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甚么混话!我等与元廷不共戴天,不杀尽元贼决不罢休!”座下钱正、黄二、吴四德等怒斥谢林,罗成、明雄等沉默不语。
“蒙元凶残,荼毒中原,汉家子民所受欺凌不知凡几,再提与蒙元一家的混帐话,休怪我翻脸无情!”赵石缓缓道。
谢林脸色顿时发白,不敢再言,低头不语。
于志龙见诸将神态,微微一笑,温言问道:“听你刚才一席话,似乎还有未尽之言,诸将言语粗鄙,彼等曾深受元廷荼毒,一时激愤之言,谢县尹无需放在心上,小子是真心求教,还请直言相教。”说完令人奉上香茗。
谢林见于志龙并未恼,定了定神,慢慢说道:“大人曾言有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不知当真否?”
“当真如何?不当真又如何?”于志龙反问。
“不当真,谢某自当按照大人吩咐,做好要求的一应之事,大人尽力顾全谢某,对外声称是将谢某家人为质,逼迫谢某行事,谢某感激不尽,只是若事不谐,其后蒙元朝廷追究,谢某固然是难逃一死,但家眷或可侥幸不死,观当今世道,能有如此结果已是万幸!”
“若是当真,大人所为乃是旷世伟业,前路艰险,胜负难料。当今蒙元势大,君若一路刚猛前行,未来不知要经历几多风云诡谲,胜负变幻,谢某实不知能有几多胜算?”
于志龙未料到这谢林能有这一番话,自己虽然已经立志推翻蒙元朝廷,但是在很多下属和士卒心里,估计以为不过是一句口号而已,只有赵石、吴四德、钱正、纪献诚、方学等少数头领相信自己的志向,这谢林能从自己的寥寥话语中隐隐看出自己的真正意图,问询直指人心,倒是难得。
“若是当真,计将安出?”于志龙来了兴趣。
“大人志向高远,实非小人可以揣测,不过历来成就大事者建军伍,治民政,屯田教化倒是屡见不鲜!”谢林沉吟一会儿缓言以对。
明雄听到不禁眼光闪烁,想不到这旧友不仅干练通达,对此亦是有所心得,若说他从未对现今天下大势没有考虑,明雄可是不信。
“当夜我观县库帐册和实物,已知此地县尹治政之才,今日听得先生所言,才明白先生绝非池中物,请先生上座!”于志龙忙让人在身旁摆上座位,站起来,亲自请谢林上座,位于方学之上。
谢林大惊,自称蒙元故吏,俘虏之身,安敢如此放肆。于志龙再三相请,道:古人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等都是官府眼里的贼寇,低贱野蛮还不如市井贼盗之流,有何高低贵贱之说。若说贵贱,只怕在座的拍马也赶不上县尹。谢林却不过,勉强侧身座下。
谢林今日已暗中令属下差役打探于志龙等人的来路,虽然不能直接从赵石等人那里知晓底细,但是那些看守的士卒们很多则是大嘴巴,聊起于志龙的前事自然是知无不言。
差役们以前多是走街串巷,与各色人等接触过,与这些直肠子的士卒攀谈,不需费心思,往往三言两语就套出许多话来。差役将探查的消息报与谢林,谢林惊诧莫明。想不到这个年青人竟有如此大的气魄。那明雄一向恃才自傲,虽对元廷早有怨意,但最后能下定决心,揭竿而起,想必也是受其折服才入了伙。
当今天下烽火汹汹,此起彼伏,谢林虽是偏居一隅的元廷小吏,但是从各地的官府邸报中敏锐地嗅到时局风向的变化。特别是前些年芝麻李等竟然占据了大城徐州,今时张士诚又占了高邮,可见元廷势运颓衰,早已不复当年开国之雄。
谢林本是汉官,已是不惑之年,想要在元廷仕途上再近一步已不太可能,他更不是甘于死国的愚忠之臣,面对渐乱的时局,也是常思今后退路。于志龙夜夺县城,不过是一个契机而已。
思前想后,何不放手一搏,另谋他途?这谢林既然早有了心思,自然开始琢磨于志龙的所做所言,细细品味于志龙的言行,越想越觉得此人不是等闲之辈,冲锋陷阵不是自己所长,但自己在地方治理上有心得,现在于志龙身边应是最缺政务干练之人,若从此入手,或可被其看重。
事情的发展确如谢林所想,于志龙的确分外重视自己的意见。他却不知于志龙其实早有此类设想,只是一直忙于军务,无心于细节盘算,赵石、钱正、方学只有一些简单模糊的思路,却没有什么具体可行的办法;至于吴四德、马如龙、黄二、穆春等人都是直脑筋,问之无用;罗成、明雄因是新附之人,现在还不敢自由表达心意,所以于志龙私下甚是苦恼。
如今听了谢林之言,于志龙颇有知己之感,大感兴趣下,高位以待谢林,也有千金买马骨之意。在言语称呼上直接改为了先生二字。
“先生金玉之言令我茅塞顿开,还请先生细细解说。”
“谢某惶恐,实当不得先生!”谢林赶紧站起施礼婉拒,“谢某不过虚耗十数年光阴习得圣人书,后迷醉于权贵之念,忘却祖宗教诲,甘为蒙元小吏,供贼驱使。今幸蒙大人青眼,恕小人死罪,终归正途,小人就是粉身碎骨亦难报大人恩典之万一,今后惟愿为大人牵马坠蹬。先生之名,万万不敢受!敢请大人收回此称谓!”
