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昨日晚间,确如青桃所说,她引着叮当去了,与岑殷和自己无干。青桃心里也是个有数,既能将事办了,又不至于盲从了另一方,惹出大麻烦来。
只这二点,曜灵便想留下她了。
还有就是,此时岑殷若真放出青桃去,她还能回哪儿?
哥哥好赌,嫂子尖刻,信上这八个字如印在曜灵心头,她想起自己店里的伙计们来,想起爹爹在世时,是如何收留他们的。
血脉相承,爹爹当日会那样做,今日她曜灵自然也得留下青桃。
这事不可叫外人来传,曜灵决定还是自己走一趟,青桃眼泪婆娑地看着她,想跟了去,又不敢。
“怕什么?”倒是曜灵反过来安慰她了,“你一向跟我出入,此时怎好落下?再说,爷必要亲耳听你一说,方显得实在!”
青桃心里亦知如此,有些事躲是躲不过的,自己犯了这么大的错,跑得了初一,还能跑得了十五?
到了外书房,岑殷早等下了,虽知道曜灵必是一击既中,却也没想到会这样快。
青桃被曜灵拉进屋来,进‘门’就跪下了。
岑殷一见便知,确是青桃身上出鬼,自己和曜灵猜得没错,俊美的脸上立刻‘阴’沉下来,待听完青桃的自述,说话声音便不太客气了:“青桃,我一向待你不薄,下世的槐夫人更对你很好,姑娘不必说了,事事维护你,你怎么有脸做出这种事来?!”
青桃更比刚才在曜灵面前时哭得厉害,‘抽’‘抽’答答地,几不能成声。
曜灵替她回道:“这事也能全赖她,她也是无法可想,为了救哥哥。”
岑殷还是气:“我信得过你才放你在姑娘身边,你竟背着人允诺别人,‘私’下里行事!引人去梨园虽不是大事。可若那人要你在姑娘饭食中下‘药’。竟图谋害姑娘,难不成你也应允了不成?!”
说到底,这才是最令岑殷生气的事,自己选中放在心爱人身边的人,竟然背叛自己,好比心爱的羔羊身边,却无意中叫自己养了只狼,他思后惊心,简直发狠。
青桃哭倒在地,口中连声哀道:“那是绝不敢的。爷将姑娘看得多重,别人不知道。奴婢我却最心知肚明!若那人提出非份之想来,我就拼了哥哥,不,就拼了我自己的命,也绝不敢答应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当日你不实话报于爷知道?”曜灵看青桃哭得可怜,有些于心不忍。且对方的话叫她脸红,忙抢着问了一句,替双方解围。
青桃泣血捶心,几不要昏过去,只是强撑着一口气,回道:“那人说了,不可叫爷和姑娘知道。不然定起疑心,一到吴县便要去申府打探,申府那样的人家。没事只怕有事,如今有事,益发谨慎,若打草惊蛇,就看不到后来的好戏了!”
“好戏?”曜灵与岑殷同时出声,下意识都惊了一下,再看对方,都有些脸红,心里却都有些欣慰。
“哪儿知道会是那样一出戏?”青桃想到那晚自己所见的‘女’鬼,顿时身上觉得凉嗖嗖起来,嘴‘唇’青紫,身上冷得和冰一般,打起战来:“那知道会看到那种东西?”
岑殷不说话了,曜灵更不答话,二人心中同时想道,安排这样一出,无非是要扳倒宋全明罢了!
其实这人是帮了他们一个忙呢!
只是谁有这么大胆子?又将宋全明的丑事知道得这样清楚?
再想起,下午提及的,皇上与太后之争,二人心中不由得一凉,这到底是谁帮谁?还是无意中做了别人的刀锋?!
岑殷再开口时,嗓子已经哑了:“铜锤!”
曜灵心里缩了一下,这声音她只在岑殷提到父亲病了时听过一回,如今再说,愈发不详。
铜锤提心吊胆地进来,想必也听出不好来,进来又见青桃地上跪着,愈发不敢说话,只垂手敛袖地站着。
“你将这丫头带下去,柴房里关起来,不许一个人接近!”岑殷的话如重拳打在青桃身上,她一下软了下去,嚎哭出声,又不敢求饶,一双眼睛桃子似的,只看曜灵。
曜灵自是不忍心,可她心里明白,不让岑殷出了这口气是不行的,因此就算青桃眼中再怎么哀求,她也只有硬下心肠来,不看,不顾。
待人拖出去后,岑殷又叫叮当来吩咐:“即刻寻个妥当人,去济南将青桃说得那个人抓来!”
叮当应了要走,岑殷又叫住她:“此事不可声张,此人不过是个喽罗罢了,上头必还有人,不可打草惊蛇!”
