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依曜灵往日的‘性’子,听见这种牙酸嫌弃人的话,早掉脸走人了。不过现日不过以往,她得沉得住气,受些难不要紧,关键是事情能办得成才好。
“实话对妈妈你说了吧,我店里现在还有个公公在呢!是太后身边的李公公留下的。若我真有不是,那公公能叫我出来?这话我也不瞒着,妈妈只管去回太太。太太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的,我不信她不明这个理儿!”曜灵说着,又追加一句:“俗语说,山不转人转,谁家没个落难的时候?又有谁能下了死口,说今后不用求人呢?!”
只这几句,将个刘婆子说动了心,当下也不多话,只让曜灵进来‘门’房处等着,自己一溜小跑,进去回话了。
不一会儿,果然刘婆子喘着粗气出来,招招手,就将曜灵领了进去。
洪太太正坐在房里用早饭,见曜灵进来,倒也没别的话说,只叫她坐下,又问要不要一起用点?
“太太客气了。”经刚才一战,曜灵心知对方不过有意敷衍自己罢了,不过倒也好,省了许多虚词废话。
“今日我来,有事求教太太。洪家每常从苏杭进货,可是从水路的多?”曜灵开‘门’见山,倒叫洪太太有些措手不及,原以为对方是要说几句好话,解释下当前的形势的,没想到开口就是正题。
洪太太一愣神,手里的银汤匙便有些拿捏不稳,莲子燕窝汤滴滴答答,将其身上一件丁香‘色’五彩纳纱衫子,前襟打湿了一大片。
“哎呀!”身后的丫鬟看见了,忙将惹事的汤匙接了过去,洪太太这才回过神来,还未及开口,就被几个丫鬟扶进内室,换衣服去了。
曜灵耐下‘性’子等着,现在的她。唯有如此了。
过了许久,洪太太才一身新衣地从里间出来,又换上今年新兴的白银条纱,密合‘色’纱挑线衫,底下裙儿也一并换了,配合着系上条五‘色’线掐羊皮金挑的油鹅黄银条纱长裙,‘艳’闪闪地从曜灵面前走过。
若在以前。曜灵少不得要说几句赞赏的话,可今儿她没那个心情,自觉也没那个必要,脸面就快扯破了。又岂是几句好话修补得过来的?
“太太,刚才的话。。。”待洪太太一本正经地坐了下来。曜灵便又旧话重提。
洪太太有意将眉头皱了起来,思考半日,方才慢打斯理地回道:“这事我本不理,不过有时听老爷提及,仿佛是这么回事。”
曜灵恨得牙痒痒,装什么大尾巴狼?谁不知道这家里老爷只是个摆设?进出帐都由太太过手?派谁出‘门’。到哪里进多少货,都只你洪太太一句话?
不过心里恨是一回事,嘴上?少不得要‘摸’些油蜜了。
“这话自然没错,”曜灵青金‘色’的的眼眸慧黠地转动,盈盈浅笑道:“不过老爷一向尊重太太得很,有什么主张都要问过太太才决定。家里生意上的事,若说别人不知尚可足信,太太要说个不知道,那我可是绝计不能相信的。谁不知道。洪家生意做得大,全凭太太在背后提点一二?!”
马屁要拍。便要拍得恰到好处,曜灵深谙此道,只是平日里不屑于去用罢了。如今说不得,也只有委曲求全了。
洪太太想要绷着脸的,可那笑不知怎么的,自己活了似的,到处在脸上‘乱’窜,叫人憋也憋不住地,嘴角就扬了上去。
“你从哪个耳报神处听得的消息?这话可不能‘乱’说,老爷是个要面子的人,若叫他听见。。。”洪太太忙着掩饰自己的欣喜,少不了说些场面话。
曜灵知道这不过是虚掩浮词罢了,也就配和着一笑,道:“这话不过我在太太面前说罢了。再说,老人们常说,家有贤妻,夫君不遭横事,话虽是粗了些,到底灭不过理,男人们在外头不管如何,还得要个像太太这样的,把持家业才行。”
洪太太这几日本自被老爷在外包养个小娼优‘弄’得心烦,听见曜灵这几句话,如仙‘露’临头,心头顿时清爽许多,是啊,外头的算什么?自己坐在这家里,将家里中愦把揽了,凭他去闹,能闹出大天来?
“行了,你的意思我也大约知道了,”心意既回,洪太太也就不再绕圈子了,“据我心下揣测,你大概是要离京去那苏杭两地,所以才来问我水路的事,是吧?”
