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莫问再次为韩文把脉行针,一举一动,从容不迫,置生死于身外,全心全意的救人。
施展禁书的过程没有想象中的痛苦,刘莫问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生命正在一点一滴地流到韩文的体内。这种感受很奇妙,好像沙砾从指间穿过,溪水从手掌流过,生命的沙漏从一端流到另一端,待到流尽,她的生命也到了尽头。
韩文那具秋末衰败的身子被强行灌上新鲜的生命,就像浇灌了一壶初春的清甜泉水,很快重回生机勃勃的活力。不是死前的回光返照,真正意义上的复生。
目睹全程的小雪守在旁边,看着刘莫问流失生命,看着姐姐恢复呼吸,一个要死,一个要活,生命的结束和诞生在这刻间像两面镜子展现在眼前,她除了惊叹,别无他想。
时间变得毫无意义,生命在此时凌驾于万物之上,包括古老恒久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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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白鸾的万里海外,遥远的海面上一座岛屿最高山峰之上,有棵参天古树,开满匪夷所思的白色花苞,没有一朵迎风盛开,树下,一卷牛皮纸被清风吹开一角,纸上写了七个人的名字,其中一个名字正在消失,而在不久之前,上面已经消失了一个名字。
负责看守古树的古稀老人,瞥一眼剩余的名字,叹道:“天意如此,文文,请恕我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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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鸾北面的山顶,苏青立于巨石之上,风灌进他宽大的衣袍,吹的如展翅高翔的雄鹰,山脚下层层叠叠的屋脊排的密密麻麻,唯一江水上的湖月庭孤傲清冷。他双眸凝视那座岛,轻叹:“还没有完呢,文儿,妳的命运已经降临,我会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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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文的神识里,胭脂和碧螺躲在此处,对外面发生的情况掌握的一清二楚,感受到韩文的生命在死灰复燃,作为契约者,她们感到失职。
碧螺说:“咱们是活了成百上千的老妖怪了,结果因为一个天意,我们连主子都不能救,真可笑。”
胭脂道:“这是天意和命运,只要九离书和万物芒芴还在,外面就永远只能袖手旁观。”
二
太阳西下,月亮升起,天边微明,日月交替,新的一天开始。
湖月庭寂静无声,饭堂的餐桌摆满菜肴,楠姨一大早做好的早食热了七八次,不见有人动筷。楠姨担心之余忍不住想,楼上的人都成了精了吧,两天一夜的不吃不喝,还没饿死啊。
韩文的屋外,一群人或站或坐,神情凝重,他们中,唯有小雪守在韩文的床边不离不弃。
穿过屋外的走廊,尽头的一间屋子,里面放了张床,刘莫问就躺在上面。
韩文醒来时,所有人都不知道她何时苏醒,反正,她就是这么的醒来,他们围在床边,不敢开口,每个人的脸上并没有大小姐病好的喜悦之情,相反,头顶阴云密布。
韩文何其聪慧,自是了解自己的病情,病发时的痛苦还残留在体内,她很清楚用多少代价才能让自己醒来,所以没有问他们为什么她会突然地好了,因为她没有看到一个人的影子。
“莫问在哪里?”她涩然地问。
他们互相对视,却没人敢看着她的眼睛。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她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像石头一样沉默,太奇怪了.......也太可怕了。
“她怎么了?”
一定有事在她昏迷时发生,而且是非常糟糕的事情。
面对她的质问,终于,有人不敢隐瞒。
“她死了。”她的妹妹说,没有说为什么死,何时死,三个字,简单了结,陈述一个鲜活的生命没了。
韩文愣了很久,慢慢地反应过来后明白小雪口中的死是指莫问死了。
“是因为我吗?”
她死了,她却活了,除了这个原因,没有别的解释。
小雪低头,蚊声地说:“嗯。”
当韩文听到这个字,心脏猛然剧痛,她的咽喉被一个“死”字狠狠地扼住,不能呼吸。过了几秒,仿佛沧海桑田的时间在眼底掠过,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用堵死的咽喉喊出那个名字。
“胭脂!”
愤怒和悲伤,化为力量冲破身体的极限,让她重拾勇气,当众说出这个不能说的名字。
当名字落地,门窗刹那紧闭,声音震耳,惊吓到众人。密封的屋内徒起狂风,在大家紧要闻风起动时,这阵风又忽地停下来。奇怪的吹起,又奇怪的停下,短短的眨眼时间,整间屋子的人被定格在原地,如同一具具惟妙惟肖的木偶,他们有的面露惊恐,有的茫然不解,有的直腰站起,也有的曲腿坐着;只不过,在风起风落时,唯有韩文没有变成木偶。
风消时,胭脂凭空现身。
“妳疯了!在凡人面前强行召唤我们是违反契约的。”
胭脂妖艳的面孔满是震怒,鲜红的衣裙无风飘扬,似在响应她此刻的心情。
韩文不去看她,也不在意她用妖术定住其他人和在此间布下结界。
现在,当前,她只在意一件事。
“莫问有救吗?”
“什么?”
胭脂以为听错了,不可思议的反问:“妳觉得人死了能复生吗?”
世界寂静,良久,韩文平静的声音响起,“不能。”
胭脂略带惋惜的声音随后响起,“妳难过伤心,我们可以理解,但要明白,她死了,从断气的那刻开始,就不可能活蹦乱跳地站在妳的面前。”
韩文还是没有看她,“她是为我死的。”
“我知道。”
“妳们看着她死,为什么不阻止。”
“妳是白痴吗?”胭脂面如冰霜,第一次以轻慢的口吻跟契约者说话,“妳我订立生死契约,妳死了,我也会形神俱灭,她死了,妳活了,我也不遭受毁灭之灾,这样简单的选择,妳犯傻做不了,但不代表我也犯傻。”
这次,韩文抬起头里看着她,眸中红丝缠着泪光,极其动人,说道:“他们做梦的想我死,你们却不惜一切代价让我活,我就怎么重要?难道我的命就比别人的重要?”
“是,妳很重要。”这是毋庸置疑的。
“我活不过二十岁!莫问搭上命救回来的也只是我能多活几个月的命。”
胭脂说:“只要妳继承‘名字’,想活多久活多久。”
“呵。”韩文微嘲的笑道,“我现在很后悔,若是的当初答应你们直接写下我的名字,现在谁来害我都可以先被我弄死,那样,莫问还有阿南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胭脂垂下眼帘,“我不是老天,无法回答妳这个问题。”
韩文笑够了,突然厉声叫着:“碧螺!妳给我滚出来!”
哐当!重物坠地,震的地板一颤三抖。
“痛死我了。”
碧螺揉着屁股爬起来,一脸幽怨地瞪着韩文,“干嘛!好好喊人不会吗?”
“带我去禁地。”韩文平静地说。
碧螺的反应慢了一拍,“去那里干嘛?等等,妳不会想去黑城吧?”
是要杀海盗王吗?
韩文不说话,墨蓝色的眼眸蒙上浅浅的冰霜,极冷极厉。
碧螺闭紧嘴吧,在大小姐的凝视下,老老实实地施法带她去禁地。
其实胭脂也可以带她去那个地方,但只有碧螺去过,路比较熟,另外,也有提醒的意思——提醒碧螺别耍花样。
屋中的男女们依旧维持着定格的动作,三个女人凭空消失后,他们还是没能解除妖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