叮当回道:“奴婢知道怎么办,请世子放心!”
曜灵待人走后,方叹了口气,惋惜地道:“可惜了青桃这丫头,生生被她哥哥拖累了!”
岑殷哼了一声:“她早该对我说实话,也不至于如此!”
曜灵眼角里瞄他一眼,突然捂嘴笑了,岑殷不解奇道:“姑娘笑什么?”
曜灵笑了半日,放下手来,婉转娇柔地开口:“爷现在这个样儿,别说是她,就连我看见也怕得很,想必她心里慌张,知道爷听见后必有些反应,因此不敢说了!”
岑殷没想到,此时曜灵竟还能开得出玩笑来,看她在自己面前,巧笑流‘波’,瞳神‘欲’活的模样,一时竟愣住了神,说不得话。
曜灵本为缓和气氛,不想岑殷却动情凝视自己,她立刻也红了脸,偏开头去,口中带些抱怨地道:“爷!要我说,放过青桃也就罢了!”
岑殷听见青桃二字,立刻又清醒过来:“不行!她这样一个不忠之人,如何能放在你身边!”
曜灵心里好笑又好气,笑在自己对岑殷的心思是一猜即中,气得是此人当真拗起来跟牛一样。
算了,过了这段时间再说吧!
“如今你没人伺候,若现买一个,只怕也信不过,这样,梨白的底细我叫叮当打听过了,便是清清白白的,我看人也伶俐,先叫她伺候你吧!来日去了杭州,我调几个好人你使!”
岑殷的话令曜灵愈发哭笑不得,他拿自己当什么人了?要他调人来使?
不过看他这样热心,曜灵又不好当下就甩脸子说不,便含糊‘混’了过去。
当下梨白便跟了曜灵,小丫头自是欢天喜地,先给岑殷磕了头,又问姑娘:“如今天也晚了,可要传饭?姑娘想些什么吃?我这就吩咐厨下赶着做去!”
曜灵且没答话,岑殷叫住梨白:“传了这里来用,省得你们跑两趟!”
曜灵忍下一个白眼,心说这时候您又知道疼下人了?不过奇怪的是,她竟没有出言拒绝。
梨白笑嘻嘻地下去了,岑殷这才回身,指着身后桌上,山一样高的堆起的各式红缎子包裹道:“看看,申二老爷的手脚也算快了!”
曜灵吃了一惊,忙走上来看,又问:“申二老爷来过了?”
岑殷摇头:“人没到,说是受了风寒见不得客,遣大管家送了这些东西来!”
曜灵且没说话,细细看去,见别的罢了,不过是些锦万寿字杭缎,姑绒云褐之类衣料,又有匣砚湘妃洒金扇东珠扇球之类,又有一半人高的箱子,不用开曜灵便知道,里头必是些珍贵的香料。
这些也罢了,倒是几只红漆雕‘花’的盒子里,放着不少‘精’细器物。
其中有一把宜兴茶壶,盖子上嵌着一块翡翠,看上去不甚出奇,曜灵不由好笑:“这东西也来凑数?实不像申家做派!”
岑殷笑了:“你原来不知道?这壶有个典故呢!这把茶壶竟是个宝贝,这壶嘴倒完茶是一点不滴的。泡茶时放茶叶也好,不放茶叶也好,冲一壶开水下去,就是绝好的茶,颜‘色’也是淡绿的。我因不信,把他的茶叶倒了,另放开水下去,果然一点不错,是绝好的好茶,你说奇不奇?”
曜灵大感意外:“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东西?茶从哪里来?”
岑殷摇头叹道:“原是几百年下来的东西,说是此物能存茶之‘精’华,前人的都留在壶里了,方得此物。早前我听我爹提过,有此一物,不想今日竟得亲眼一见!”
曜灵有些咂舌:“申家发达成这样的?不过吴县一个富户,怎么就存得这壶?”
岑殷愈发摇头:“皇上早先曾提到过,江南如今富不可及,有些富人家中所藏,竟可比国库,想是太过招摇,才惹得他老人家这样说。如今看来,也确是实而不过。”
曜灵听岑殷这话里意思竟是不好,皇上有了此心,现在不动手,也许因为国库尚足,将来有一天内囊尽了,那可就难说了。
“申家这礼送得不好!他家京中有人,怎会不知风声略紧?如今还这样招摇不知收敛,真不是愚钝还是无知!”曜灵边摇头边道。
岑殷点头:“可不是?几回皇上都似有意无意地提起此事,当朝的臣子没有不知的。申家既是户部员外郎夫人的娘家,又怎么会不有所耳闻?只怕是平日这样惯了,一时难以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