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这个单独的字眼不是秦亦开口，而是从庞世德嘴里蹦出来的，只不过他把“操”字吞回去了而已。
三人到了案发现场，也就意味着这个案子的刑侦已经正式开始。
考虑到案件的严重性和影响，整个刑侦过程绝对马虎不得，至少对江州而言每个步骤都极为重要。
庞世德作为案件的负责人当然会以身作则，他能让周苗苗介入，但不可能让随便什么人都介入。
眼下周苗苗将秦亦推出来，哪怕庞世德粗中有细记得当初在押运车案现场见过他，也不可能胡乱做主。
偏偏眼前这个女人仅用“男朋友”三个字来搪塞……
庞世德此刻除了用华夏传承五千年从未改变过的两个音节来表达自己的心情，还能有什么选择？
要知道周苗苗这“男朋友”三个字不仅仅是搪塞，更是一种赤果果的威胁。
庞世德为什么在这个案子上选择无条件信任周苗苗，在往日接触中更是各种忍辱负重？
原因很简单，因为周苗苗是国防部长的女儿，以他的身份不够资格去质疑。
同理，秦亦是这个女人认可的男朋友也就意味着是国防部长的女婿，不是他能去质疑的人物。
就算庞世德对秦亦的身份抱有疑问，他也不能去调查后者，否则就是触犯了绝对不能冒犯的大忌。
华夏没有特别保护官员家属的明确条例，但也不可能大开空门随意让人钻空子。
人是有感情的生物，代表亲情、爱情、友情的家人、恋人、朋友，是任何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在任何一个国度，暗中都有不为人知的力量在保护重要人物的家眷。
不论这个保护的力度如何，庞世德能肯定国防部长的家眷必然在保护名单中，这个忌讳是不能犯的。
“好了，苗苗别闹了。”
秦亦苦笑，对半句粗口呛在喉咙里的庞世德表示着深深的同情，微笑道。
“庞警官，我想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了。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秦亦。”
“你好，接下来的……拜托秦先生了……”
庞世德见某人开口唯有认栽，侧身让开了半个身子。
没辙，这种时候要他跟一个极端擅长胡搅蛮缠的女人死磕，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庞世德是个聪明人，与其纠结周苗苗这个所谓的男朋友是什么来头，当务之急还是眼前的案子。
案发到现在已经有一段时间，凶手又是在远处用狙击枪作案，浪费一分一秒都是在加大破案的难度。
秦亦没有多做言语的意思，他比起庞世德更希望案子早日告破，径直走到被染血白布遮盖的尸体前。
周苗苗此时表现得异常乖巧，不仅没跑去给某人添乱，也没兴趣瞻仰被狙击枪爆头的尸体的仪容。
“喂，你！没错！说的就是你，把现场宾客的名单给我，顺便把你们之前录下的宾客口供给我！”
庞世德愕然看着周大美女将江州警局的警员当自家属下使唤，只觉得不可思议。
不是周苗苗越权越得那么得寸进尺，而是他从没见过这女人表情如此丰富……
两人打交道已经有好几年，其中磕磕碰碰无数次，周苗苗哪次不是跟死了全家似的板着一张扑克脸？
按照原先的剧本，应该是他硬着头皮跟这个冰山似的女人打交道，然后叶子琪那条疯狗蹦出来打岔。
但现在周苗苗笑颜如花好似一个饱受“滋润”的小女人，着实叫庞世德无法适应。
见鬼，难道秦亦真是这个女人的男朋友？爱情的力量难道又真的那么伟大，连冰山都被其生生融化？
“哇哦，亏你们能认得出这哥们生前叫王流世。”
一声轻佻的口哨将庞世德从疑问中拉了出来，却是秦亦已经揭开染血的白布检查尸体。
然而听着这般好似见到美女般的说辞，庞世德又是感觉一阵不可思议。
王流世的死状可谓凄惨，头部中弹几乎整个爆碎，事发时血水和脑浆溅一地，场面何止是血腥？
庞世德从警多年看过的尸体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但这种景象真心看不下去，这小子看了竟然还吹口哨。
秦亦没有理会身后庞世德看怪物似的看着自己，皱眉观察着死者尸体。
连庞世德都能读懂方才周苗苗胡闹言语的韵味，他又何尝不知道“女朋友”帮自己大开了方便之门？
既然没有了后顾之忧，秦亦很干脆地道出了尸体上初步能够看出的端倪。
“从死者中弹后造成的伤害来看，应该是遭到有效射程两千米以上的大口径狙击枪狙击。”
