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启此时坐在马上,注视着前方于世昌、刘正风一路浴血,心脏砰砰直跳。两翼此时也是杀声震天,可想而知都在血战。
他虽然也为寇多年,但是血战得如此惨烈还是第一次所见。不仅是刘启脸色难看,几个心腹如白秋和胖头陀等围在刘启身边脸色也是煞白。
他们在后面看的清楚,每次石块凌空飞落,必有士卒死伤,甚至一块就砸在了刘正风的身侧,一个士卒当场脑浆迸裂,石块余势未衰,继续蹦跳着,滚向后方,又砸倒了两三个人才势尽而止。
倘若再稍稍偏一点,刘正风就得毙命!
至于后面的箭雨一波波飞落,射的盾牌咚咚响,即便是刘启等远在数百米外,也能感受到那瘆人的箭矢入盾声。后期的火铳轰鸣,在一片烟雾弥漫中,又有不知多少顺天军士卒倒下。
这一路死伤的士卒怕是有两百多。
扪心自问,刘启就做不到刘正风、于世昌的不惧生死地步。
别看每次刘启等人争浮财,分女子,闹得最欢,但是沙场上反倒是没有他人的硬气。也许真是应了老话,越有钱,就怕死!
刘启有三多,银子多,女人多,兄弟多。在于海时期,除了于海所部外,就是刘启的人马最多,给养最充足。当然这与他们这帮人心狠手辣有很大关系,每一次抢浮财,几乎都是人走后十室九空,鸡犬不留。
不过人马多,不一定战斗力就强,特别是惦记着哪些包裹里的银两时,所部将士往往是打顺风仗时能英勇无畏,冲在了第一线,一旦碰上硬茬子,往往是逡巡在后。
刘正风这次将其放在后阵,也是明白此人打不来硬仗,把他摆在前面只会坏事。
当万金海等事急时,刘启自然把夏侯恩调了过去,只剩下自己在阵后瞭望。
“大哥,这仗打得这么惨,我们能有胜算吗?”白秋小声在旁问道。
“是啊,大哥,看样子,这形势不妙啊!现在就剩下咱们了,若是前面顶不住——”胖头陀吞吞吐吐道。
跟前几个亲信也是眼光飘忽。此时,两翼飞尘大起,喊杀声一阵阵清晰可闻,傻子也知道元军在大举进攻。这些人不仅对自己没多少信心,对正在作战的其他人也是如此。
前几日他们信誓旦旦的一番豪情壮志,如今见到元军兵强马壮,攻势汹汹,刘正风部一路损兵折将,万金海等不断告急求救,心内禁不住开始怯了。要不是于志龙处传来斩将夺旗,又抵住了唐兀卫的喜讯,几个亲信早就开始打退堂鼓了。
刘启心内矛盾,看看左右和前方,到处是杀声一片,这局面再这样持续下去,自己也得上场了。刚才刘正风再次传令,此战已经不容退缩,各部必须全力向前,方有一线生机。刘启必须迅速跟随其后,尽快加入对也先的战斗中。
“再去看看两翼情况,如有变化,速速来报!”刘启对左右吩咐。
刘启的家资都在城里,现在已经将最为贵重之物捆绑在大车上,他是打定主意,万一战况不利,立即回城带着这些财物出城,或南下,或西行,实在不行就再次入山为匪了。
“大哥,我们有家有业的,比不得他们这些光棍!再说那于志龙心计深沉,竟然瞒着大家,私底下藏了这么多人马,只怕居心不良。要不是鞑子这次过来,难保他不会起什么心思!”白秋忘不了当初在田烈家中受辱,时不时在刘启耳边说些于志龙的坏话。
刘启点点头,看向左翼,那里旗帜纷乱,喧嚣阵阵,信使已报于志龙亲自率领靖安军骑队与唐兀卫交锋,至今未分胜负。
“且看战况发展,告诉弟兄们,都打起精神来,小心鞑子骑军两翼包抄!”说到底,刘启还是担心元骑突然出现在自己的两翼或后路,万一被元军堵在了战场上,到时撤不下来,可就是欲哭无泪了!
刘启等心里在七上八下,于世昌此时大喝一声,当先扑向了对面的元军。
他们终于开始接敌,对面的元军一列列阵型严整,在各级军官的喝令下,纷纷斜举长枪,齐步上前,一步一喝,两步一顿,数百长枪森然林立,枪尖如霜,红缨似血!
这几层元军后,十几步外,又是数百元军整戈待发!
也先虎目凝视前军,对于后阵的变化也不再关心。有了数百弓箭手和火铳队,再加上典信部,就是白痴也能站在那里抵挡几柱香时间吧!
况且他已急令左翼的唐兀卫立时回援,到时前后夹击,这几百贼骑能逃出小一半就不错了。
倒是顾恺时不时回头眺望,心神不定的环顾周围战况。看顾恺如此不沉稳,也先心中更是不屑。
令也先意料不到的是自己的弓箭手、火铳队,典信部均没有挡住以溃兵为“前锋”的于志龙!
