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志龙环视左右,众士卒顶着骄阳已经站姿了许久,不少人脸上还闪着汗珠,这些人前些日子还多是农夫、匠户等,今日已经算是战士了。许多人的年纪甚至比于志龙还要小,他日疆场厮杀过后,不知还能有多少人可以战后余生,衣锦还乡。
“让大家稍息吧!”于志龙对侯英下令。
“诺!”侯英听令,来到队列前,高声下令稍息,这些士卒才停止站姿,在侯英的命令下,团团席地而坐,在于志龙面前。
数个百人队按照各队次序依次在于志龙面前排排座好,于志龙前后反复审视了一番,发现其中一个百人队的排面布置的甚是有趣,最前数排皆是体高貌佳之人,后面数排则是身高不一,貌姿多是中下之人。
“你是此队的百户?”于志龙来到这个百人队的跟前,问询队侧一个军官,其肩膀上有块饰物,表明了他的官职身份。
“回将军,小人正是本队的百户。”那人赶紧立起行礼道。
“为何你把体貌最佳的士卒都排在了前面?”
“回将军,小的以前是市场里摆摊卖果子的。”
于志龙晒然一笑,令其坐下。
于志龙每日巡视各部的练兵和饮食情况,即便是新卒士卒亦认识这个年轻人就是靖安军的主将,于志龙等人的不少战绩在这些士卒间流传甚广,大家对他既敬佩又好奇。
“诸君这些日子练得苦不苦?”于志龙先问道。
“回将军,小的能坚持住,这比在家种地好多了,吃的饱,有衣穿,大比赢了,还有赏银拿,就是睡觉也会笑啊!”一个士卒的俏皮话引来一阵哄笑。
“将军,这般练法确是辛苦,每日在场上不下四个时辰,回营后大家累的是吃完了饭倒头就睡,就是鞑子的汉军、色目军也没有这般练的。”一个投诚的原汉军俘虏回话道,这人经历过一些战事,现在任职总旗,见过不少元军的军官,胆子也颇大,所以敢于如此说。
“战前多流汗,战时才少流血。要想搏富贵,享太平,就得有本事能杀敌!”
于志龙并不恼,这人说的是实情,说出了很多士卒的心里话。
“益都使者被赶走了,用不了多久鞑子的大军就会再次杀过来,难道你们愿意到时候任由鞑子砍头吗?”
“将军,靼子败的惨,下次能这么快来吗?”又是这个总旗发问,众士卒也支着耳朵听回答。
“这两军交战就好像是两个人拿着刀厮杀,一个人受了伤,吃了亏,不得不暂时后提一步,如果他缓过劲儿,而对手又不提防,你想他瞅空子会不会再找回来?”于志龙比喻道。
“现在各部都在操练,靖安军是各部战力之首,首战用我,用我必胜!更何况益都传来消息,那边也在大举招兵买马,四处征调,到时与敌交手,能否活下来,就看你们练的如何了!”
“战阵之前,军法无情,纵是前面刀山火海,军令一下,也要勇往直前!任何胆怯动摇逃跑者皆杀无赦。上次大战,我部能抵住孟庆老贼和鞑子骑军的如潮攻势,靠的就是一往无前、不惜己身的气势。再说两军相逢勇者胜,我的本事强,我的气势盛,就能杀得敌人胆寒,活下来的机会就大!”
于志龙当日亲自率骑队与唐兀卫几次冲杀,又彻底捣毁了元军的石砲队,击溃了元军后队,勇夺主将也先的将旗,造成元军各部军心大动,士气跌落,为刘正风能够中路突破创造了机遇。最后再率骑队回援,搅乱了孟庆后阵的阵脚。孟庆部本就是在赵石的指挥打击下勉力支持,经于志龙在后方一冲击,终于不支而崩溃。由此奠定大胜的基础。但随于志龙当初出击的骑军数百人最后活下来的不足一半!
