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栖楼略微放下心,只有一个百人队,与自己的力量仍有很大差距。温方是军情司副百户,一向是燕栖楼的得力下属,为了解决刘正风,燕栖楼特地派他在此坐镇,指挥手下百余人与刘启一部嫡系共同袭击刘宅。
“不是有内应吗?怎得没有发出消息?”燕栖楼不满问道。
这个内应就是刘正风府上最吃香的小管家。
温方赶紧冲着后面挥手,令人将那个小管家带上来。
往日趾高气扬的管家如今已经变回了以前乞蔑儿在时的缩头鹌鹑样,被几个元兵推搡着,赶到了燕栖楼面前。
“见过两位将军!小的冤枉啊,小的本想把消息传给将军的,无奈那贼酋婆娘非要令小的在此给她清点一遍账房里的财货,小的实在是脱不开身。当时并不知道城外来了一队贼人,小的当时说了好几个借口,还是不能打动那婆娘的心意,小的冤枉啊!”那小管家磕磕巴巴的不断分说,唯恐眼前这个元军头目把自己咔嚓了。
来的路上,就在这几重院落的四周,他可是见到了数十具血流满地的尸体。
“好了,你做的不错,放心,你的家人和亲族现在还在临淄好好的过日子呢,朝廷不会亏待你的。”燕栖楼听着不耐烦,打断了他的话。
这个小管家的亲族几乎都在临淄,他虽然攀上了刘正风的大腿,但是亲族们多故土难离,一直不愿来临朐投靠,况且临朐四周很快就被元军封锁,想来也来不了。正是因为有了其亲族为质,小管家最终才不得不答应为益都效力,如此刘正风府上的消息,燕栖楼几乎无有不知。
见燕栖楼面容不乐,温方上前一步皆是道:“好在有这个小子前面传话,我等才方便混入府内,先擒杀了几队侍卫,尽毁对方的示警火箭和烟火,否则难免引来大批贼众。”
就在大约一个时辰前,接到益都传讯后,燕栖楼立即安排各个手下分批出发,并立即亲自面见刘启,要求他马上动手,配合自己完成诸项行动。
刘启部和秦占山部是临河扎营,河边的巡哨自然是由刘启部和秦占山部负责。按照燕栖楼的要求,刘启已经安排了心腹之人负责自己这段河防的警戒。益都的计划之一就是河东的元军秘首先密渡河而击。有了刘启的内应,在其负责守护的这段河岸上,河东三千元军步卒利用大小两百多条小船,往返五六次,在大半个时辰左右就全部上了岸。
燕栖楼早已派人在岸上接应,随着几声学夜猫子的谛叫,双方接应见面。河东军来的最高军职是一个姓尹的下万户,燕栖楼上前禀告城内一切如旧,贼军尚未知晓,可按照计划开展行动。
尹万户大喜,自己的头功是跑不了了!随即分兵两路,一路随燕栖楼偷袭北城门,一路亲领由细做引至万金海和夏侯部的营寨外,准备到时袭营。
河东之兵本来不足两千,但是两日前,益都已经暗暗再次增兵两千余,增援之兵完全远离河边扎营,而且不打旗号,现在元军实力大增,正是尹万户大展身手之时。
随着一同过河的还有李振雄部的骑军。他们是在昨日一路急行,避开了河西的顺天军斥候,走河东,远离河岸的小道,悄悄来至此处,当尹万户部操舟渡河时,李振雄则指挥部下骑马浮渡,目标直指秦占山部的大营。
此时天上积云甚厚,无月无星,众军潜行于偏僻处,竟是没有被人察觉。益都来的李振雄部则沿小径潜入到秦占山部营寨外,只待约定时间一到,则猝然发动。
今日因秋风乍寒,城门处的哨卫多躲在门洞旁的室内取暖,城墙上的哨卫仅有一二人在左右巡视。燕栖楼在城内秘密留守的暗探悄悄摸上去,很轻松的就把哨卫解决了。从城墙上抛下数根麻绳,城外的元军士卒中自有身手灵巧的紧跟其后。待偷偷上了近百人后,与城内的汉军细做汇合,迅速抢下城门洞。
当守军发现异常,大声示警时,已是回天无力。城门夜间虽然落闩上锁,但是来袭的元军人数太多,又备有大斧,几下就将铁锁砸开,随后城门大开,城外元军潮水般涌进来。
拿下城门后,自有人向天射出响箭,告知城内各处细作。
元军一千户率兵由细做引着,直接杀奔城内兵营,那里有刘正风部的数百人马,燕栖楼则带人分别杀奔县衙、刘府和军眷所居处,一旦事有不谐,只要手里有这些贼军家眷做质,不怕贼军翻上天。
这边城门射出响箭后,暗伏在刘启和魏员外宅内的两百多人马就开始出动,分头扑向各自的目标。
于兰等听到的城内各处厮杀声就是元军入城,以及兵营、县衙和刘宅等处传来的厮杀声。
燕栖楼看看手下还在忙着堆柴薪,点火,不由地急道:“生火太慢!快去找些檑木,给我撞墙!打开豁口!再去找梯子,上房顶,从屋脊上面绕过去!”
