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呼啸,打破了吴都的温柔,漫天雾霭,仿佛预示着骤雨即将来临。
薛烛将湛卢从腰间解下,递给千里马上的欧冶。“先生一路顺风,薛某静候先生归驾。”
欧冶冷眼相视,一把取过湛卢,对薛烛淡淡道:“好生照顾莫邪和有虞。如果我回来看见她们少了一根头发,定拿你试剑!”
薛烛抱拳相送,欧冶头也不回,策马急趋而去,扬起一路泥尘。
湛庐山位于闽江之上,高耸入云,山中森林蓊郁,泉鸣鸟语,常有云雾浮凝,炫耀百状。但欧从吴都离开,却并没有直接奔赴闽江,而是行一段偏路,直往越国都城诸暨而去。
十年前,姑苏还是越国王都,却终不压强吴,被阖闾逼至殴余山之后,方稳住战势,迁都诸暨。如今阖闾在姑苏建王城,兴军师,不免嘲讽。
路上,欧冶小心谨慎,专行羊肠短径,林繁石屹之地,一来缩短路径,二来能避开薛烛耳目。越军上下,蒙欧冶巨阙之恩,大多熟识欧冶,感恩涕零,至诸暨王城,一路有士兵引荐,畅通无阻,直达王殿。
两个侍卫传达谒旨,便领着欧冶穿过重重深廊,来到一处深宫。“陛下和太子都在房内,欧冶先生请进。”
欧冶推开门,屋内装饰不比吴王宫殿富丽堂皇,却也华丽大方。太子正勾践坐于床沿之上,将一碗汤药交给一旁侍女,高床之上,一个中年男人一连憔悴病态,无力地睁开眼睛,想来当是越王允常。
“草民欧冶,拜见越王和太子殿下。”欧冶说罢,深深一作揖。
勾践立马从扶起欧冶,笑道:“先生不必行礼,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勾践与父王都感念欧冶先生,如今平安再见,自是天意。对了,嫂夫人和莫邪可安好?”
见欧冶沉默不言,脸色异常,勾践知道,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顺利。
欧冶坐下,将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告知勾践,勾践重重一锤击在案几之上,汤药四溅,宣泄着怒气。“竟有如此小人!可恶!”
勾践起身,愤愤不平。“勾践他日定要驱大军踏平吴地,以报吴越多重恩怨!勾践若有能相助之处,请先生尽管开口,勿要客气!勾践当竭尽所能,助先生救出家人。”
“欧冶打算铸成湛卢之后,返回吴国,寻找机会带妻女出逃,希望届时太子殿下能派军队驻守殴余山,待欧冶飞鸽传书,以接应欧冶。”
“勾践定当亲自接应先生!”勾践眼神异常坚定,甚至可以感受到那一腔热血。“先生若不急走,可先于宫中停留一夜,整顿行装,再行出发。”
欧冶摇摇头:“越地吴军耳目众多,欧冶不便久留,这就拜别越王和太子,启程前往闽江。”
“那请先生稍等,勾践这就去为先生多准备些干粮。”说罢辞别越王,亲自出门为欧冶打点盘缠。
一直一言不发的越王允常见勾践出门,突然一阵咳嗽,挣扎坐起身子,身边的侍女赶忙上去伺候。
“欧冶先生。”越王的声线有气无力,“寡人有一事相求,恳请欧冶先生答应。”
欧冶看越王身体如此虚弱,语气之恳切,竟似临终嘱咐。“陛下请讲。”
“寡人虽未至暮年,但顽疾难治,命不久矣。”越王眼中流露出一丝悲哀,又旋即而逝。“寡人爱子勾践深明大义,文武双全,深得民心,王位非他莫属。只是……”
欧冶见越王似有难言之隐,开口道:“陛下请明示。”
“勾践虽有才能,但闻先生所言,吴军之中有孙武之辈,若无先生相助,勾践怕终难克吴,还望先生了却私事之后,能鼎力相助!”
在越王开口之前,欧冶便隐约有感觉,越王是希望欧冶能留下。越王拖着如此虚弱的身体,言真意切,让欧冶难以开口推辞。但欧冶并不想卷入诸国纷争,他不希望参与任何杀戮,看到任何流血。他希望同有虞氏和莫邪一起无忧无虑的生活,铸就自己想铸的剑。
欧冶一时陷入两难的沉默之中。
越王看出欧冶的犹豫,长叹一口气。“若先生不能留下,也请务必给勾践一番指点,莫不可让他凭一腔热血,意气用事!”
“吴国之患,只在孙武一人,孙武此人,并非阖闾薛烛之辈,或许可以以理喻之,使其弃阖闾而去,欧冶定竭力而为!”
“如此,甚好!”越王眼中露出一丝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