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岑殷在京里,早冷眼看穿的事实。这事想必是郑相嫉恨发作,太后也有‘私’‘欲’,两下里一合计,便要借岑殷之手,除去宋全明,也正好打击皇上面前的新红人,张梓张大人。
“那么说来,郑相与太后。。。”曜灵拿住茶杯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提到太后这个‘女’人,她总忍不住心寒,气恨。
岑殷点头。郑相在皇上那里失了宠信,太后便趁机拉拢他来,为已所用。
“太后竟连自己的亲儿子也不放过?”曜灵重重放下茶碗,茶水受冲击,从内飞溅而出,打湿了她的衣袖。
岑殷温柔地看着她,知道她为什么生气,不去劝说,反倒拿出自己一方白‘色’方帕:“看湿了受寒!”
曜灵默默接过手来,静静地将水渍擦干。
“权力如同深渊,你永远不会知道,尽头在哪里。想到时候,到那时候我就收手,可那时候是什么时候?没有尽头。一个人,但凡开始对权力的索取,就永远没有停下来的时候了。”
岑殷的话,萦绕在曜灵心头,她想起自己的爹娘来,他们可算是,太后对权力追逐下的炮灰,杀了这许多人,太后还是不足,自己的儿子登顶,她也还是不足。
“皇上与太后的矛盾愈发明显而‘激’烈了。”岑殷重重叹息,“我们这起人,躲也躲不起,惹又惹不得,夹在中间,只求有个喘息之机。外人看来,不如朱‘门’大户该如何富贵,里头的人该过得如何逍遥。恕不知,还不如一般平头百姓,到底有自由,啃几口窝头,到底不必日日担惊受怕。”
曜灵情不自禁地点头:“我爹当年可不也是这样想?只是可惜,他人虽出来。到底命不由已。最后还是死在那‘女’人手里!”
从来她没对外人说过自己的心事,这样言之灼灼地谈起自己父亲当年的事来,于她还是头一次。
可她说得极自然,一点回避退缩也没有。
岑殷先是一惊,过后心里大感欣慰,信任和默契,如今这两样在他和她之间,都不缺了。
“你爹阳王,当年若不是自己放弃,皇位早是他囊中之物。可为了你娘。他一定不肯做这皇帝。”岑殷低头喝茶,往事如烟。如今故人在哪里?
“你见过我爹么?”曜灵突然好奇,“你是世家子弟,一定见过我爹!”
岑殷微笑起来:“若论身世,你我还算表亲呢!我爹当年与你爹,还有先帝,是最最要好的三个兄弟。虽不是一胞同母所出,却感情深厚得很。据说。当年先帝幼时习字,常偷懒出去,欠下的债,写不完的字,都是你爹替他扛下的。每每先帝说起这个来,都要笑上半天才止。”
曜灵偏开头去,泪‘花’儿在眼中打转,爹爹,爹爹!
岑殷沉默下来。那眼泪对他是有致使杀伤力的,他不敢再说了。
“怎么不说了?”等了半天,等不到岑殷开口,曜灵反催他:“没人跟我说过我爹当年的人,好容易得个机会,世子爷,求您再赏几句。”
此言极为辛酸,岑殷听得几乎心碎,可他是从不肯拂曜灵意思的,她叫他说,他就说。
“当年先帝常命你爹进宫,我爹常年带兵在外,我便替我爹,也进宫去。因此很见过你爹几面,阳王相貌极为出众,谈吐更是不凡,先帝常说,若不是阳王贪玩,也许这个皇帝,就论不到他来做。虽是玩笑,却也难说,不是实情。”
岑殷的话,将曜灵带到几十年前,她曾竭力想像过,自己爹爹年轻时是怎样的?想不到,原来也是贪玩?
不想两人的话才说到这里,外头铜锤急匆匆跑来,说苏州知府,宣朗,宣大人求见。
“嗯,宣大人。”岑殷轻轻放下茶碗,似笑非笑地道:“赵留德这个老狐狸!还怕落井下石不死人么?竟还要搬相帮来?”
便对曜灵解释道,宣朗与赵留德皆乃前朝翰林,危老先生的‘门’生,两人相‘交’已久,一向可算相厚得很。
曜灵会意地一笑:“相帮是相帮,只是为了帮自己解围吧?宋全明已无‘药’相救,赵大人不过是见钱滚被押来,生怕供出自己来,便招救兵来吧?”
岑殷伸了个懒腰,心头只觉烦闷,好容易得一机会与曜灵同处,并说些知心相‘交’的话,便就有人来捣‘乱’,实在叫他很不爽。
不过没办法,宦海中人,身不由已,这一点,身为泓王世子的他,活到现在已经十分透彻的,领会到了。
曜灵掩口打了个哈欠,慢慢站起来道:“我还是回去吧!这种事总是一个套路,我不用听,想也想得出来。”
岑殷哑然失笑:“在下竟不知,姑娘原来这样厉害?求姑娘赐教,在下该如何应对?”
