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三天三夜的郑重考虑,徐掌柜又来到了望月轩。
“心然,你提出的三个条件,爹只能答应你两个,第二个,你姨娘死活不答应。”徐掌柜也觉得这样和‘女’儿说话很别扭,不像是一家子骨‘肉’,倒像是在生意场上与人谈事情,而有时候,就算是与人谈生意,也没有这样拘谨严肃。徐展柜心里叹道,看来,自己与大‘女’儿的父‘女’情分,也就只有这么半年,以后,制衣坊给了大‘女’儿,以后迟早要和福盛祥没有关系,可若是不给,谁知道能捱到什么时候呢?看眼下这情形,徐掌柜真的担心,这批军服,究竟能不能如期‘交’货。制衣坊的‘女’工,已经走掉了四个,就连倪郑氏也每天都是心神不宁的样子,而他知道,严掌柜已经向倪郑氏发出了数次邀请,许以高额工钱,请她重回严记绣坊。虽然道目前为止,倪郑氏还没有离开福盛祥,可若是严掌柜一再抬高工钱,谁能保证倪郑氏不会动心?
“哦?”徐心然淡淡地笑道,“姨娘不答应?”
“你姨娘说,制衣坊是你一手建起来的,划归到你的名下,是可以的,但是既然制衣坊已经归你,那么店铺那边的事情,你就不能‘插’手太多,尤其不能阻止慧瑛去那边做事。”
徐心然心中不由得冷笑不止,因为忽然觉得骨‘肉’亲情不过如此,而这半年来,父亲对自己的爱护与关心,不过是看自己这个‘女’儿还有利用价值罢了,就算是如今‘逼’不得已将制衣坊给了自己,那也是希望自己能继续给徐家赚银子,否则,自己若真的撒手不管,他们谁能将摇摇‘欲’坠的福盛祥重新撑起来?
铺子那里,尚有朱先生,可是制衣坊,除了自己,全靠倪大娘坐镇。
自从被禁足在望月轩,徐心然就通过绿云从阿威处得知,严掌柜为了报复福盛祥,撇下了清高,不再遵守好马不吃回头草的老规矩,竟然‘花’了重金重新聘用倪大娘。而倪大娘刚开始丝毫不为所动,一心念着徐家对她的恩情,一再拒绝严掌柜。可是,眼看着她被禁足了一个多月,倪大娘也沉不住气了,当初,她就是冲着徐心然才来福盛祥做事的,而看现在这情形,徐心然恐怕不会再回到福盛祥主事,那么,她何必要继续留在这里呢?要知道,严掌柜开出的工钱,比她现在在福盛祥的工钱要高出两倍,而且严掌柜还许诺,若是她嫌不够,还可以再加一倍。这样数额的工钱,整个京城,也找不出来几个了。
阿威托绿云告诉徐心然,若是她再不想办法回到福盛祥,那他祖母就真的要去严记绣坊了。毕竟,严掌柜给的工钱,足够他们祖孙两个过上富足的生活,而他本人也可以继续去读书了。
绿云回来把话传到后,一边埋怨阿威祖孙两个忘恩负义有‘奶’便是娘,另一边也认为这的确不能怪他们,严掌柜出那么高的工钱,傻子才不会动心呢。
“这个家里,果然是姨娘在做主。”徐心然平静地说,“不过这也是自然的,过不了几个月,姨娘就要成为名正言顺的‘徐夫人’了,早一天做主,和晚一天做主,又有什么区别呢?况且,在爹的心里,子嗣比一切都重要,比先祖留下的镇宅之宝重要,比祖母的遗物重要,自然,也比‘女’儿重要得多。”
徐掌柜心里有些不快:“心然,制衣坊从今以后就是你的了,你何必还要说这些话?”
“所以我就应该对你们感恩戴德,是吗?”徐心然静静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爹完全可以不答应我的条件啊,只要您有足够的能力让福盛祥继续经营下去。”
“心然!”徐掌柜厉声叫道,“你不要得寸进尺!”
