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凌晨,谢林,钱正,穆春等近千人马,匆匆出城南下。
于志龙暂时留在临朐继续处理诸般事物,安抚民众,发放抚恤,修缮民屋等,特别是此次亡于此战的军民极多,光是安葬,举办法事就是一项非常耗人精力的事,更何况还要主持好大头领刘正风的丧礼,于志龙在其灵位前可是当众生生洒了许多英雄泪,即便是曲波等旧部也被他的悲痛而感染,倒是夏侯恩、万金海心内暗暗诧异,这个小子莫非是玩真感情?
于志龙为刘正风夫妇特地修葺一座高大的坟冢,立碑左转,请田烈撰写,再立石马、石龟,遍栽松柏,召来和尚做法两日,一系列做的有声有色,想必刘正风地下有知也不好再唠叨了!
好在一切杂物有程世林和方学等主办,于志龙还是将主要精力放在了军伍整顿上。
临朐这边于志龙紧锣密鼓的安排,他愈加急切的希望赵石能传来沂水周边的敌情消息,期盼着谢林、钱正等能尽快至沂水与赵石,吴四德汇合。尽快彻底稳住这条南下脱生的后路是当务之急。
如今已没有了刘正风的掣肘,万金海,夏侯恩,曲波等至少表面上愿意携众归附,靖安军实力大涨,于志龙手下又有了五六千可战之兵,已有了再搏之力。看看城外残破的大营逐渐被修缮,又恢复了生机,原先积聚在于志龙心底的沉甸甸的压力终于渐渐冰消。
可惜好事多磨,于志龙的喜悦维持还不到一天,第三日天色未晓,南边两骑军使飞驰而入临朐县衙。亲卫将其拦下询问后,立即引至于志龙面前。
“什么?沂水城丢了!这是何时的事?吴四德呢?石泽波呢?来敌何人?有多少兵马?”犹如晴天霹雳,这个消息打得于志龙差点跌倒,前后不过两三日,战情骤转,任于志龙极为注意自身的军前仪容也不由得大惊失色。他身子稍稍晃了晃,勉强稳定心神,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
“禀大人,小的是吴将军吩咐当夜即刻自沂水城折返,吴将军根本来不及书写军文,只是令小的传口信。城内清风寨突然变卦,趁着我军不备,分头袭击,我军本就人少,猝不及防下,损失颇大,吴将军无奈,只得领军杀出一条血路,出城暂避!小的来时,石泽波等强人尚在后继续追杀,吴将军令小的立即回返,速发大军来援!”
于志龙回援临朐,逼退了益都元军,就将战况军文发至沂水,按照脚程来计算,于志龙判断此时吴四德应该是已经得到了讯息。可惜赵石很快就出发去打莒县,他应该还不知临朐之事。
因路途不靖,双方往来信使一直注意隐匿身份和行踪,走的路径也可能不一,在半路上并未见面也属正常。
赵石很快继续前行,杀奔莒县,于志龙的信是留守的吴四德收到了。
但随即吴四德就丢了沂水,他心内懊恼不已,赵石给他留下的兵马本就不多,大意之下又被石泽波突袭而折损不少,只得摔残部一路杀出城求活。
出了城,吴四德立即令两个信使一往临朐求救,一往莒县方向追赶赵石,说明沂水事变,请他早做准备。出城后吴四德原是往北,但石泽波早有伏兵在北埋伏,吴四德为保证信使安全,不得不故意引追兵在后,自己随便择一小路,奔往东去。
这北归的信使半路上遇到了谢林,钱正,穆春一行,简单说明目的后,三人俱是大惊,立即令人护送该使,换马速返临朐。谢林一行则就地驻扎等待于志龙军令。
穆春建议领一部先急沂水赶去,好去支援吴四德,不过钱正略略考虑还是放弃,他们所带兵马本就不多,一半还是降兵,就此前去,即使汇合了吴四德,军力仍显薄弱,与石泽波相比也不济事。
更何况他们全是步卒,一路前去至少一日,而吴胜、庞彪等一行早已离开临朐,也不知他们现在到了何处,究竟有何打算。若是知晓了沂水事变,万一回临朐骚扰,自己一行正好卡在路上也能起到阻拒作用。
见钱正考虑周到,谢林、穆春叹服,谢林虽是此次之首,但对于军事还是外行,自然听从。故就地择险要高处驻守,等待于志龙将令,另遣哨探前往沂水打探。
于志龙急的在堂内踱步,往返数次,一时难以下决定。
本来一个大好局面突然就变得难以收拾。石泽波为何突然变卦,于志龙难以理解,这次合作本来是双赢,倘若赵石能再获战果,于志龙还想着今后是否可以继续合作呢。
如今沂水城失手,赵石成了孤军,彼此难有呼应,如果赵石得了莒县还好,万一有败,靖安军首尾被石泽波所截,四周的元军再纷涌而来,赵石危矣!
