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的鲜血,到处都是,低洼处汇成了无数的血洼,血洼密布,彼此相连,再汇成了大大小小的血泊。
到处是断刀,破枪,箭矢,无数糜倒的旗帜,血洼中是无数残破的盔甲,白骨。无数残破的旗帜上描绣着张、朱、陈、王、傅等汉字,更有许多繁杂的蚯蚓状的蒙古文等文字,旗帜斜斜插在地上,或在河面上起浮。
更远处是一条奔腾汹涌的血河在翻腾,咆哮,无数人高的的血浪在河面上涌起,落下,再涌起,再落下,血洼的鲜血都在渐渐向血河汇集,涔涔血流如细密的蛛网,缓缓的流向血河,在血河汹涌汇集处竟然激起无数的漩涡。
于志龙蓦然发现自己是在向着血河而行!
血河来无源头,去无止境,殷红的雾气在血河上升腾,放眼望去,红雾缭绕,河面宽广无垠。时有滔天巨浪自河面拔然跃起,再重重回落,打出一个个硕大的漩涡。
茫茫天地,只有那浩瀚无尽的奔涌气势,震慑天地。在血河中不断翻涌着无数白骨,骷髅在血洼飘向血河,很快就被其翻卷,在激流和浪头的拍打下,不断粉碎成碎骨。
于志龙抬头,天空漆黑一片,黑色浓郁如实质,在黑的透亮的天空上微微似乎偷着一点猩红的粉意。
他感觉空气中飘荡着一股刺鼻的硫磺味,还有湿润的雨丝不时地滑落在脸庞。伸手擦拭,入手微滑。
血洼中一个个骷髅头张着黑洞洞的眼眶,似有神识般的一眨不眨的望向远方,当于志龙的呐喊穿透天地时,无数的骷髅头无声的扭转,似乎被其吸引,纷纷面对这他,不少骷髅的牙关甚至开始不停地开合,说着另类的语言,瘆人的哒哒声音渐渐此起彼伏的响起。
千万骷髅在一道道穿透天地的闪电中纷纷转向于志龙,部分骷髅甚至慢慢爬出血洼,或爬或站,他们拾起地上的断刀残枪,无声的开始向于志龙汇集而来。
数十匹高大的骷髅战马自血泊中慢慢钻出来,马上有骷髅骑士披挂着残破的盔甲,冷漠的注视着于志龙。
白森森的骨架不断地滴下猩红的血液,啪嗒,啪嗒的落入脚下的血泊,奇怪的是于志龙行走的如此艰难,而这些骷髅却似犹若行走平地!
刺目的闪电终于消失,无数的更加黑暗的身影渐渐围拢在于志龙身边,骷髅的黑漆漆的眼洞处渐渐亮起浓郁的深红,而最近的身影逐渐举起白骨爪中的短刀,残矛,一步一步彻底围住了无路可走的于志龙。
“啊——”于志龙猛然惊醒,耳边全是噪杂的声音,他惊骇之下,冷汗如雨下,以为还在刚才的梦幻中。
“将军醒了!将军醒了!”惊喜的嗓门在于志龙耳边嗡嗡的直响,听着熟悉的声音,于志龙的神智一时尚未明白。
“将军乃星宿下凡,岂会因宵小而殒命!将军福大命大,自当长命百岁!”这么粗声粗气的大嗓门如此熟悉,是谁?
“将军!醒来!”一个大脸庞突兀的出现在于志龙眼前,一下子覆盖了于志龙全部的视野。黑黝黝的脸上又是汗滴,又是泥尘,犹如涂了泥彩。
“将军,感觉可好?”这大脸庞紧张地注视着于志龙,深怕于志龙再次合上眼,不再醒来。一口唾沫星子喷了于志龙一脸。
于志龙在他一双大手的摇晃下,渐渐回过神智。周围一圈的人头均紧张地注视着自己,这是自己靖安军的将士。见到于志龙无力地眨眨眼,嘴边轻微的呻吟了一下,众人喜极而泣,纷纷喘出胸中的一口粗气。
于志龙此时觉得背部,颈部火辣辣的疼痛,吴四德摇的他晃了晃,更觉得上身僵硬,肺部如有火燎一般。
“怎么回事?”于志龙微微躺在吴四德怀里询问道。
“哦,有个假意投附的贼子一直隐在辎重营里,刚才趁着大家伙放松了警惕,竟敢猝起发难!”孙兴快嘴道。
于志龙这才想起有人在自己身后暴起偷袭,若不是自己下意识的低头避过去,这第一刀就可能正中自己的脖颈!