温方赶紧答应着,立刻组织人手分头实施。
燕栖楼带来的人多,把个小院围得水泄不通,这个院子几乎是三面环绕大水塘,现在已是深秋,塘内的荷叶早已枯萎,只有残枝败茎伸出水面。只有一面临陆地。
温方刚才已经令人试着下去探了探,水深几乎过人,难以通行。只能正面强攻,否则刘正风也不能靠着手下这点人能坚持这么长的时间。
小院正面是一堵高墙,墙上开着一个月门。现在门后已经被石桌、石椅等重物牢牢的抵住,想从门口冲进去是一时办不到了。
这个院落本是乞蔑儿留客用的院落,刘正风老婆见地理幽静,与周围几乎隔绝,索性将其作为储存财货之地。每日院门落锁,只有她才有钥匙。
当刘正风发现府内有元军强攻而入,自己已经无法外逃时,立时下定决心,带着亲卫和老婆等人躲进了这个院落。
不过这个小院有一角的厢房是与其他院落的房屋紧密相连,若从房顶绕过去,还是可行的。
此时刘正风正一脸懊恼,前几日于志龙就曾与他讨论益都可能近日出兵,提醒他做好应对,明雄也紧急禀告刘启宅内有异常,自己虽然有了戒备,但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这个刘启竟然已经反水。就在刚才的偷袭中,有亲兵认出前来偷袭的人马就有刘启所部,其中还有几个刘启的亲信。
由于事发突然,众人没有准备,元军冲进来后,亲兵们很快就被放倒了好几个,要不是靖安军的士卒授命警惕些,特别是有了屋脊上靖安军的暗哨及时示警,给了大家一点应对的时间,只怕一个冲锋,刘正风等就都被元军或俘或杀了!
“消息送出去了吗?”刘正风再次急切问道。府内的花炮,响箭等报警物要么被毁,要么被敌所缴,只能依靠士卒冲出去求援了。
“先后有两个弟兄冲了出去,方向是南门,那里离曲波将军和靖安军最近。只要消息送到,援军很快就到!”一个亲兵答道。另一个亲兵给刘正风等伤员简单的包扎伤口,现在院里可战之兵只有四十余人,其余的都死在偷袭中。
“只是不知这两人究竟能不能平安将讯息送出去?”亲兵喃喃道,他声音虽轻,但是跟前的刘正风听得一清二楚。
刘正风明白这亲兵的心思,此时大家被困于此,眼见着元军就要再次发起进攻。就在刚才院外的元军明显增多,不少元兵已经开始攀爬屋顶,想着从房屋相连处冲过来。
“哭甚么哭?都是你选的好管事!”刘正风狠狠喝骂正在哭哭啼啼的自家婆娘,再对周围的幸存士卒道:“现在城内杀声四起,想必城外的各部都已经知晓,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来救援的!”刘正风此时只有大声安慰众人,无论如何一定要坚持到援军的到来。
“不知纪将军还有何吩咐?”这是刘正风问身边的一个靖安军牌子头。
“回顺天王,我等今日只是被派入城协防,其余之事小的确实不知。想必纪将军定有后手!”
