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正行着,忽然闻到有一股血腥味自前方的草丛随着晨风飘过来,令人作呕。众人悄悄下马,抽出刀剑,只留下一人挽住所有的马匹,麻脸在前,掂着步,悄沒声地靠前查探。
麻脸摸到了草丛后,探头一看,脸色刷的青了,眼角的肌肉抖动了几下,一时说不出话来。于志龙几人跟上来看到眼前的情景,好一会儿无语。
草丛里凌乱地丢弃了十几具尸体,看他们的衣饰明显是附近的农户,所有人都是被利刃割喉而死,身上没有多少搏斗、挣扎的痕迹。
于志龙看到眼前的情景就知道这是元军在长途奔袭惯用的手法。为了防止奔袭途中被沿途的路人发现而泄密,往往会将这些路人押解随军前行。纪律好的部队在到达目的地后,一般会释放这些人,纪律差点的往往就地屠杀。这种做法一般是在敌方的土地行军时才使用,可这里毕竟是当今朝廷的辖地,这些都是朝廷的子民,不仅未受到官军的保护,反而如猪狗一般被屠了!
看到这些惨状,各人不由得想起自己的身世和遭遇,深感天理不公,元廷治下真是民贱如狗。自己本想做太平治下的良民,结果却成了反贼。
看来昨日官军突然袭击自己的斥候,很大的目的是不希望这些尸体被发现,免得暴露行军的踪迹。于志龙有了初步的想法。
众人收拾起心情,来不及掩埋这些尸体,继续搜索前行,再行了两里。终于发现了有大队骑卒活动的踪迹。吴四德看到地上大量凌乱的马蹄印和马粪,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于志龙和大伙仔细观察这些马蹄印和马粪的数量,再伸手摸了摸马粪里面的冷热和干燥程度后,大家不由地面面相觑。
“大家说说吧,我先起个头,对方是马队,我估计大约有五六百人。”吴四德先起头道。
“从马粪蛋的冷热和干湿来看,应该是走了近一个时辰了,绝不会超过一个时辰。”黄二接着道。
“看方向他们很有可能是从淄川来,而且走的很急,没有走大道,否则我们的探马定然能发现他们。”麻脸马如龙补充道。
“看马蹄印和马粪的量,大约有马六百匹以上,但是人数应该没有那么多。”于志龙仔细看看这些马蹄印的深浅,道“你们看,马蹄印的深浅不一,应该是马的负重不同,他们行军又如此之快,说明很有可能是一人双马。估计人数大约是三四百人。”
“能够陪配备一人双马的只有蒙古人,色目人的骑兵。孟老贼根本没有这个财力。这么多的骑兵也绝不会是益都路的。现在鲁山济南府的兵马还没有出发的动静,那就只有可能是西北边过来的靼子!”于志龙判断道。
“嗯,我赞同于小哥的话!”吴四德想了想,道“他们如此快速,又隐秘地行军,说明目标很明确,这里只有我们,他们是来打我们的!”
大家一时再也说不出话,这支队伍起事不久,只是与当地的官军或是义军做过战,还没有与大股的正宗蒙古部队交手过。这几十年蒙古铁骑横扫中原,西征欧亚各族,一路上侵略如火,尸山血海,屠城灭族,不可胜数。蒙古铁骑天下无敌的形象仍然深深地印在中原百姓的心里。倘若不是这些年苛捐杂税逼得百姓实在活不下去,即便苟且于人世都不可得,他们又怎么肯揭竿起义,做这吊脑袋的营生。
沉重的心里压力压的众人说不出话,大家明白,他们四处转战,长期流窜,一旦势大,朝廷一定会调重兵围剿,遇到蒙古铁骑也是早晚的事。
“四德哥,我们应赶紧通知后面的赵大哥,让于头领早做准备。估计他们现在还没有遇上这股官军。”于志龙见大家不出声,立即提醒道。
“不错!”吴四德立直身子,道“现在没有必要继续向前搜索了,大家赶紧回去,向赵头领回话,为了以防万一,还要分人同时报于大当家!”
