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是当时最直接的财富,随着元廷建立,对土地的兼并就日益严重。于志龙并不知道的是在元初时朝廷赏赐土地还尚有节制,如元世祖时赐给大臣良田一次不过百顷,但以后却迅速增至千顷、万顷。以前赐田多在北方,后来因为北方已经无闲田,朝廷赐地就逐步转向江南等膏腴之区了。
另外,元朝地租日益加重,到后来完全超出土地的供给能力,元武宗时,“近幸”为人请田一千二百三十顷,每年收租五十万石,平均每亩竟然要收四石左右,而以当时的地产能力一亩地也不过亩产两三石左右,这样苛重的剥削,除非神仙相助,否则,任何租地种的农民都会破产!
不仅是蒙古、色目贵族广占田亩,就是汉族地主兼并之风也是与日俱增。福建崇安县有田税人户共四百五十家,纳粮六千石,其中五十大家即纳粮了五千石,人数比例和实际纳粮的比例完全是个反比,且差距如此之大,可见当地的田亩被集中到了何种程度!
另外,田主除向佃户征租外,还随意向佃户征收丝料,迫使佃户代服差徭,赋役不均的现象非常严重,其结果是“大户收谷岁至数百万斛,而小民则颗粒皆无”。
于志龙无心再继续翻阅这些账簿,走出厢房,来到第一重院落。常智、侯英正好自外面骑马进来,见到于志龙,驰到跟前,双双滚鞍下马,齐齐单膝跪下,拱手道:“贺喜大人,马到成功!”
“哦,何喜之有?”
“属下贺喜大人,此战旗开得胜,全赖大人妙策!听吴四德百户说,此战大人奋勇当先,挡着无不披靡,不仅缴获甚多,而且我军伤亡甚少,刚才已有亲兵传讯,称刘家上下已经全部缴械被俘,我军可说是大获全胜!”
“起来说话。不过是一群佃户和家奴组成的义军而已,战力孱弱,不值一提。你们初为百户,胜后应约束下属,严守军纪为要。我已令吴四德百户全庄巡视,捉拿全部擅闯民宅的士卒,你们属下可曾有犯禁之人?”
“回大人的话,属下不敢忘令,先前按照大人吩咐,我等在外围困堵截,也捉了几十号逃出的义兵和村民,后奉令进庄,在各处街口设岗,纠察士卒擅自入宅,也曾配合吴四德百户捉拿了几个违令之人,审问后都是穆春百户和黄二百户的下属。现在所有被捉拿的犯禁士卒都被看押在外面的长街上,只待大人定夺!”
“好,,估计饭食快要好了,你们自带下属去就食吧。”
“诺!”两人起身,令手下整队,至侧院厢房处,自去歇息,安排就食。
不久,看到饭食做好后,各个百户队依次开饭,于志龙再令人准备一份饭食,专门给被俘的义兵和刘家男女老少,以及杂役婢女人等分别送去。
穆春安排属下就食后,见于志龙独自坐在庭院的回廊台阶上一个人进食,几个亲兵在周围陪着他一起吃着饼,遂一个人悄悄地来到于志龙身边,双膝跪下,低头请罪,不敢言语。
于志龙放下手中的面饼,叹了口气,没了吃的心情,刚才打下刘家庄的好心情渐渐散去了。
良久,于志龙开口道:“穆大哥请起,此事不能全部怪你,我是主官,应负主责!”
“大人,小人约束不严,现已知罪,请大人治罪!”
“我军进攻之前已经颁下军令,一切行动听指挥,怯战着死,逃跑着死,抗命着死!打下寨子不得掳掠,不得犯奸,若有违犯,死罪不恕!你顾念旧情,不能严格执行军令,最后导致部分下属肆意劫掠,甚至要侮辱女子,使得我军军纪荡然无存,在刘家庄的村民面前军容军纪不再,损失可谓大焉!不惩不能服全军,不治罪无以对本庄村民!”于志龙越说语气越发严厉,他瞥了廊柱后一眼,“你也莫藏着了,出来吧!”
