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闹元宵,家家户户团圆乐。
出门赏月,灯谜喜猜,点灯舞狮,白鸾城条条道道的街巷,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红火的比仙境还要美还要热闹。天上人间不过如此。
外头灯火辉煌,载歌载舞,湖月庭静谧的不是人间岛土。
韩文性子喜静不喜忧,兼之病情反反复复,家中近日来祸事连连,这上元佳节家里没几个人有心思去好好过,好好闹。
天上的月亮又圆又亮,洒下的银霜却只照在湖月庭上。
小雪坐在古树上,举着脑袋赏月,树下的刘莫问和万千故在划拳喝酒,大周在给小思捶腿捏肩,刘昌南文泽和吴叔楠姨讨教上上一代的江湖侠客的丰功伟绩;而病魇缠体的韩文孤零零地在远处草地上望着星光稀疏的天空,默不作声。
小雪看看下边的玩的大乐的大家,瞧瞧那边独自凭吊的姐姐,想了想,从书上跳下去,蹦蹦哒哒地跑到姐姐身旁,没话找话的打开话题:“姐姐饿了么?不如小汤圆吃宵夜?”
韩文心不在焉:“不算饿。”
小雪转了转眼珠:“我们出去游街吧,听说街上很热闹,还有兔子灯呢。”
韩文继续冷淡:“人多,懒得出去。”
小雪绞尽脑汁:“东市的花街新出了位能歌善舞弹琴作诗的花魁,我们去看看,不带万千故,故意气死他?”
韩文缄默不语......
小雪举头望月......哄姐姐好难,嫦娥姐姐下凡帮帮她吧。
“喂?你们俩个在那里吸收日月精华吗?过来!万千故要夸下海口要跟我们所有人划拳喝酒,一起喝死他!”刘莫问摇着空酒瓶,七分醉意三分清醒的又跳又喊,好好的月霜清辉之夜被搅得没了意境。
小雪不作多想,牵起姐姐的手过去,边走边笑:“好酒留点!我们也要喝!”
“酒窖里好几十坛果子酿,小屁孩喝那个去!”纵使意识不清,刘莫问酗酒的本性不变。
小雪不乐意:“我十八了,成年了!”
气氛极佳,刘昌南难得打趣:“十八的姑娘一枝花。”
万千故醉醺醺的接话:“这花老子采!”
“滚一边去!敢碰我家的大姑娘,活腻歪了吧!”刘莫问一脚踹倒采花贼,叉腰吼道:“采花也要老娘先采才是,女士优先,先来后到,知道不?”
小雪恼羞成怒,扑上去打那两个不要脸的混账玩意。“姑奶奶我名节还要不要啦?!”
一群人吵吵闹闹,很快,湖月庭上鸡飞狗跳。
二
上元节过去,生活回归平淡。新的一年到来,终将奔着下一个新年。
天气晴空万里,白云飘,浪花拍,鸟儿飞,柳树抽出嫩芽,泥里草苗野火般疯狂占领大地;绿色的春天站在山脚下,带来生机盎然的气息。
大胤昌平三十年,一月。
韩家大小姐召集家人,郑重宣布:收拾包袱细软,备好马车干粮,出去玩上一年半载。
从被窝里强拽出来的家人们没了瞌睡,齐声惊叫:什么?!
——
皇宫里,小雪“兴师问罪”,太子妃花栖无颜面对,诉尽酸楚,道尽歉意。
湖月庭上,韩文指挥刘昌南等人搬箱运柜,封锁仓库地窖。
——
海月酒楼里,万千故大周把酒饮欢,美人左拥右抱,叫来京中各家纨绔,玩了一天一夜。
云来会(黄金帝国)中,大小姐秘密召集东家、股东和各大老板,介绍新任当家掌权人,齐凛老将军。
——
朝堂上,党争激烈,平王贵妃获罪一事争执不休,各派展开唇枪舌战,唯太子默立一边,静观其变。
韩家里,成箱的书籍用油布包裹,一批批地沉入池底。韩文静静的看着四溅的水花,默默地将书水葬。
——
铁桥上,一队人马飞快驰入湖月庭,一路畅通无阻,待进韩家时,才发现韩家已人去楼空。消息传至宫中,皇族贵亲,哗然大惊。
东宫庭院,皇帝君上流摔了白玉瓷杯,怒道:“找!统统给朕找!哪怕翻遍白鸾,掘地三尺也有找到韩家人!”
