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成皱着眉看着远处路上络绎不断的饥民,为难道:“鞑子不愿施粮救济,把这个包袱甩给了我们,算盘打得贼精!”
饥民陆续而来,刘正风可不敢任其随意进城讨饭,看架势,今后的数量少不了,不得不在城外专设一营,要求各部每日从军粮中再拨出部分周济。
万金海、秦占山等也是无奈,总不能将其拒之门外吧。
看这架势,未来陆续至少会涌来数千人都是乐观的。此时诸将的心思飞速盘算,临朐小县,无论如何也容纳不下数万军民的吃穿用度,元军新败,至少这十几日来犯的而可能性不大,但是这么多饥民非把今年过冬,度春的口粮耗尽不可。
“都说得道多助,这道也有了,人也多了,可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啊!”钱正接着道,“尽是老弱之辈,上不得沙场,下不得田垄,老罗,可有对策?”
“兄弟,这不是难为咱家吗!”罗成撇撇嘴,无奈道:“某家就是个军汉,只会杀人,不会养人。要出对策还得看飞将军、谢县尹!”
二人此时正在营外带着部曲操练,远处路上不断过来的饥民时时吸引部曲的注视。这些部曲入军前多是饥寒交迫,如今幸得顺天军稳占了县城,他们及家眷才脱离了揭不开锅的日子,此时看到外来逃户,自然感同身受。
饥民太多,城内外已经无现成的屋舍安置,其实前期投附的民众至今有大量还是宿在临时搭就的茅棚、甚至地窝子内。
于志龙毕竟在城外管辖着大片乡村之地,此时不得不紧急动员村内富户、士绅再腾出部分屋舍临时安置部分涌来的饥民。至于后续而来的,只好暂时安置在野外的草棚之类了。
高尚、童奎的辎重营此时也拿出大部分士卒为其赶制茅舍,分发米粮,点验人数,并在谢林所派衙差的组织下,编组保甲。
野外,孟琪等人此时心绪复杂的努力开挖排水沟渠,收集茅草、木材等构建物,搭建着屋舍,。朝廷总说安民救济,可是从来没有见到行动效率如此之快的,一应赈济物资没有不备贪墨的。而飞将军等得知此事后,第二日就令县衙、辎重营立即行动起来,为饥民建屋舍,赈粮,这靖安军当真是行大善事!
其实为了确保安置饥民高效得力,于志龙明令方学和谢林在调拨、分发粮米时,全部账目双方必须同时核对,实现账物相符,否则经办者以违军法处置!同时还筛选本地名望清高的部分良绅全程督查,行使监察举报之责。
孟琪一边挥汗如雨的劳作,一边看着周围渐渐搭起的茅舍,暗道:这个于小贼还算是做了善事,自己当初没有强行刺杀他,似乎也是好事。想想当日被于志龙暗中处死的俘虏同伴,权当是这于小贼为其本人赎罪了!
这般想,孟琪心中的愧疚渐渐淡了。
因心中忧虑渐浓,钱正和罗成趁着操练休息,结伴过来至匠做营见于志龙。
此时于志龙和赵石等心情大好,令鲁安继续组织众匠人制造些床驽以备防御。因鲁安有功,于志龙给了他匠营百户之职,统管匠做营一应之事。
“鲁百户,这床驽之物还需尽快多多打制,有了它,鞑骑再来,我等就有了新的应对之法!”于志龙边走边道。
“这件利器不知可挽救我军多少将士性命,鲁百户万万轻慢不得。”赵石笑着道。
虽然战前做了许多准备,但是唐兀卫的反复冲锋给顺天军各部还是带来了惊人的损失,尤其是万、秦、夏侯、和刘启部,几乎一半以上高的伤亡是因其所得。提起当日,万、秦、刘等心中满是泪!
鲁安恭谨道:“属下理会得,必竭尽全力而为!”
一行人向外走,钱正和罗成刚好自营外大部迈入,见了于、赵二人,齐齐跪拜施礼。
于志龙奇道:“两位将军不与部曲同操,怎的到了这里?莫非你等也知鲁百户完工了床弩?”
“床弩已成?此大喜事,可喜可贺!然属下实不知。”钱正首先道,“属下就在营外与部曲操练,适才歇息,闻得将军入营,故来释疑。”
“道来听听。”
钱正转眼看罗成,罗成叉手道:“小的在营外见无数饥民络绎前来,几日之内不下千人,将军高义,分军粮活之,又遣部曲为其建屋以宿,听闻还要划拨田亩供其耕作,小的在此先代民谢将军厚恩!”
说完,罗成再次跪拜,两手交叠,脑袋重重的叩在上面,反复三次乃止。
于志龙笑道:“偏你说的好话!此亦非吾所独念,赵将军,谢县尹皆如是。起来说话。”
罗成再拜于志龙和赵石,肃色道:“属下曾流落辗转各地,深知流民之苦,求生之难,将军不吝钱粮,肯用军粮活之,乃高义也!”
