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见姑娘与世子走得近,外头什么传言都有。我本不信,后来姑娘进了园子来,又见姑娘是那样一个人,行事端庄不说了,又对下人和气有礼,我心里想着,偏我这样有时运,被挑中了给姑娘使,若是,若是有什么,不告诉姑娘,我这心里,只觉得,对不住姑娘似的!”
曜灵的心‘抽’动了一下,拉住对方的手便有些松动,梨白觉得了,愈发急着要解释,说出话来便有些结巴:“其实,其实经这二天下来,我都看在眼里的,我,我真恨,恨不能出去告诉外头,那些,那上些碎了嘴的!姑娘,姑娘与世子,是真真发乎情,止于礼,礼礼。。。”
曜灵本自烦愁,听她这样一说,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开口止住她连续不断的礼字:“你怎么知道这话?文绉绉的,不像你说的。”
梨白见她笑了,心里松了口气,话才说得连贯起来:“其实我是昨儿下午,在外书房‘门’口,听见世子爷跟叮当姐姐说的,我哪里知道,不过照样再说一遍罢了。”
曜灵低了头,口中喃喃道:“你听清了,世子当真这样对叮当说?”
梨白重重点头:“我听得真真的,一个字不错。”
其实曜灵扪心自问,若依理法,自己一个未婚‘女’子,跟着岑殷同出同入,现在愈发连饭也一起用了,是说不过去,绝对说不过去的。
发乎情,止于礼。
这原是做给自己知道的,外人?他们只看见两人同行,自然有各种闲话出来了。自己与岑殷都是各种明里暗里关注的对象,又这样一路带些招摇地下江南,怎不叫人说话?
可是不知怎的。曜灵现在不太在乎了。
闲话如流水,是想止也止不住的。不说这个,也会说那个,无心之事落入有心人眼里,没事也能造出事来。要得是八卦的意趣,哪管它真假?
这话是爹爹在世时说的,先说与何干。后来何干便传于曜灵。因她各家大宅后院常去的,少不得有些闲言碎语,说她要给大家子弟做妾,才那样殷勤走动。
开始她也烦恼过,因进进出出,别人看她的眼光都不一样了。
何干便将上面的话说给她听,又语深心长地劝她。日子长了。自然知道你不是那样的心思。那还有什么话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后来何干又玩笑地道,你想做大生意,还怕几句闲话伤了身不成?
如今再想这话,曜灵半是欣慰半担忧。欣慰在于,自己依旧于当年一样,虽外人看着各种不合理。可自己知道,并没过逾。、
发乎情,止于理。
可也有担忧。止于理,却真正发乎情。
她对岑殷是动了情的,不在于对方三次救了自己,也不在乎对方身份,只在一颗真心。她看得出来,岑殷对自己,犹如当年爹爹对娘亲。
此时再想起在那小县城里,祈妈妈对自己说过的话:你爹爹偏只看中你娘,凭他的身份,什么样人没有?他不要,只要你娘。你娘也是个奇‘女’子,但叫你爹收了心,什么理法都抛之脑后了,一心一意只跟你爹走,他到哪里,她跟去哪里。
按说当时两人并未成婚,更可说成婚的可能‘性’很小,可蔻娘不管别人怎样,你爹寻着机会见她,她便寻着机会去,不肯为虚礼,伤了真心。
不肯为虚礼,伤了真心。
这话如今再想,竟如从自己心窝子里掏出来的一样,贴切,妥当。
管他别人怎么说,自己快活不就行了?我没妨碍别人,别人也别想妨碍我!
爹爹当年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行的,因此放弃了富贵荣华,只求与娘共渡一生。其中险恶,不必细说,最后连命也赔上,只好在是与娘同去,也算了他一生心愿。
血脉相承,曜灵不得不承认,自己现在的心思,是可与爹爹当年,相提并论的。
曜灵将梨白扶稳当了,镇定自若,含笑正视对方,款款开言:
“梨白,多谢你今日箴言,你一心为我,我很感动。不过我自有打算。咱们只管干咱们的,别人要说,我也管不着。人生在世,要提妨的东西很多,将来你会明白,闲语碎言,倒是其中最提不上的了!”
