开袁曜束缚后,才领着袁曜一同抵达那棺材面前。随后,他将手中的火把交予了袁曜。
袁曜一时惊诧不已,按说烧毁棺材之事,应当由汉室天子来完成。他这亡国之人,是没有任何资格的。可刘协却再度用目光示意袁曜,终于使得袁曜鼓起勇气,将火把扔入了那早就被火油覆灌了一遍的棺材。
熊熊的火光在城门前燃起,汉室五万大军顿时爆出震耳欲聋的呼喊。而袁曜则和刘协一同望着那火光,心中都有一丝沉重被放下:终于,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