曜灵浅浅一笑,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洪太太自为对方是默认了,于是得意地笑道:“这必是了。也对,你一个‘女’孩儿家家的,第一回出京,除了那热闹的‘花’‘花’世界,还能想出来去哪儿?也算你有眼光,那苏杭可是个好地界!说不出的妙处,总之你一去便知。”
曜灵不想听她絮叨这些,她只要知道,水路便是不便?如何行来?
“太太说得极在理,叫灵儿没话好回了。不过到底这一路上,该如何行走?若要租船,又哪家船行好些?”
洪太太斜眼看了看她,心里盘算片刻,过后又低头细想,曜灵也不去催她,只静静等着。
半晌,洪太太终于开口:“你又说这些话来哄我。我们洪家去苏杭进货,自然是自己家的船走水路过。哪里用得上船行?又怎知其好坏?不过,尹丫头,不是我狠心,我家的船,你实在坐不得!外头总传你是得罪了太后,才叫她发落了赶出京去。我们是小细胳膊,哪里拗得过她老人家的大‘腿’?叫你坐在这里,我已是头上顶了雷了,若再。。。”
曜灵早知如此,她刚才不过是试探一下罢了。
“灵儿明白,太太也不必过虑,既然如此,我再想办法就是了。”曜灵保持镇定,缓缓开口。
洪太太眯起眼睛看了她半日,心里小算盘打得毕啵作响,末了方道:“我家虽不用外头的船,不过船行的好坏也大略知道些。不过行家不是我,却是我家老三。”
原来洪家共有二子三‘女’,洪太太说得老三,便是家里第二个儿子,排行老三的,洪冉。不过这洪三爷不是嫡出,却是三姨娘所生的,庶子。
洪太太说着便叫丫鬟:“去,带了这掌柜的去三爷那里,听听三爷得不得空儿?若有空,说我的话儿,这丫头有些什么不明白,叫三爷指点她吧。”
身后的丫鬟诺诺点头,曜灵知道这是下逐客令了,自然起身,又陪笑道谢,跟那丫鬟出来了。
一路上曜灵无心闲聊,那丫鬟看出洪太太的意思来,更不愿与她多嘴,就算平日也曾受过她好处的,此时也都丢去了脑后。
沉默中,丫鬟将曜灵领到前院一处,丢下话:“请姑娘自便。”说完便走了。
曜灵一时倒有些进退不得,看看眼前,绿油油的栏杆,又种着不少松竹,长短大小不齐,时时有百余枝,映得檐前里翠,‘阴’森森地,十分凉快。
“外头是谁?”松竹林里,竟有人声传出。
曜灵只得应了一声:“采薇庄尹掌柜的,求见洪三爷。”
里头立即出来一人,一身夏日家常,冰蓝‘色’素面绸缎直裰,高挑瘦长的身子,神清气爽长眉秀颊,青翠‘欲’滴的松林下站着,愈显得清华贵重,仙骨珊珊。
这就是洪家的三爷?曜灵心下竟有些不信,看这通身清贵的气派,竟不是个生意人,倒像个翰林了。
洪冉也是第一回见着曜灵,少不得上下将她打量了一番,片刻之后,才弯起眼睛笑道:“外头传说得,竟也有不假的真话。”
曜灵心下有些恼怒,这不是明说,自己‘艳’名在外?别人也许将这话看作是奉承,可听在她耳里,只叫她厌恶。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曜灵冷冷回道:“三爷常在外走,该是见多识广之人,这话难道不明白?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顺着风带过来的闲话,总归没什么真假好辨。”
洪冉看出曜灵的不高兴,于是笑笑罢了,也就收口不提,只问:“尹掌柜的怎么到我这儿来了?太太从来不到我这里来的,可是掌柜的走错了路?”
曜灵答道:“前头说了,今儿我来,只为求见三爷。太太命人领着我来的,若说走错,却是没有的事。”
洪冉觉得奇怪,只是听到太太的吩咐,也不好再说,便道:“既然如此,请掌柜的里头坐坐吧,站着说话,总觉得不成体统。”
曜灵依言而入,只是走到台阶下时,有些犹豫,不觉抬眼四处张了张。
洪冉觉得了,心里有些好笑,便叫:“‘春’妞,有客到了!还不快将帘子打起来?!秋桂,送茶来!”
曜灵松了口气,果然就见一个绿衣丫鬟,笑嘻嘻地从里间出来,将一堂湘竹帘高高叉起,口中娇嗔道:“爷也是好笑!进来不说一声?”
想必这是‘春’妞了。曜灵微笑说了声好,‘春’妞不想竟有个‘女’子进来,一时愣住了。
曜灵有些尴尬,好在洪冉连走几步,赶上前来,替她解围道:“这是采薇庄的小掌柜的,太太命她来,想必有事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