“说的是!既如此,麻脸,咱们俩的马最快,抄近道这就去报于大当家,四德哥,你们先和赵哥汇合,若路上有可能就再摸摸这批官军的底细。希望老天保佑,一切还来得及!”
于志龙分说完毕,麻脸答应一声,和于志龙上马急驰,选了一条近路,直奔袁家乡方向而去。吴四德几人则整理鞍辔,立即顺来路返回,争取尽快与赵石汇合。
现在初步判断出了这支元军的人数和兵种,如果于海没有充分的准备,面临规模这么大的一支骑队只需一个冲锋就可以彻底被其打垮。失去了完好的防御队形,骑兵就可以任意驱驰,反复冲锋,步兵基本上只会被屠杀殆尽。想到可能的结局,大家的心里跟着了火一样。
于志龙快马加鞭,麻脸马如龙紧跟在后,看看天色已经到了巳时,于大当家此时应该是率队早已出发了,元军虽然绕路,但毕竟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时辰,对方又是一人双马,速度快于自己,只能乞求元军中途多歇息一会儿了!
怎么办?怎么办?于志龙的脑子感觉就要炸开了。
卯时,袁家乡。
于海在收到前方探马汇报一切正常后,命令早已整装的大队依次出发。所有辎重和重伤员载在大车上,布置在队伍中间。
“爹,我带前队和刘叔先出发了。”于世昌骑马挎刀从前队中出来,向于海打个招呼。
“世昌,你们一路多与赵百户联系,一切要听刘大哥的。”刘大哥就是前队的千户刘正风,这次行军是前队打头。刘正风经验老道,于海把他的前队放在最前面,心里要放心些。
“爹爹,你就放心吧,我哥不会冒失的!”旁边钻出一个梳着一条油亮的大辫子,着红杉,笑颜如花的年轻少女,“不过,爹爹你可不能让我哥身上带着酒!要不然肯定误事!”
“胡说!我怎么会误事?”于世昌脸一下子红了,身子不自觉的向后侧了侧,顺手把马鞍上挂着的一个葫芦挪到身后,瞪了瞪这个妹妹一眼。“你不要在这里碍事,快去照顾咱娘和刘家婶子!”
刘家婶子就是刘正风的媳妇,自起事以来,身子本来就弱,又担惊受怕,最近有些发烧,由于两家的交情一直很好,大家一般平时聚在一起,互相有个照应。
正说着,刘正风跟着过来,冲于海点了点头,道:“大当家,这次我们一路多是丘陵,速度不会太快,此去到清水河,一路多是坡道,不会好走。你带着中队和辎重,居中照应,可是最操心的。”
“我亲自带队,你们的家人就交给我吧。兰儿,听你哥的话,快去照顾你娘和刘家婶子。”于兰清脆的答应一声,告别了于海和刘正风转身去了。
于海看着正在开拔的前队,这千余人马的开拔动静可不小。街道里已经按照行军顺序依次排好了车马,除了战斗人员外,最重要的就是随军的家属和粮食等辎重。作为一支流动作战的起义军,基本上没有什么坛坛罐罐之类的重物,队伍里的骡马主要是用于载运老幼、伤员和粮食。这一年多的作战,因为伤病、劳累,剩下的骡马数量已经不足使用,不少大车还需要人拉。
于海又看看天色,太阳已经露出了地平线,火红的朝霞洒在秋日的田野,仿佛给山野镀了一层金。前队出发正离开村头,刘正风和于世昌打完招呼后赶往队头,后续的人马依次开拔,一切似乎都是井井有条。
“只要过了清水河,甩掉孟老贼,一切就好办了!”于海不是没有考虑于志龙的提议,只是更多的头领认为益都路人烟稠密,物产富足,易于就地筹粮,而且大家多是本地人,若是转战外地,部属们眷恋乡土的情绪难以抑制,怕时间长了,人心涣散,不用官军围剿队伍就垮了。所以于海几个大首领一合计,还是突破围剿,尽可能在益都路区域活动。