皇后轩辕氏重掌后宫,温良恭顺,端茶替皇帝顺气,疑声道:“韩家新年来很是老实,除了雪姑娘来宫里大闹一场,其他人和以往一样吃喝玩乐,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怎么会一夜之间消失无踪呢?”
太子垂眸细思,断定:“金蝉脱壳。他们在用假象迷惑我们,暗地里筹备一切全军撤离。”
皇帝大怒:“下令封锁城门,找到他们。通知附近各州各省,搜查韩家心中,定要找回他们。”
太子妃小心试探:“倘若他们拒之不回呢?”
皇帝冷笑一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三
空荡荡的湖月庭,没有了欢声笑语,没有了鸡飞狗跳,冷清像座死城。
花栖心情落寞,漫无目的的绕着池子走走停停,无意间来到绿树红花的花亭。怔怔的望着里面干净的沙发,光洁的石板桌,眼前依稀浮现他们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的场景。
“你们去了哪里?为什么抛下我?”
花栖坐在石阶上,抱腿埋头痛哭。
脑海里,飘出许多过往回忆,最后定格在某个气急败坏的女人脸上。
“花栖!妳今天为了一个臭男人背信弃义!妳不配做我韩家的人!我韩文绝对绝对不会原谅妳的背叛!”
那天晚上,她抢夺新娘,指着大骂新娘不仁不义。最后,两人不欢而散,姐妹情谊风雨飘摇。
花栖脑海里全是她对自己愤怒的指责和失望的神情。
心惊肉跳,当初的承诺违背了,现在真如她所言,她这一生都得不到她的原谅?
韩文,妳对自己狠,也要狠心对姐妹吗?
四
大胤与南楚接壤的边境,某条人迹罕至的山道上,两队人马不期而遇。
侠客装扮的龙氏等人,目瞪口呆的望着道路前方的大树下,几个鲜衣怒马的男女堵在路口,个个都是熟悉的脸孔。
“雪姐姐!”
岷玉从马车上跳下来,狂奔想前方某个粉衣的金发女身上。
“我说过了,有缘千里来相会。”洗啊秀娥虎一样抱起岷玉,转了三圈,笑吟吟道:“半个月不见,是不是想死我了?”
岷玉兴奋不已,用力点头,“我还以为要等很久才能再见。”
小雪被他的认真逗乐,拉着他的手跑进后面一辆朴素却宽大的马车里。不多时,里头传出男孩的笑声,女孩们的笑声。
两边的人马两两相望,气氛一时尴尬无比。
刘昌南骑马过去,对龙氏等人抱拳行礼,道:“不好意思,我家大小姐一时兴起,想出去游玩。她身子骨弱,我们不放心,都跟着出来。听说你们江湖上的趣事只有江湖人知道,她想着你们刚走不久,应该能追上,所以我们就打算追上你们前头,算是给个惊喜吧。”
这不是惊喜,这是惊吓!
“是我们太过惊讶了。”徐庶回礼,义气道:“你们是我等恩人,如果想出去游玩却无从何去的话,只有不嫌弃,我们结伴而行?”
等着就是这句话。
刘昌南十分感激,礼谢道:“路上多有叨扰,请体涵。”
徐庶微微一笑,刚想回话,后头的白凡乐毅不耐烦地过来勾肩搭背的豪气道——
“徐大侠别这么客气,南公子已经是我们的老朋友了。人家想跟我们走南闯北见见世面,有什么奇怪的。弄一套客套话真够别扭的。”
“大老爷们,干脆点!文文绉绉的,老子最受不了你们这些白脸娘皮的一套,一块走就一块走,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叫什么有朋自远方来,不也乐乎。”
“不亦乐乎!你这四肢发达的笨脑子,不会读书别丢人现眼。孔老夫子要被你气的踹棺材板了。”
“白凡!你看不起老子!”