“也罢,既如此,你且安心暂代此县的县尹一职吧。今后还需仰仗你之事多多,望你竭心尽虑,多建功业。”于志龙见谢林如此乖巧,在诸将面前不敢托大,主动落低姿态,不禁对其智慧暗自赞叹。
“诺,刚才大人谬赞,属下惶恐!大人若要举义旗于此,必闻者景从。只是圣人云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于其言,无所苟而已矣。大人现在掩有一城之地,却非此城之主,小人斗胆观之,还有数位大头领同在,更何况大人之上还有刘大头领。首领多,心不齐,且彼等多贪财好色,胸怀狭窄,目光浅薄,非为大事者,亦非同志之道。大人若要一展抱负应独树一帜,免遭他人误解。小人以为此为万事之首!”
谢林顺着于志龙的话,直接自称属下。
“嗯,县尹所言,入木三分。我亦觉得做事束手束脚,难舒心中快意。就依县尹之言,你等且说说,若我部自成一军,以何名号为好?”于志龙问座下诸将。
“起名字,这个我拿手!就叫忠义军,如何?”吴四德大嘴道。
“大人志向是驱除鞑虏,不如叫驱虏军或者复汉军?”钱正接着道。
“此地是齐鲁之邦,战国七雄里就有齐国,我看齐军也不错!”方学提道。
孙兴道“以后我军诚如大人所言,转战四方,横扫天下,就是一支铁军,不如以铁军为名?”
“你以为是打铁呢?听着有匠做之气。既然我军今后要冲锋陷阵,不如叫陷阵军吧!”
“还是忠义军响亮!”吴四德坚持。
于志龙听了,觉得这些名称都不是跟令自己满意,对谢林道:“谢县尹既然提出正名之言,不知可有建议?”
“回大人,属下以为各位大人所言其实具佳,只是目前大人勉强据有一地,观大人兵马不过千余,此时所提军名似乎还是以不过分刺激蒙元为宜。”
“当今时局动荡,民不聊生,大人既要谋求日后宏图,又要稳定地方,吸附民心,属下以为当前还是以靖安地方,恢复民生为号最能打动小民之心,不如就以靖安军为名如何?”
“靖安军,靖安军,”于志龙默默念了数遍,“不错,先生之言,深合我意,以后我军就叫靖安军了!”遂令方学记下,扭头告知方学制作军旗,就以靖安军为号。以前在采石场编组成军时,因陋就简,不得不以各色衣衫裁剪出十几面旗帜,以竹竿挑之,作为百户的旗帜,如今进了城,终于有机会一起换了。
“既然军名为靖安,我军就要名副其实,我已向刘大头领建言,调遣大部出城,以减少城内驻军数目,此举既是为了减少扰民,也是希望诸部曲免得长恋城内繁华,失了勇战之心。”于志龙正色道。
“赵石副千户,自明日令我部完成营盘建设,后日开始全军操练!明百户,你来负责各部的训练指导;先前提到周围村镇尚未归心,令各部轮流周边,附近的流寇和山贼也不能放过,必须清剿干净。谢县尹长期在此为官,当熟知地理和民情,暂且兼军中参议,辅助赵副千户行事,城内诸民政事项亦由谢县尹做主。诸位,剿匪既是练兵,也是靖安地方平安,意义重大,各军应严守军令,不得肆意扰民。城外驻军当轮流出战,暂以十天为期吧。还有,谁要是连剿匪都打了败仗,给给老子回去做士卒吧!”
诸将轰然立身接令。
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若是被贼寇打败,不用于志龙斥责,自己都会脸红的臊死!
于志龙说完,想起一事,问谢林。“我昨日查本地人口、民户数目,发现本地民户有六千余,但是观城内民户规模,和城外乡村之稠密,似乎多于此数,何也?”
谢林叹道:“大人心细如发,真真是人之不及!诚如大人所言,本地民户确是六千余户,只是大人当夜事物繁忙,未曾注意在案几上还有数册是本地的匠户等藉册,本地的各色匠户单独编纂成册,主要是以民匠为主,现在计有铁匠、石匠、篾匠、瓦匠、织匠、金银匠等上千户;另外大都、益都路等的一些蒙廷高官等在此还有不少的奴户,小的估计也有上千之数,本地还令有一些军户,估计也有小千之数。这些奴户和军户的管理和帐册编制并不归属小人职责所在,所以大人有此一问,小人深感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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