大队一路行军,人马和车辆蜿蜒着沿着山路时上时下,队伍的长度拉开至少有五里多长。袁家乡比较偏僻,也没有正经的官道可走。路边山坡上郁郁葱葱的生长着一簇簇树林,偶尔见到野兔和野鸡在草丛里出现,惊起的山雀等在林间啾啾的鸣叫,若是太平盛世,这里的景色倒也清新宜人。
太阳渐渐升到当空,山风吹来,带来一股温热的气息。队伍已经大约行进了两个时辰,来到了一个叫柳沟的地方。
大队前行,前方和右翼的斥候时有回报,一切正常,但是左翼的斥候仅仅回报了一次后就再无消息。于海见行军人员面色开始出现怠色,开始考虑是否找个地方先歇息,突然见前面马蹄声声,急火火地冲过来两骑,路上的人们见他们俩的马速根本没有减缓的意思,赶紧纷纷避到路旁。
“报—,紧急军情!”两骑离得近了,于海认出来当前的就是于志龙,后面的是马如龙。
“让开,让开,别挡路!”马如龙在后面一迭声地喊着。
“报,紧急军情!”于志龙的嗓子干渴的仿佛要冒烟,这一路急驰,两人根本没有歇息。
飞驰到于海身边,于志龙飞身下马,哑着嗓子将探查到的消息报告了于海。
“什么!”于海听到这个犹如晴天霹雳般的消息,一时都有些呆了。
“大头领,赶紧决断吧!”于志龙知道任谁乍一听到这种消息都不会立刻醒过味来,所以接着道,“大头领,现在我们完全暴露在野外,周围根本没有险地可守,估计元骑已经到了附近,我们这么多人马不可能躲起来不被发现!是走是打,您拿个注意啊!”
于海很快回过神,勉强压下砰砰跳动的心情,想了想,对围在身边的几个卫兵道:“你们立即传刘、马、万、夏侯几个千户过来议事,命令后队和前队向中队靠拢,告诉刘正风,派人到四处探查,一定要找到这队骑兵!注意了,不要把这个消息泄露出去!只是小声告诉几个千户即可!告诉他们,尽快过来!”
周围一些人,包括于海的卫兵们听到于志龙的报讯也是目瞪口呆,于海一发话,有几个亲兵立即答应着,骑上马一溜烟的分别驰往各处传令。
于志龙感觉浑身酸软,此时说完警讯后和马如龙扶着马鞍大口喘着粗气。马如龙更是腿软得发抖,差点坐在地上。那两匹马也累得口吐白沫,直喘粗气。
在于海等待众头领议事时,于志龙解下水囊,咕嘟咕嘟喝了一半水,又转手递给了马如龙,马如龙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接过水囊把水完全喝尽。
于志龙望望周围的地形,现在走的山路主要是东西方向,他们正处在一个坡地的半中间,周围都是大大小小的山丘,左边是起伏的山丘,坡上有草,少树,右边十几丈外是一条浅浅的溪涧,沟里有一条小溪哗哗的流着。道路距离坡底沟涧比较近,沟涧对面是一个斜坡,上面是一座座荒丘,都不高,坡上长着稀疏的灌木,间或散布着大大小小的岩石。
于志龙略一思索,对于海道:“大头领,在这里我们不可能甩掉官军,这里向前一路上都是右边有陡坡,如果我没有猜错,官军定是从路北绕过来的,那里坡缓林密,不易被发现,而且我们发现鞑子把沿途遇到的路人全部集中杀了!若我们去路北的探马没有回报,估计也是凶多吉少。要想逃生,我建议赶紧先让老人和妇孺过溪涧,往对面坡上撤!”
于海斟酌了一下,同意了,立即下令一个亲兵引着中队中的老人和妇孺撤向对面。
前队的人马在接到传令后,刘正风立刻带着步卒返回向中队靠拢。起义军马少,除了斥候、头领、和少数的亲兵兼传令兵在,其余的基本上是步卒。命令传达到各个分队后,本来平静的队伍像水煮沸了一样,集合声,吆喝声、孩子哭闹声此起彼伏。
中间的老弱等人员行动后,先头人员已经到了沟底,各队的首领此时尚未全部来到,突变就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