“乐毅!你个大老粗!”
......
话不投机一顿吵。
一壮一瘦的兄弟俩在马背上上演一场拳脚大战。
其他人面色不变,早已习以为常。
刘昌南见此热闹的相处模式,心有体会的失笑:“很久没见你们这么开心过了。看来大家只要脱了拘束,都会放开的玩闹一场。”
“的确。”徐庶附议,感慨道,“像我们这些漂流无定所的人习惯了无拘无束,如今看来,你们才是真正的无拘无束。”舍弃富可敌国的万贯家产,跑到荒野寻求江湖自在,这样的气魄和心胸实属难得,他第一次由衷地钦佩这个家族。
“过誉了。”刘昌南挂着得体的笑容,再次真诚地道谢。
五
一路上人员众多,大部分是年轻人,自是撒开的玩乐。
虽然很在意韩家为什么放下黄金地跟他们同道,但本着江湖道义,不会多管多问别人家的私事。不过这一路,龙氏等人算是见识到韩家人真正的本性。
可以用惊世骇俗形容也不为过。
边境杂草丛生,山峦险峻,人烟稀少,经常露宿是每个江湖客不可避免的。
可韩家大小姐体弱多病,受不住风餐露宿的苦,刘昌南就重金打造一辆比普通马车大上三倍的豪车——里面空间宽敞,桌椅板凳应有尽有,还有一座卧榻供大小姐睡觉;五六个人围坐根本不显得拥挤,还不用担心负载太重影响行程速度,因为拉车的是四匹上等的骏马,日行千里不在话下。这辆车简直堪称是行走中的房间。
白天,韩家的姑娘们在车里嬉笑打闹,男人们骑马全方位守卫;晚上,姑娘们睡在车里安心入梦,男人们在外边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继续全方位的守卫。
有时候,韩家的某些姑娘会一时兴起赶走男人玩起赛马;而韩大小姐拉起车帘跟男人们提议下赌谁跑的快。
有时候,韩家的某些姑娘在中途停休时四处乱爬,爬树攀石,下河捉鱼,光脚滚草地,样样违背女戒俗礼的出阁事做的比男人还厉害;而韩家大小姐站在梨树下仰头指挥弟弟给她摘梨花。
也有时候,韩家的某些姑娘会假扮少年郎在路遇的客栈里调戏乡里的大姑娘小媳妇,恶趣十足;而韩家大小姐坐在客栈里挑剔茶叶不行泉水不纯吃喝没个色香味俱全,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挨骂的韩家某位比较讲理的公子默默地塞给一脸苦逼的老板一袋荷包碎银。
更有时候,韩家的某些姑娘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揍得流氓土匪登徒子们个个哭爹喊娘跪地求饶;而韩家大小姐捧着书笑眯眯的好心“教育”挨打的人要好好做人勿走歧途。
龙氏等人自以为在白鸾见识过韩家人的胆大任性,两个多月的路途,相随相伴,算是明白过来,以前是眼拙。困在笼子里的猛兽再这么老实厚大,那都是演的,出了笼子,该什么样还得什么样,该疯狂时照样疯狂。
摊上这么群人作伴,遥遥路途遥遥无期。碍于他们是恩人,龙氏等人不好意思劝诫收敛一二,心里无奈的同时也有些好处。
韩家出手阔绰,途中所以花销全部负责报销。记得一次投宿,客栈老板贪财自利,趁客房只剩三间而他们又不得不投住,竟坐地起价,收三百两银子才肯开门迎客。他们一群大老爷们气得恨不得砸了店,这时,韩家大小姐没说话,当着众人面,随手拿出三张大的吓死人的银票扔在老板脸上。那时龙氏等人才知道,不是韩家看淡金钱舍了家产,而是他们实在太有钱了,根本不在意白银黄金有多有少,有得花就行。
有大财主傍身,尝尽风餐露宿的亡命徒们,吃喝住行上升了三四个档次。
就这样,一行人走走停停,一路玩到南楚与大胤偏北的边境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