“爹,终归有一天,你会明白,我要来制衣坊,不只是为了我自己。”徐心然的脸上依旧‘波’澜不兴,“咱们还是言归正传吧。我提出的三个条件,爹和姨娘答应了两个,那么我也做一点让步,慧瑛愿意去店铺做事,那就去吧,只要别去我的制衣坊兴风作‘浪’就好。明天,咱们找个保人去立个字据,说明从今以后,制衣坊就是我徐心然的个人财产,若是以后徐家有个风吹草动,那我可以立刻带着制衣坊从福盛祥独立出来,不再与徐家有任何瓜葛。当然,在这种情况发生之前,制衣坊仍旧是徐家的产业,而徐家有义务继续往制衣坊投入本金,当然了,徐家也有权力每年拿走制衣坊一半的利润。”
徐掌柜艰涩地笑道:“人人都说,亲兄弟,明算账,这话果然不假。如今咱们徐家是亲父‘女’,明算账啊。好吧,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就照你说的办,明天,我就和你去立个契约,把一切规矩都立清楚,免得以后发生纠纷时扯出一笔糊涂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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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心然又回到了制衣坊,而且是以制衣坊掌柜的身份回来的。尽管徐掌柜对她分走制衣坊、和自己提出条件正经八百地谈判非常不快,可看见她一回来,倪郑氏也不走了,那些‘女’工也不再偷懒耍滑,制衣坊每个人都慢慢恢复了从前那种严谨、认真的态度,倒也不得不佩服,这福盛祥,还真的离不开大‘女’儿。更何况,以后制衣坊就算是赚再多的银子,那也有一半儿是徐家的,徐掌柜也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可是徐慧瑛不能接受。本来,在徐心然被禁足的这一个多月里,她真的改掉了不少大小姐做派,学习生意上的各种行规和窍‘门’也有了些心得,就连朱先生都难得地夸了她两次,说她这一次是真的用了心思,效果也不错,竟然对绸布生意慢慢入‘门’了。可是,就在她满怀信心准备大展拳脚的时候,徐心然竟然回来了。而且回来得如此高调,制衣坊归到了她的名下。尽管她一再告诫自己要忍耐,等弟弟出生,这一切还不都是弟弟的,而弟弟拥有的一切,也就等于是母亲的,可她还是做不到完全的心平气和,并暗暗下定决心,即便是制衣坊没有办法夺回来,可是这店铺,自己一定要争取到手,决不能由着徐心然也夺了去。
看见福盛祥经过一番‘波’折,终于又走上了正轨,徐掌柜放下心来,准备实施原先到苏杭一带去进货的计划,虽然比原计划晚了三个月,可还是必须要去的。对于他这次去苏杭购进什么样的货物,朱先生、徐心然和徐慧瑛都给出了建议。而让徐心然吃惊的是,徐慧瑛的建议居然不错,显然这阵子是用了心在学做生意的,比如她建议购进的软烟罗、云纹缎、水晶丝、翡翠绸、碧水纱等,都是时下才刚刚流行起来的料子,在苏杭一带大受欢迎,但是在京城,暂时还只有少数几个人做成了衣裳来穿,但迟早会引领新的绸缎‘潮’流。徐心然没有理会徐慧瑛提完建议后父亲和朱先生对她的点头赞许,而是暗想,看来这徐慧瑛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居然能够提出有用的建议,那么照此下去,过不了多久,这个铺子,恐怕她说话就越来越有分量了。
若是搁在以前,徐心然也许除了赞叹和吃惊,并不会有别的想法,因为以前她认为,徐慧瑛和自己一样,都是徐家的‘女’儿,自然都有权利和义务替福盛祥生意的出主意想办法。可是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情,被苏氏母‘女’三个陷害了这么多次,她的想法完全变了。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她知道,自己绝不能让徐慧瑛在铺子里的地位越过自己,哪怕一点点也不行。当初,就是她一念之仁,没有下定决心将苏氏的孩子打掉,才会让自己越来越陷入被动的局面。当然,她之所以没有那样做,也是怕遭到天谴,怕父亲伤心,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毕竟是徐家的唯一的子嗣。可是对于徐慧瑛,她就不会手软了。
做了充足的准备之后,徐掌柜带着心腹小厮杜海与徐昭并几个身强力壮头脑灵活的伙计,动身去苏杭了,临走的时候,徐掌柜对她们姐妹俩‘交’代,制衣坊因为已经划归了徐心然名下,那么,一切都由徐心然负责,旁人不得‘插’手。至于店铺这边,暂时先以徐心然为主,徐慧瑛可以提出意见和建议,可决定权仍旧在徐心然手里。
对于父亲的这个决定,徐慧瑛自然是不服气的,可她并没有反驳,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实力,现在最多也就是对如何做好绸布生意刚刚入‘门’,刚刚有了些自己的心得与见解,离着与徐心然抗衡,还远远不够。
不过她认为,只要假以时日,只要自己够勤奋够机灵,就一定能积累起足够的力量将徐心然挤出店铺。到那个时候,不要说这个店铺再没有她的立足之地,就是制衣坊,重新划分归属,那也不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