就在于志龙烦躁思考时,接到通传议事的万金海、曲波、夏侯恩、于世昌、纪献诚、明雄等陆续赶到县衙。
于志龙把沂水事简单说了一遍,万金海又惊又怒道:“石泽波这厮鸟,怎的这么快就过河拆桥!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大人莫虑,某愿领军径取沂水,看某不打得他蛋蛋淌水!”
明雄起身道:“吴将军势弱,不得已弃城东遁,而石将军孤悬于外,形势不明,若事不协,外既无可救之兵,内亦无可退之路,属下以为当速遣一军再夺沂水城!”
其余人也是轰然而起,大家都明白,于志龙等费了这么大力气,冒着风险才打通了南下道路,得占了沂水城,靖安军转危为安。不料沂水城失于石泽波,这后路等于又被堵住,众人怎肯甘心?
况且两家合力战元,这缴获给清风寨可是分了极多,对他并无亏欠,诸将私下与其大小下属讨论,众人多少晓得清风寨目前的困境,这些缴获无异于雪中送炭。
虽说大家伙都是元廷眼中的强盗贼人,靖安军自我感觉要好一些,但黑吃黑,不讲江湖道义的行径,石泽波做得未免太快了!
纪献诚稳重,略略沉吟,待众人渐渐安静道:“沂水之事远在百里之外,起因为何我等皆不知,属下以为若石泽波早有预谋,不至于到了今日才猝然发难,想必其中另有原委。无论石泽波如何想,如今既然翻脸,属下以为还是做两手准备为宜。益都鞑子新败,短期内应无打的动作,钱、穆两位将军的人马不足以应付,不如再急调一军南下沂水,或和或战需立断,万不可拖延。”
纪献诚提出和战之策,堂下诸将纷纷动起了心思。
前些日诸将苦苦守城,虽说最终成功,但各部折损相当大,若非于志龙星夜驰援,重创也先,益都元军不得不铩羽而归,众人才有了生机。不过各部的战果实在寥寥,元军攻城时的死伤士卒多被其收回,这战果没法区分,确认,再加上战后各部整编,最后各部的战果细分更是难以统计。而靖安军里的战功统计完全是按照战果核准而来,万金海,曲波等在深入了解后,都觉得还是靖安军的战功统计方法最公道,而将士的升迁几乎就是以个人战功为基础,所以大家都琢磨着在以后的战斗中多出彩。
如今沂水城有变,正是诸将立功的好机会,斩将夺城,功绩最显,这个机会可要好好把握!