曜灵‘挺’直了腰杆,一本正经地回道:“四个字:敷衍了事!世子一向官场中行走,不必我说得通透吧?其实这四个字涵盖了一切应对‘精’华,世子请尽情领会吧!”
岑殷忍不住大笑起来:“我早说过,户部没招你去,实在是大遗憾!”
曜灵早已走出‘门’口,听见这话,不觉也笑了。
梨白陪着曜灵回去,一路上明显感觉曜灵心情大好,她在心里叹气,脸上虽不敢有‘露’,只是曜灵何样人物?眼睛瞟过去,早看出端倪来。
待回屋之后,梨白本‘欲’出去,打水来给她净手,曜灵叫住她,又清了清嗓子眼儿,严肃问她:“梨白,快快实话招来!”
梨白脸‘色’刷地变白了,手里的铜盆也拿不住了,铛地一声掉在地上,‘弄’出好大的声响来。
曜灵没想到,对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自己也吓了一跳,忙上来拉住梨白的手道:“妹妹,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家里有事?”
梨白脸上一阵红又转一阵白,眼里浮出一层水雾来:“姑娘,你若不怪我,我就说了。”
曜灵好笑之极:“我有什么可怪你的?快说出来!姑娘我平生最恨就是打闷葫芦!”
梨白这才忐忑着开了口:“姑娘是不是,觉得梨白伺候的不好?我才见姑娘那样高兴,分明是因了青桃姐姐要出来了,青桃姐姐又可以伺候姑娘了,姑娘也就用不着梨白了!”话到最后,一串泪珠滚落下来,打湿了梨白一片‘胸’襟。
曜灵先只悬着心,不知这丫头发生什么事了,后听见不过为了这个,不觉哈哈大笑起来:“我当什么事呢,原来为了这个!谁说我刚才高兴了?就高兴,也不见得就是为了青桃?姑娘我就不能为了别的事,乐呵乐呵?”
梨白脸上吊着泪,疑疑‘惑’‘惑’地看向曜灵:“姑娘才与世子爷二人在屋里说了半天话,出来就听说要放青桃姐姐了。若不为这事,还为什么?”
曜灵脸唰一下就红了,这小丫头,难不成是说,自己为了世子高兴么?
“哪有这样的事?我,我没有高兴,其实也,也不是为了什么事,平白无故的,我,我又不是那样整天板着脸的人。。。”曜灵语无伦次起来。
梨白愈发不明白,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从来没见过姑娘这样的,今儿这是怎么了?
被梨白这么一看,曜灵更是脸红脑涨,想来想去,竟没一句话好说得,最后只得真的板起脸来,垂着眼睛不看人道:“反正青桃出来,梨白你也没想偷懒。我,我一个人要两个丫鬟伺候,也不嫌多!没事替我制胭脂,我正愁没人使唤呢!”
梨白这一喜非同小可,能留在曜灵身边,还能学着制胭脂,这真是天下掉下来的好事,正正就砸在自己脑袋上了!
那还管姑娘为什么事高兴?
“姑娘,太好了!”梨白双手握拳,眼放热诚之光:“只要能跟随姑娘,做什么都没关系,姑娘为什么事高兴,那更是我们下人管不着的!”
曜灵哭笑不得,这丫头,说得哪‘门’子话呀!
正闹着,外头叮当将青桃领着进小院来了,青桃先只站在台阶下,叮当推她:“自已去回一声!”
青桃不吭气,却将身子向后挪了挪。
叮当不耐烦地再推她一把:“别磨叽了!姑娘才没跟你计较!实说给你吧,若不是姑娘三番四次地求了世子爷,你才没这么容易出来!”
青桃眼圈儿红了,再想起离开别院时,自己是如何对曜灵一吐心事,求她带了自己同行的事,心头一阵愧疚,几乎眼泪要下来了。
叮当可管不了那么多,见青桃就是不动,自己走到‘门’口,将‘门’帘儿高高揭起,看见曜灵正在安慰梨白,不觉愣在了当在。
“是青桃来了么?”曜灵这头才将梨白哄好,却见叮当愣愣地站在‘门’口,再顺着帘子向外看去,嗯,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呆呆地杵在院子当中呢!
“今儿这是怎么了?”曜灵先将梨白轻轻推开,笑对叮当道:“怎么我的丫鬟一个个都哭哭啼啼的?”
叮当会心地一笑:“谁知道?许是觉得跟了姑娘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