梨白听得有些‘迷’糊,不过曜灵平心静气的态度,倒是叫她也随之平定下来,这位姑娘果然不是一般俗人,她想。
“别叫爷等急了,再者,菜凉了也不好吃了!”曜灵微笑挽住梨白,将她推出‘门’去。
天气很好,大早起来便见阳光洒了满园都是,到处都开着各‘色’各样的秋菊,温度也比前几日暖些,走到园内‘花’厅时,曜灵竟微微有些出汗了。
梨白细心地接过曜灵手里的‘玉’‘色’熟罗帕子,替她将额角细汗拭尽,曜灵笑着道了声谢,倒惹得梨白羞红了脸。
岑殷已经等在‘花’厅,见曜灵进来,先问她睡得如何,听见个好字,心里方落了块大石。
“其实我一向在外不择席的,”曜灵笑着说道:“爷不必那样担心,无事我总睡得很香。”
叮当飘然而放,丢下一句话:“昨儿爷特意多安排了一倍的护院看守,姑娘应当睡得香,不然可就辜负。。。”
岑殷怒目相视叮当:“你最多话!罚你出去,站在院里半个时辰,不许开口说一个字!”
叮当吐了吐舌头,顺手从身边婆子的食盒里捞走两只蟹黄包子,藏在袖子里出去了。
梨白想笑不敢笑,曜灵便推她:“你去看着叮当,不许她耍赖偷着说话!”
岑殷待曜灵坐下后,自己方才落座,又有些抱歉地道:“我才想起来,梨白只算得个粗使丫头,许多事只怕她不中用,我已安排了下去,明儿先挑几个好的,你看过后,中意的留下来使。”
曜灵干脆地拒绝:“不要!梨白虽有许多不足,不还有青桃么?她是经过槐夫人调教的,还能有谁比她强?”
听见青桃二字,本来心情爽朗如秋日睛空一样岑殷,即刻又沉下脸来:“她?她不行!”
曜灵好容易得此机会,怎么肯轻易放过?立刻反问:“怎么不行?我看她‘挺’好。若不为哥哥,不至于做这样的事,也是有情有义的。且心里有分寸,知道带了叮当去,避开你我,最是有头有脑有算计的。既完成对方指令,也不至于害了你我二人。我看这丫头是个中用的,我喜欢她,我要用她。”
经曜灵这番解释,岑殷心意已有二分松动,可究竟是青桃是瞒了自己行事的,这一点,他无论如何不肯原谅。
“既然如此,她就该趁早回了我。怎知我就一定会如那人所说,打草惊蛇?兵书上什么计谋我没学过?用也用过多回了,怎见得就信不过我?”
曜灵听对方这话,已有三分强词夺理,面上便微微一笑,知道这事有八分准了。
“她不是跟爷的时候短么?如今经了这事,知道爷的厉害,想必再不敢了!”曜灵的声音婉转娇柔,又有些低声下气地求道:“我替青桃下个保,爷也信我一信,我保证她今后不敢了!”
本来已有些同意,再经曜灵这么一求,岑殷自然无有不从,不过面子上还是强硬的:“她若留下也得,不过我不是不放心,必得再选几个放在你身边,细细盯住她才好!”
曜灵哭笑不得,我的好爷,有我看住她还不够?
不过她也知道,能答应自己的要求,岑殷已算给了十足的面子,自己再不知足,那就过份了。
“多谢世子爷开恩!多谢世子爷厚徳!”曜灵随即站起身来,竟是端端正正地行了个大礼。
岑殷大感意外,忙起身不迭,同还大礼,过后两人同时起身,都觉出好笑来,便嘿嘿笑个不止。
“若不说是替个奴才作谢礼。。。”曜灵的话才一出口,立刻觉出不妥来。也是,两人对拜,还能是什么情况?!
岑殷情不自禁地嘴角上扬:“若真如姑娘所说,在下实在求之不得!”
他明知曜灵的话只说了一半,却有意捡她那没说出来的另一半话,作答。
曜灵一霎时粉面生红,虽是宝靥微红,却梨涡‘欲’笑,一向总爱在岑殷面前低头的她,竟也勇敢地抬起头来,青金‘色’的猫眼,盈盈然然直视对方。
有些话是不用说出口的,有情人的双眼,比什么语言都来得直接。
饭后,岑殷吩咐铜锤,去取了曜灵昨儿‘精’心备下的礼物,并与自己的一并装好,放到‘门’口正候下的青帷小油车上。
昨儿是借机会上‘门’,今天则是光明正大地去申府了,因此岑殷特意另修书一封,正好也是避嫌,自己不去,令铜锤携着去。
岑殷虽已不再计较青桃,可到底赌场那把头还没从济南带来,因此人还锁在柴房,今天便命梨白同去。
曜灵坐在车里,只是吩咐她:“别多说话,遇人面上带三份笑,知道就说知道,不知道只笑着说不知道便罢了。万不可逞强,更不必事事出头,我自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