至于左翼的唐兀卫在接令后撤时,贼军中竟然涌出很多木头前端被削尖的士卒,他们手持简陋的木枪列阵于元骑冲锋的路上,压缩着元骑腾挪的空间,毕竟在远处就是一大片泥沼,元骑若想尽快回援还得走老路!
万、秦、夏侯部的这些简易长矛兵多多少少拖累了唐兀卫的回援速度,部分元骑一时不察,竟被乱枪捅下马,然后被顺天军一拥而上斩杀。
原先分兵至左翼的千人的唐兀卫,能够平安返回的只有一半了!
连续击破数拨元军后,于志龙再次集合众骑,看看还有两百余,此时人人身上带血,经过一番追击砍杀,虽然人马有些气喘,但是气势颇足,仍可一战。
他们先前与唐兀卫交手数次,后又连续驱赶元兵溃卒,先后击溃了弓手,火铳队以及典信所部,这一路所击杀的元兵元将绝不少于四百人,如今人马乏力,不得不暂且下马稍歇。
众人喘着粗气,下马勉强活动一下手脚。部分疲惫至极的干脆坐在地上,暂时是起不来了。不仅是将士汗流浃背,就是战马也有不少口吐白沫的!
于志龙望望也先所在,数百溃兵早已跑得丢盔弃甲,乱哄哄的奔向那里,此时也先也发觉后阵崩溃,紧急的在调动左右,准备再次组织防线。
这里距离也先不过两百步,于志龙等已经隐隐听到刘正风所部接敌厮杀的呐喊声,元军的中军本来阵线相当厚重,经过于志龙的冲杀,吸引了大量的元兵,直接导致于世昌等压力大大减小!
时机不等人,于志龙觉得嗓子眼里干得冒火,大滴大滴的汗水自额头和两鬓哗哗的往下流,衣衫几乎湿透,紧紧贴在身上。他看看身边将士,大家莫不如是。
这里不能久待,两侧远处已经遥遥可见来支援的唐兀卫的身影。也先虽然分兵,不过看起来刘正风的压力仍然很大,自己必须赶紧拿出个主意。
“诸位,我们已经打垮了元军的后阵,捣毁了砲队,击溃了敌后阵,现在,顺天王等正在与敌血战,急需增援!我意向元军的主将旗下攻击,若能将其主将杀伤,必能动摇元军军心,今日之胜败在此一举!只是此战凶险,生死难料,不知诸位可愿与我一战?”于志龙嘶哑着说道,“若有不愿去的,亦可自组一队,赶回我军左翼,支援赵石将军,同样也是一场功劳,我绝不追究!”
众士卒听后不由地面面相觑,这于志龙忒也大胆了!孤军深入敌后,先后破敌无数,如今人疲马乏,还要直取元军中军主将!
“属下愿追随将军,生死与共!”吴四德、孙兴出列,双膝跪下,冲着于志龙郑重抱拳施礼,一字一句道。
“愿与将军共生死!”又有几十个旧日士卒先后出列跪下,战场之上,热血男儿最易受到激励。
余下上百士卒见此情景,终于下定决心,一起跪下施礼道:“愿追随将军,共生死!”
于志龙大喜,一一扶起众人,放声大笑道:“我有众家兄弟若此,何愁大事不成!”他想了想道:“前方元军全为步卒,移动不如我军迅速,必不敢主动迎战,况且溃兵回阵,难免不令其余敌军胆怯,现在趁着敌军军心浮动之际猛然杀上去,或可收奇效!”
“骑军乃靖安军之柱石,大人有令,我吴四德愿为前驱!今日就是我骑军扬名之战!还请将军自后观之。”吴四德重重叩首,整理一下衣甲丝绦,束紧,拾起地上一杆长枪,翻身上马。他的配刀已经砍出许多豁口,不当使,直接弃了。
吴四德打着做前锋的主意,不过于志龙还是决定与他并驾齐驱,三军战前,气可鼓不可泄,诸将士现在愿与自己共生死,前路险恶,于志龙当然不愿为人后。
众人热血澎湃,简单整理后,上马,微提马速,直奔也先大旗而去。
也先此时正有些心焦,于世昌所部已经与自己的前部开始接触作战了,双方战得如火如荼。也先以为对方在自己的连续打击下,士气必定大受影响,即便不发生溃散,至少军心糜乱是少不了的,不料于世昌等竟然一路顶着伤亡过来,而且一旦两军交锋,立刻如疯似颠一般的杀过来。
益都路上下都小看了顺天军士卒为了家人能活命而不惜死战的勇气!
好不容易接敌,顺天军的幸存将士将心中的怒火和仇恨都尽情宣泄在面前的敌手,刘正风等将领清楚,必须趁着这个宝贵的机会尽快突破元军防御,否则若元骑从两翼包抄过来,自己前后被夹击,中军必溃!
他们还不知两翼的唐兀卫已经撤了回去。
“再去催催刘启,让他们快点过来帮手!”刘正风见前锋线难以突破,令人回去催促刘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