于志龙见诸将纷纷请战,心内欢悦,特别是万金海等如此积极,表明这些人已经渐渐认可了靖安军的体系,自己这个大首领的位置是牢靠了。
细细思量后,于志龙终于还是决定亲往沂水城,石泽波虽然反目,若是自己前去,或许化干戈为玉帛那是最好!其他人分量不足,万一石泽波提出什么难堪的条件,恐怕一时无法答复,石泽波那里会再生波澜;二来沂水城关乎靖安军的退路,事涉前途安危,绝非等闲视之,于志龙终是放心不下,自己亲去,了解的消息多,可临机决断;三来临朐城危急已解,有诸将把守,纪献诚为帅,于志龙也放心。
“此去沂水,能不动刀兵最好,临朐有诸位镇守,吾甚是放心,石将军孤悬于外,首尾不能照应,兵家大忌也,吾不亲去,坐等消息,心内难安!这次还是吾亲往。谢林,钱正,穆春已在前路,吾再调曲波一部随行。”于志龙心有定计,斩钉截铁道。
于世昌见他话音落,未提自己,当即出列请战。
“南下路某已走了一遭,愿随飞将军前往!”这益都元军近期是不可能来了,于世昌不愿在此空耗,若能南下建功自然好。
于志龙暗下思虑,别人若是请战,他八成就驳回了,于世昌身份特殊,辛氏又因己葬,自己多少亏欠于他,遂点点头:“有世昌兄弟同往,吾心中更为有底。这就收拾军马,与曲波将军半个时辰后出发。童校尉,你准备一支辎重一同前往!”
童校尉就是童奎,高尚的副手,如今已是校尉一职。
童奎做事类似高尚,属于不言不语之人,但有吩咐,只管尽心办事,从不主动邀功。当下童奎应诺一声,见于志龙再无吩咐,与高尚退下,商议如何分兵准备辎重。
纪献诚等众人纷纷出堂,进前禀道:“前者清风寨卫宝留驻三岔口汉军大营,营内除有数百元俘外,还有数百士卒。吴胜等又先行了两日,算算脚程,现应在回寨的半路上。若是吴胜等知悉了沂水石泽波之事,只怕彼等会有对付我之心!大人此去,不如多带着人马!”
于志龙摇了摇头,有些无奈道:“虽说益都元军近期来犯的可能性小,但也不能不防。临朐若是留守的人马少了,恐城池有失。这毕竟是我等基业之所,弃之如失一臂!”
“其实留守此地职责不轻于南下,我军前期战损极大,各部还需补充修整,带回来的汉军降兵还需加以抚慰,操练,城池急需修缮,诸项事物又急又杂,你的担子可是不轻快!”于志龙坐下慢慢说道。
纪献诚心内感动,施礼道:“大人每每披坚执锐,陷阵在前,某为属将,却不能护卫在侧,属下之失也!”
“你我一体,荣辱与共,何来此言?”于志龙安慰道,“只是这临朐一事却是要再难为你了!”
于志龙当初留下后手,本意是希望借元军之手趁机除了刘正风,不过期间失了辛氏,终有一憾,倘若被于世昌、于兰晓得,于志龙现在都不知如何应对。故万一这二人知晓,纪献诚今后也得一口咬死是自己守护不力,绝非是于志龙安排之因。
其实当初定计,于志龙等确实是疏忽了刘启,元军早有扣押军属为质的意图,所以被其得了手,若非黄二,郭峰容等及时解救,后果如何难以设想。
“清风寨如此行事,吾算计应是一时起意或事情有变而为。吴四德勇则勇矣,然性刚且直,少变通,石哥留其守沂水也是不得已。好在消息成功传来,还能有机会补救,若石泽波肯合作当然最好,若执迷不悟,真以为我等惧他?”于志龙话音转厉。
纪献诚道:“城中尚有骑军数百,战马上千匹,大人此去不如带一支骑军,无论进退,皆可随心?”
唐兀卫被歼,缴获其部战马,挽马甚多,再加上万金海等各部的零散骑兵也有数百了。当初元军围城,城内一时缺粮,纪献诚不得不下令将部分受损的战马屠宰了一批就食。
如今是马虽有,但合格的骑兵太少,于志龙已经自全军征调善骑马的步卒,正在整编为一直骑军备用。不过若是等到训练基本完毕,至少也在一个月以后了。好在里面有不少各部的骑兵老卒作为骨干,假以时日,或可成军。
于志龙斟酌一下,允道:“如此也好,令苟富贵那一队随我前去。午后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