庞世德听到他开口分析，急忙强忍着不适蹲下身与其一起观察。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们还没有找到子弹，你那么确定一定是大口径狙击枪？”
这个问题看似不重要，但在案件中显得极为关键。
缉拿嫌疑人目前暂时不可能，眼下确定凶器的种类毋庸置疑是首要目标。
狙击枪的种类有很多，不同的狙击枪对枪手的要求也不一样，知道凶器种类能有效缩小调查范围。
大口径狙击枪，别称反器材狙击枪，通常口径在十毫米以上。
这玩意小名反器材当然不是用来打人的，就算你想打都未必打得准，哪怕在有效距离内也是一样。
“基本可以确定。”
秦亦点头应着，抬头看了眼作为联谊会场的会所天花板上一块大块塌陷，开口道。
“通常人体被大口径狙击枪击中死状多半惨不忍睹，但我们身处的会场在高楼林立的市中心，所以子弹到达这里一定遇到阻碍，而且阻碍不会小，恐怕射程稍短的普通口径狙击枪无法在这么远距离造成有效杀伤。”
“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你的说法是不是太牵强了？”
庞世德同样看向天花板上的大块塌陷，子弹是从那里打进来的不会错，但疑问同样在这里。
别看胖子平时怂得很，在从警前他是特警出身，而且恰好正是一名狙击手。
狙击是一门很有学问的技艺，一个狙击手想准确击中目标，必须将风力天气等诸多因素考虑进去。
可是按照秦亦的说法，凶手行凶时不仅打穿了会所厚实的墙壁，此前子弹很可能还穿透了其他阻碍。
不说一点风力都可能影响到狙击枪的准确性，子弹穿墙而过之前还有其他阻碍，怎么可能击中目标？
秦亦自然能理解庞世德的想法，只是对他这样的人而言，眼前这样的情况不过是司空见惯的情形。
或许在寻常人看来，这样恶劣的情形子弹绝对不可能击中，但不可能不代表没人能够做到。
身在利刃多年，秦亦早已见过了太多化腐朽为传奇的存在，哪怕再匪夷所思，也未必能够代表绝对。
当然，某人是没兴趣去给庞世德去细细解释的，因为他本人也没见过如此神乎其技的枪法，只是依据自己的经验做出相应的判断。
这时，正在翻阅宾客口供的周苗苗开口了。
“胖子，秦亦的判断很少出错。我相信他，你也不要被常识所拘束。”
庞世德被一声“胖子”叫得眉头紧锁，忽然想起前两天周大美女曾递交过的一份没人愿意认可的报告。
他和周苗苗争斗不是一天两天，但云海和江州相邻，大部分警局宗卷都是互通的。
庞世德知道押运车案已破，案件涉及六名执法警员的牺牲而且存在很多疑点，他特意去查看过。
宗卷里周苗苗提交的报告中这样写着，凶手是通过用一种匪夷所思的手段将刀当子弹远距离射出杀人。
这种三流狗血电影中才出现的手法无疑违背了物理学原理，世上哪会有这种耸人听闻的技艺？
不仅庞世德不相信，警局高层也都不是傻子不会相信这种托辞，但是周苗苗对此的解释却简单粗暴。
现在凶手就在医院里躺着，你们若是不信自己去问！
事后当然不会有闲得蛋疼的人跑去确认，就算有人去确认凶手也未必会说，何况他如今已经彻底残废？
然而在一切不合理面前，真正的答案又无从得知，周苗苗的解释恰好就是最合理的说法。
庞世德知道周苗苗办事十分谨慎，不可能凭空捏造出如此天马行空的解释，也就是说……
胖子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正在查看尸体的秦亦，迟疑了一阵，抬手唤过一名现场待命的警员。
“吩咐下去，分散一部分警力往西南方向挨家挨户排查，包括办公楼广告牌，寻找疑似弹孔的痕迹。”
“是，庞警官。”
警员应了声迅速离开现场，他一直在旁边待命听着三人说话，已经猜到了上司的意思。
希望……能有些收获……
庞世德皱眉看着警员远去，收回目光道。
“秦先生，你还有什么看法？”
“没有了，眼前只是一具尸体罢了，没有其他信息，无从判断。”
秦亦摇摇头，抱着同样想破案的心理他已经仔细观察过，这具尸体确实没有其他价值。
“这样？”
庞世德脸上闪过稍许失望，不过很快掩饰了过去。
“那……要不你和周警官先回酒店休息，排查恐怕需要时间，等有结果我再通知两位。”
“好啊！反正目前没什么头绪，再急也没用！”
周苗苗飞快地放下手上的宾客口供，走过来拍了拍某人的肩膀，自豪地娇哼道。
“神探，走啦！我们回酒店房间休息！”
秦亦被这娇里娇气的话音吓得浑身一颤，果断抬起头来，无比认真地说道。
“庞警官，能不能麻烦你请位弹道专家过来？有专业人士配合的话，我想或许我有办法找到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