话音一落,后面磨磨唧唧出来一个汉子,正是黄二。此次黄二随着战勇志锐,但是他的部曲中也有不少违令私下劫掠的士卒,战后他自然也听说了这些事,不过他与于志龙相识甚早,又好面子,不好意思与穆春一起过来请罪,故跟在后面悄悄先看看情形。
“千户大人,穆春兄弟和我当时都把眼睛盯在攻打刘老财一事了,确实没有注意到有些混账家伙违令,要不是急于拿下刘老贼,我肯定和穆春兄弟吧这些兔崽子全部军法了!”黄二见身子暴露,有些羞赧的转出来,对于志龙一边施礼,一边笑着说道。于志龙瞪了他一眼,都是斥候队的老弟兄,黄二为人如何,大家都清楚,若是对黄二处罚狠了,只怕其他的老弟兄心里会有想法。
“你的事一会儿再说,且站到一边去!”黄二听了,赶紧老老实实立在一旁,现在周围有不少士卒,穆春也在这里请罪,黄二当然不能当众拂了于志龙的命令。
于志龙在面对穆春道:“此次之罪主责在我不在你等。我军只成立一日,士卒们都是采石场的驱口,以前都是有今天没明日的人,他们从来没有受过训练,没有上过战场。里面的士卒虽然多数是良善之人,可也有些奸猾贪财的小人混在其中。单靠我们几个头领去约束,确实是难为了大家。”
“见钱眼开,见色心喜都是人之常情,没有长期严格的军纪约束,士卒出现这种情况也是难免。你且起来,本次作战,你勇斗在先,有目共睹,有功自然也要赏,有罪也要惩治,赏罚分明方能治军!”
“此次劫掠、侮辱女子之事,黄二的下属也有参与,吴百户和钱百户带队与我一直战斗在一起,常智和侯英百户初时在庄外围堵,其下属也没有机会进庄,想必这些部队中难免也有些心思活泛之人,只是没有机会而已。你等约束不严之罪,今后决不可再犯,今次暂且记下!”
“待今夜各部饱食后,暂且休整,明日再做道理。你且去安排,就由你部负责今夜对刘家一家人的关押看守,同时负责全庄的巡哨,免得有人寻机铤而走险。”
“诺!”听了于志龙的一番话,穆春一颗心总算有所放松,接令而去。见穆春如释重负而去,黄二腆着脸过来问道:“那我呢?”
“鞭笞三十!”于志龙面无表情道。
“啊?”黄二怎么也没有想到,会等到一顿鞭刑,这脸色立刻变苦色。穆春只是被记下一顿责罚,怎的自己就变成这样?“大人,这,这怎的与穆春兄弟不一样啊?能否也暂时记下,若属下再犯,可一并责罚!”
于志龙先未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黄二。黄二初时尚奇怪,见于志龙一直未语,心里渐渐有些忐忑。这个小兄弟这大半年来明显变得智谋善断,勇猛坚毅,越来越有头领的样子,这几次与元军和义兵作战,其因指挥若定的策略和战绩渐渐获得老兄弟的头领地位的认可,不知不觉间黄二心里对其的敬佩之心渐渐深了许多。因为敬服又生出丝丝敬畏。
于志龙终于长叹一声:“二哥你我相交多日,已不知经历几番血战,情意之深早已情同骨肉,难分彼此。只是众军面前你的部曲有违军令,这长官之责决不可脱。穆春兄弟乃新进之人,交情尚浅,其人如何还有待今后细观,远非你我兄弟可比,若是鞭责加以你身,何异于施于我身?更何况我前以述说,我军新建,士卒未受严格操训,此次有此结果,实非你与穆春之过,我既为主将,此鞭刑理应由我领受!”
黄二大惊,不料于志龙最后决断竟是如此。“这怎可使得?岂不羞杀黄二了!万万不可!”见于志龙令亲卫上前执鞭就要执行,黄二屡劝之下,干脆噗通跪下,抱住于志龙双腿,大声力劝,其他亲卫见如此情景,皆单膝跪倒,请求收回行刑之令。于志龙见众人坚意不可辞,才勉强点头同意收回成命,但是表示若黄二今后再犯,此责将一并执行。到时两人皆不可免。黄二使劲点头答应,于志龙这才扶起他,令他快去收拢部曲,严查军纪。
见黄二也去了,于志龙也是喘出一口粗气,这苦肉计也是演得圆满。以前的斥候队老弟兄因为人情和战功等原因,一直难以驯服,今日之事想必对于志龙掌军能起到一个好的效果。若不是现在时间紧急,于志龙是真愿意当众自我责罚,以励军心。
于志龙继续啃着面饼,不时喝口清水。终于有一盆肉汤炖熟,被人端了出来,香气四溢,一个亲兵用大碗给于志龙盛了一碗。于志龙见到肉汤,突然想起那些负伤的士卒,随即问道:“本次负伤的士卒在哪里?可有人将肉汤送去?”
“回大人,钱百户将负伤的弟兄都集合在前院的厢房内,已有弟兄在庄里寻药,肉汤刚刚炖好,还不曾送。”
“你去再盛上一桶,与我一同送去。”
亲兵答应着,转身去了。于志龙想起前朝有个飞将军爱兵如子,士兵不全喝到水,他不近水边;士兵不全吃遍,他不尝饭食。治军之道,宜赏罚分明,刚柔相济,今后自己领军若是想得士卒效死力,倒是应该多学学。
在慰问伤兵的过程中,于志龙焦急的等待赵石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