此战的精彩处已经在顺天军中广为传颂,靖安军里更甚,也因此吴四德和骑队士卒们在靖安军中趾高气扬。
士卒们听到于志龙如此说,自无二话。
于志龙又讲了些加强军纪,提高操练效果的话后,就令侯英继续。自己继续前行巡视。
侯英上次被羞,如今参训都是身体力行,不敢懈怠。
再前方的野地,吴四德领着骑兵正在练习驰马刺枪。地面上树立了一排排一人高的草桩,简单的包扎成人形。骑兵依次飞驰而过,用枪尖戳在人桩的咽喉和胸部。
有经验的骑卒都知道,这种突刺技巧既要扎得准,又要掌握好力度,绝不能将长矛扎入人体太深,否则长枪入体后,很有可能被骨头卡住来不及撤枪,要么导致兵器脱手,要么枪断,甚至自己被反震下马。
使用草人,可有效避免士卒在训练中受伤。
骑队的训练和管理远多于步卒。骑军将士在每日结束训练后,都要亲自刷洗战马,检查马掌,整理马具,喂草料和豆饼,夜里还要起来检查马匹,补充草料等。往往是步卒们已经入梦乡,骑卒们还在忙活。
骑队是靖安军的锋锐,明雄对如何操练也是殚精竭虑,苦思妙想,他虽知兵,但毕竟没有亲自带领过汉军骑兵,所以明雄常常亲自到吴四德这里观看,揣摩,与吴四德讨论如何改进。
远处还有数队骑卒在练习编组冲锋,根据军官的命令不时的调整队形,或是练习战马的跪卧,起立等等。
再远处有部分弓箭手在练习步射和骑射,数次作战后,靖安军已经缴获了数百张弓,最好的弓矢全部给骑队和斥候,至于自制的弓矢则被集中编组使用。
弓矢利于远,可惜自制的弓矢射程不超过两百步,至于弩更少,战后缴获刘正风给分配的弓矢并不多,目前现有的数量只能对付敌军步卒,遇到元骑难起良效。
元军虽然也有火器,军中配有火炮、火铳,不过一是缴获的数量太少,不成编制,二来此时的火器威力过于弱小,且操作不便,还不如使用弓箭来得方便。
于志龙在各部巡视,见到了赵石正在纪献诚部督察,赵石上前简要汇报了各部的操练情况,刚才传令兵已经通报了刘正风不受招安的决定,赵石等自然知晓。于志龙则令赵石再组织一些经验老到的斥候潜去南北两地探查元军的动向。
赵石知道于志龙有先发制人的想法,也明白现在时间紧迫,遂请令到:“益都既不可去,只有南下一途,此事事关重大,宜保守秘密。南边的路我曾走过,尚记得一二。这就安排人手,我亲自带人细探究竟,今夜就出发!”
“石哥身体尚未完全康复,怎好行事?令斥候加倍细探即可。”
“无妨,养了这些日,身子都块软了,再不松松筋骨,日后怎上的战场?”
于志龙欲再劝,忽然有细作自远处驰马而来,孙兴先迎住细问,正是那人去南边探查刚刚回来,有情禀告。
于志龙、赵石大喜,召他来细细询问。
这斥候稳住心神,道明所探原委,原来他这一去还遇到了一队强人。
两日前,逶迤沂蒙山峦中,一队人约百数,牵着数十骡马,行色匆匆。骡马上多负着挑子,左右两个大大的箩筐,外面罩着油布,看外形,鼓鼓囊囊的,应是满载。
这队人明显一路跋涉而来,全是粗布衣衫,很多人还打着补丁。大部分人饱经风霜的脸上此时还滴着汗珠,若不是他们身上携带着款型不一的刀剑,不知情的必以为是寻常商队。
此时旭日初升,火红的朝霞洒满天际。山中露重,这些人的裤脚等几乎尽湿,衣衫也是湿漉漉的,好在他们多是壮汉,这点湿凉根本不放在心上。
由于货物沉重,牲口不时打个响鼻,喷出一股白雾。这里山路崎岖,起伏不定,为了安全,且节省畜力,大汉们纷纷在道路险峻处前牵后推,帮助骡马安全过去。道路前后各有几个汉子,或在前警惕地探路,或在后将骡马的沿途粪便,蹄印等一一清理,免得泄了踪迹。
“这帮人好生奇怪,不走大路官道,偏偏走难行的山路,看架势也不似官兵,却又多持有兵器。说他们是匪冦吧,又不太像。谁家贼寇外出还带着这么多物什?”一个瘦子将身子隐在茅草里,轻轻的自语。他的位置在山脊处,居高临下,望得分明。
“不是官兵,不是寇,难道跟咱们一样?”旁边紧紧挨着一胖子寻思道,“看架势,这是护送货物,可是怎么瞅,这些人也不似打行上路护送!”
这两人本是靖安军斥候,自临朐受命南下,一路翻山越岭,打探行径,避开多股巡山的元军,昨日夜突然在山中发现这股悄悄走夜路的人,二人心中大疑,遂暗中尾缀其后,小心探查。
这帮人多走小径,避开沿途村舍,前有探子问路,后有人手清除痕迹,行路、吃睡皆有章法,四周还时常放出些探子,二人百般小心才至今没有被发觉。
二人正纳闷,忽听身后一阵破风声,立时晓得不好,分左右急急翻身,擎出腰间佩刀就要反击。
不料身后突然压过来几个大手,冲着他们的脖颈、手脚来,那瘦子动作灵活,堪堪躲过,胖子稍稍慢了些,肩头被人按得牢牢地,如带了铁箍般,再要挣扎,一把雪亮的匕首已经贴在了他脸颊,刀光森森寒意下,他的脸上被利刃划破了一道,一缕鲜血随即流出。
瘦子刚刚抽出钢刀,身子尚未直起,两个黑影如饿虎般再次左右袭来,一人擒住他的右手,使之无法挥舞,另一人扑上来,抱住瘦子的双腿就是一绊,瘦子立不住,噗通倒地,身上立刻被人牢牢压住,手中的钢刀也被人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