动用钱粮等救济这些流民,刘正风、万金海、夏侯恩等均提供了一些,然刘启和秦占山出之寥寥,于志龙则拨出的最多,不仅有钱粮,还有被服,同时令一部士卒帮其建屋搭棚,以避风寒。眼见着储备的粮草迅速消耗,不仅是方学,谢林皱眉焦急,就是靖安军内将佐也渐渐担心。不过见于志龙菩萨心肠,也是心内佩服。
只是入不敷出,何如?
罗成请道:“鞑子驱使老弱而来,却拘押青壮为己用,城中粮草日耗极大,虽将军已兴农事,但远水不解近渴,属下担心来年春荒难捱!”
于志龙不料罗成如此心细,已经开始考虑长远。他微微沉吟后道:“恰如汝言,此军中之患也。“
自泰定帝登基,鲁境频频水旱蝗灾,即使是少有的太平光景,周遭的真定路,大同路,集宁路,大都等地也是常常粮少而大饥,不得不自鲁境调粮救济,且鲁境内盗寇频生,肆掠州县,山东本来富庶之地反倒是常常民不聊生。
于志龙心中有称雄之意,现在的练军,兴农皆是其应时之策,但确如罗成之言,兴农事只是长远,解不了近渴。
赵石插话道:“境内缺粮唯有外出打粮,鞑子不来攻,难道我等还不会去吗?”
“正是此意!”于志龙点点头,下一步如何,二人曾议了数次,最终的结论还是主动出击,以求发展,目前只是如何选定方向和时机的问题。
钱正、罗成彼此对视一眼,齐拜道:“愿为将军前驱,虽肝脑涂地,固所愿也!”
部属敢战,于志龙极是喜悦,令二人起身,尚未说话,一个亲卫策马自远处行来,到了跟前跃下马,抢过身来,叩拜道:“报,先前在城外渡口,对面的鞑子已经答应交换我军士卒尸体。小的是看到双方交换完毕才过来禀告大人。”
于志龙,赵石应了一声,思索对方的意图。钱正和罗成、鲁安等尚不知所以,孙兴小声解释来前所见,钱正、罗成不禁怒发冲冠。
“无胆鼠辈,安敢如此?”
钱正竖目道:“即便贼虏有备,属下愿率部曲今夜寻隙攻之,人不需多,十人足矣。枭其首,焚其营,毁其高台,趁其不备,夜战而返!”罗成亦求战。
钱正长期与赵石、于志龙一起转战,也是斥候出身,他入伙前度过几年书,脑筋活泛,虽然请战,亦知不可浪战。鞑子此时如此挑衅,分明不坏好意,自己若是大举深入敌后,恐遭埋伏,故愿择精锐,趁夜渡河而击,施报复耳。
于志龙有些犹豫,军中重士气,顺天军已经还以颜色,岸前斩了十余人,逼得对方铩羽而归,若能再夜毁其营粮,自然大振军心。不过此去风险也是极大。若是败了,岂不得不偿失?
赵石亦是深思,一时难以下定决心。
罗成急道:“末将亦愿随钱将军去,亦只带十人,不破贼营誓不会还!”
“贼子辱我,誓不罢休,愿立军令状,乞将军垂怜!”钱正连连叩首,他是斥候队的老弟兄,一路奔波不说,因其年轻又是乡邻,赵石惜之,少给其外出探查的军务,与于志龙类似。不过如今于志龙已是靖安军一军之首,麾下兵马数千,而钱正虽为一校尉,总觉的是于志龙、赵石有所偏袒,自己军功不显,御下时觉得面上无光。
军中讲战功,钱正自思自己功绩不显,却居高位,总觉根底不实。孙兴虽然年轻,与己相似,然其在临朐夺城门一战中浴血厮杀,敌军胆丧,尸体积叠如丘,勇名传于全军。
钱正武艺虽不如明雄、吴四德等,但是胆气不弱,年少气盛正当时,故一直寻机要立场大功劳。临朐一战,方露峥嵘,但与吴四德、明雄、黄二、马如龙等比却逊色不少,他不甘心,今见有此机会,故急于请战。
于志龙见二人心志甚坚,不忍冷其心,与赵石眼神交换,彼此已知对方心意,这才颔首道:“汝当知军法无情,安敢立军令状?”
钱正、罗成齐道:“既是军中人,甘做军中鬼,不报今日仇,誓不回转!属下立军令状,只增勇气耳!”
“既如此,方学与他签之。所需士卒任你等挑选,今日回去保存体力,部曲操练交于副手,且带人至匠做营歇息。对外只说保护,练习新制的床弩军械。”于志龙吩咐道。
“城外尚有十几条船,皆在曲波营内,令高尚去取,选可轻快可用者!还有,操舟之人尽选娴熟,胆大者。”赵石补充道
“今夜可令吴四德、马如龙部出至河岸,待你等得手后,可在上游和下游举火把,鸣金鼓,以惑敌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