“纪兄弟一向稳重,能遣诸位前来,必然料定此时形势蹊跷,如今城内有变,城外定然亦不靖,无论我等是否能冲出报信,想必他必有应对之法。大家只要好生坚持,不出两炷香光景,援兵必至!”刘正风转身给众人打气,他说的也不错,城内动静这么大,城外各部不可能不发觉。
只是元军今夜偷袭,当然不会放任城外顺天军各部不顾,这刘启狗才暗中投了鞑子就是一手,刘正风心内不禁忧虑城外其余各部的安危。但此话大大泄气,他是绝不敢说出口的。
那靖安军牌子头身上虽有伤,好在不重,虽然形势不妙,但他并不慌张。
就在前日纪献诚秘密召他叙话,内容震惊得他目瞪口呆。他本是当地驱口,家小尽被编入贵蒙大户为奴,若不是于志龙解救,全家现在能否尚存都是未知。因他感恩图报,作战勇敢,与刘正风等无任何瓜葛,纪献诚秘密筛选多次后终于敲定此人。
此时这牌子头站在刘正风身后,心情复杂的看着刘正风给其他人打气,手中钢刀不由握得更紧。
原来纪献诚当晚对其仔细询问,判断其忠心可期后,才语重心长的小心提点:“刘天王目光浅陋,排贤忌能,飞将军因顾念大局而一直隐忍不发。然大敌当前,将帅不谐,事危矣!某观鞑子近期必将来犯,此次必是挟泰山之重。今飞将军为吾等甘冒大险,亲去南方袭营,某授命镇守,却不愿再见此危局。飞将军乃天授之人,怎能受此羁绊!汝一家既深受飞将军恩义,可愿誓死报答?”
“愿听将军吩咐!”
“有情来报,近日大敌来攻,今遣汝带一队人至刘府护卫。若敌来,刘必死!即便不死于鞑虏,也要亡于汝刀下,此事决不可为外人知!”
这牌子头闻言如遭霹雳,好半天才醒过神,看着纪献诚面色严峻,知道不是戏言。
他为人勇悍,并不愚鲁,前期因作战勇敢而被选为于志龙亲卫。对于刘正风和于志龙之间渐渐暴露的隔阂多少知晓,故终于拜倒道:“小的蒙飞将军大恩,家小方能得活,今愿粉身碎骨以报飞将军!大人尽管放心,此事一了,小的绝不会活于世上!”
他想的明白,这等隐秘事决不能被人察觉,自己即便完成任务,纪献诚亦不会让他活于世上。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纪献诚深深叹息,扶起他道:“出的吾嘴,入的汝耳,此事再无第三人知。汝尽可放心从事,家中亲小自有吾等悉心照料,若违此誓,纪某天地不容!”
这牌子头还在回忆,琢磨着找个机会下手,就听得院外一阵嘈杂。
“大王,鞑子上来了!”一个士卒喊道。
只见数十个元军士卒自一侧的房顶上顺着屋脊陆陆续续的冲过来,还有数十人抬着一根巨木开始冲撞院墙。院墙不过是青砖垒砌,根本经不住大力撞击,前后撞了十几次后,大片大片的青砖纷纷被撞塌,露出一个约两人宽的豁口。
不需刘正风吩咐,早有七八人也赶紧爬上了房顶,在屋脊上抵住元卒。房屋皆是两面斜坡,只有屋脊处勉强可以行人。有的元卒想从斜坡面绕过来,但是因为屋瓦坡度大,难以行走,几个元卒一不注意直接跌入对面院内,身子还没有站起来,就被顺天军的士卒围着砍死在地。吓得其他元卒只得老老实实的在屋脊上与对方拼杀。
至于院墙的豁口处早就战得如火如荼,刘正风的亲卫队长亲自带人堵住豁口,死战不退,不一会儿双方就有六七人倒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