“留下此人性命。”于志龙勉强出声,无论是谁,先审讯再说。
“这个,晚了!将士们出于愤怒已经将其杀死,死的不能再死了。”吴四德遗憾道。
于志龙眼一黑,这算什么事!自己被刺了,凶手是谁,为何谋刺,已然无法追查。顺着吴四德手指方向,于志龙见旁边地上一具尸体,胸腹被兵器捣得稀烂,露出了肋骨。
孙兴小心道:“那人曾高喊:淄川孟柳为叔报仇。想必是孟氏军之人,因为其叔死于我军,故此隐忍谋刺。”
于志龙军中被刺,孙兴责任最大,可说是极端失职。倘若能够为于志龙挡刀,孙兴绝无二话。此时心中尽是懊悔。刚才众人挥刀砍杀孟柳时,他极是气愤,也忘了提醒留下此人性命。
“我已令辎重营将士辨识此人容貌,认得是当初我部在山中俘虏,后因伤归属辎重营。”孙兴接着道。
童奎噗通一声跪在于志龙面前,连连叩首,论罪责,他的分量不低于孙兴,当然高尚也脱不了干系。这孟柳他是认识的,孟柳在营中做事勤快,给他映象不错,也有提携他的意思,不料原来是个白眼狼。
他是个老实人,只会做事,不善言辞,今日发现出了这么大的篓子,心知就是赔上自己十条命也对不起于志龙,想到靖安军数千将士的前程皆毁于自己,童奎此时恨不能生啖孟柳的血肉!
“将军,童某死罪!愿以死谢罪!”见于志龙醒转,童奎放下一颗心,他已萌生死志,只是尚担心于志龙的安危,才一直紧张地在旁看护,如今于志龙清醒过来,童奎说完,拔出腰间佩刀,就要横刀自刎!
大家没想到童奎的动作这么快,仅仅说了一句话就拔刀自刎。
“大人且慢!”一个年轻人突然伸手死死拉住了童奎,“求死易,报恩难!大人可要三思!”这人却是孟琪。他因是辎重营士卒,早被解下兵器,刚才就是他等几个辎重营士卒被叫来辨认孟柳的身份。
孟柳身死,一切疑点都被他带入地下,孟琪等声称均不知孟柳的打算,虽与其共处一营已帐,也未发觉孟柳有何异样。
从孟柳宣告来看,应该是当初其叔被靖安军在战场所杀,孟柳为泄愤而故意委生于军中,寻机谋刺。
实际上,在靖安军中,孟氏兵俘虏有数百人,大多数士卒在今日的作战中相当勇悍,与其他士卒无二,孟柳应该是特例。
于志龙细细思索,最有嫌疑的自然是与孟柳同一个营帐的孟琪等人,但是若是同谋,为何只有孟柳自己一人突然暴起发难?若他们几人同时起事,于志龙很有可能没有幸理。
其他几个将佐也是这个思路,殊不知这是因为孟琪等心中稍稍犹豫了一下,孟柳一时热血而已。
于志龙等毕竟不是精擅追踪破案的神探,幸运的是自己无事,大战后百事繁忙,现在不是细查此事的好时机,就此暂时结过罢了。
于志龙拉起童奎,好言安慰他,打消童奎的顾虑。今后的路还长着呢,怎能出了事就抹脖子呢?
这边刚刚安慰完童奎,那边刘正风等就急匆匆的赶了来。
于志龙忍者疼痛,站起来,与刘正风说明情况,自己招兵不明,惹出祸事,活该自己倒霉。
见于志龙安好,言语简单,知道他不愿就此深谈,刘正风索性与之携手共同展望战场。
方圆数十里,散布着无数死者,而在交锋激烈处更是堆积成丘。
到处都有伤者在呻吟,顺天军的伤员由城内的役夫过来简单包扎,再抬进城救治,元军的轻重伤员只能凄惨的留在原地,等待顺天军最后能好心收拾,可想而知,里面的许多重伤员必定无法捱到救治的时刻。
兴奋地将士逐渐冷下了喜悦的呼喊,开始在战场上呼唤、寻找着自己熟悉的同伴和亲友,整个战场开始变得沉静,不时传来伤心的抽泣声。
“今日大胜鞑子,顺天军方有立足之地,飞将军,你当初的计谋功不可没,改日在府内设庆功宴,大家伙都来,咱们不醉不休!”刘正风此时已经知道心腹言虎丧命于唐兀卫之手,心里黯淡了一会儿。他本想利用这个机会,将顺天军各部骑队抓在自己手中,如今骑队的临时主将阵亡,实力又大受打击,这个计划看来一时是不好实施了。
刘正风此时也是浑身伤痕累累,大腿上被砍了一刀,几乎见骨,身上还有两处箭伤,一处钝伤,因为不良于行,是他的几个亲卫找了个担架抬着过来的。
这仗打至现在,成建制的元军已经不足四千,余者或溃,或死,或降。也先下令全军北撤,抛弃了全部辎重和伤兵。临撤退前他下令将那些无法带走的俘虏全部杀掉,至于自己被俘的士卒是否会受到同样报复,也先根本就不关心。
此次作战,除了唐兀卫,元军几乎都是汉人组成,汉人杀汉人,在也先眼里不过是豺狼咬野狗,蒙古人作为中原大地的主人是无需为此操心的!
也先慌忙北遁,只听得后面追杀声如海啸涌来。有了唐兀卫和田氏军残余的阻击,加上孟庆收拢的数百败兵的接应,败军狂奔了十几里,顺天军才收住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