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桃萄的视力即使在夜间也很好,凭借着微弱的月光,她便看清了远处那个有些鬼祟的人影,从身形看确是陶青檐无疑,只不过都这么晚了,他出来做什么?果然他一个妖精跑来平大当老师,一定另有目的。
池桃萄在陶青檐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忽然拐了个弯,他人就不见了。
按套路来说,一般这种时候,对方都会出现在她身后,因为她暴露了。
果然,池桃萄一转身,就看到了某张英俊的脸,她泰然自若地一笑,抬起手,动了动手指,“晚上好啊。”
陶青檐正要开口,在她转过来的一瞬间,话却不自觉地咽了回去。
每次她笑起来,都似一朵全力盛放的花,仿佛就落在那枝头,正午的阳光下,一瓣一瓣地绽开,吐露她所有的芳华,小巧却极尽灿烂。
池桃萄见他不说话,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陶青檐眸光一闪,问道:“你为什么跟着我?”
池桃萄没有回答,却是反问道:“你要赶我走吗?”
“不要再跟着我。”
池桃萄微微歪头,“如果我非要跟着呢?”
陶青檐拧起眉头,像是在思考什么特别困难的难题,他沉思了半晌,忽然抬起双手,五指弯曲呈爪状,表情故作凶狠地恐吓道:“会有妖怪吃了你。”
池桃萄双唇一抿,最后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陶青檐有些尴尬地放下手,刚才那个不是他,他一定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身了。
“如果那个妖怪是你,被吃我也愿意呀。”
陶青檐看着池桃萄,夜空倒映在她瞳孔里,多了几分动人的水光,比之真正的夜空还要漂亮,眼睛一眨,似有星河流转。
他忽然觉得有些烦躁,心里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升腾而起,陶青檐微微甩了甩头,问道:“你不怕妖怪?”
陶青檐以为她会回答“这个世界上又没有妖怪”或是“妖怪都是拿来唬人”这样的话,池桃萄却忽然敛起笑意,神情与语气满是认真,她说:“我怕妖怪,但我不怕你。”
陶青檐愣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说:“我不是……”
“这个是你的吧。”
池桃萄忽然从包里拿出了什么,她摊开掌心,赫然放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挂锁。
她后来思考过,为什么其他人看不见那道铁门、那条巷子,估计就是有障眼法之类的东西,而她的眼睛可以看透一些死物,所以这障眼法对她没用,如果陶青檐就是那座老宅里的桃花树的话,那障眼法大概就是他下的了。
那天她原本想出来后再把锁挂回去的,后来出了意外便忘了,也是回家后收拾东西她才发现包里还有这个挂锁。
“你……”陶青檐看着池桃萄,忽然回想起他化为人形的那天晚上,那时他接住了一个坠落的女孩,不过他只看了一眼,确认她没事,就将她放在了老巷外,他想了想,说:“闭上眼睛。”
池桃萄一愣,她不就是把锁拿出来了吗,幸福来得有点突然,早知道这样,她就早点拿出来了。
她闭上眼睛,把头仰起,唇角不自觉地稍稍勾起,虽然有点快,不过不是不能接受。
池桃萄一闭上眼,就像一颗失去了光华的黯淡宝石,如果给她的颜值打分,大约中等的六分水平,可因为她那一双眼,便能足足拔高到九分,可以睁眼闭眼说判若两人。
这样一看,陶青檐便记起那晚那个女孩的长相了,当时他接住她,她已经昏迷了过去。
“你怎么进老宅的?”
池桃萄睁开眼,预料中的吻没有到来,有些小失望。她掂了掂手中的挂锁,说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当时只是路过,结果这锁啪嗒一声自己开了,我就这么走进去了,”她勾唇一笑,眨了眨眼,“你说,这是不是缘分的指引呐?”
“还有啊,你是桃,我也有个桃,你不觉得我们真的很有缘分吗?”
听池桃萄这么说,陶青檐还能不明白池桃萄已经知道他真实身份了么?
“你很聪明。”陶青檐如是说道。
他什么都没暴露,池桃萄竟然就能猜出来。
“不是聪明,”池桃萄踮起脚尖,脸凑近他,“是直觉,我说了,我们有缘分,陶青檐。”
夏夜的蝉鸣,塘中的蛙声,晚风吹过叶间带来的沙沙轻响,似乎都在这一刻渐渐远了,唯有那格外轻柔的最后三个字,在耳边久散不去。
一朵花瓣温柔地飘落在湖上,却激荡起一圈圈经久不息的涟漪。
池桃萄忽然吸了吸鼻子,空气中沁着一股淡淡的花香,清清甜甜的,很是好闻。
“哪来的花香?”
池桃萄循着花香正想转头,陶青檐这时转身就走,池桃萄哪还顾得上什么花香,赶紧提步跟上他。
在她没有看到的身后,一棵棵不同品种的树木枝桠上,竟纷纷缀满了桃花。
一路跟着陶青檐,最终来到了平大的一栋教学楼外,教学楼的门上了锁,陶青檐的手指凭空一点,那锁便应声而断,池桃萄在旁边看着,感觉跟看没有后期特效的仙侠剧似的。
门推开,便是漆黑一片的过道,陶青檐刚走进去,脚步忽然一停,转身问道:“害怕吗?”
既然都这么问了,她不害怕一下怎么好意思呢。
池桃萄立即点头,同时上前挽住了他的手臂。
陶青檐一愣,其实他是想说害怕就回去来着。
空荡荡的走道里,唯有脚步声清晰回响。
来到楼梯口,陶青檐便往楼下走,池桃萄知道教学楼有负一楼,但从没下去过,听说都是放旧桌椅的杂货间。
尽管下面黢黑一片,陶青檐的脚步却没有任何犹豫或停顿,一看就来过不少次。他推开一扇门,灰尘扑面而来,里面放着的确实都是些老旧桌椅,他将手臂抽出来,把一处堆着的椅子搬开,池桃萄站在旁边搭把手,没多久,这一块地上就被空了出来。
陶青檐蹲下来,将掌心置于地上,一块方形的地砖竟这么凸了起来,他将地砖搬开,池桃萄探头一看,是一个洞口,只是太黑了,她看不清下面是什么。
“你在上面等?”
池桃萄果断摇头,要是她没看到这个洞便算了,既然现在看到了,好奇心都被勾了起来,当然也得下去了。
陶青檐率先跳下去,下面传来他一声“下来”,池桃萄放心一跳,便被稳稳地接住,这个洞倒没有她想象的深。
池桃萄将手机的手电筒打开,刚一打开就照到一具白骨,饶是她胆子大也吓了一大跳,她忽然想到什么,朝陶青檐问道:“你不是盗墓的吧?这是个墓啊?”
“不是。”
池桃萄拿手电筒扫了一圈,他们现在所站的地方都是泥土灰尘,看起来是新挖的,估计就是陶青檐挖的没错了,前方有一条石头建的走道,痕迹斑驳有些年头了,走道两旁躺了几具白骨,穿的服饰还不尽相同。
池桃萄摇了摇头,好家伙,没想到学校底下居然还有这么个地方,厉害了。
“这是哪儿啊?”
陶青檐用她的手电筒照了照走道旁边的一块碑石,“石道书屋。”
“书屋?!”
她还是第一次见书屋长这样。
见陶青檐往石道里走,池桃萄也跟了上去,他却拦住她,道:“你就在这边等。”
池桃萄拽住他的衣角,“里面有危险?”
“还好。”
“那你小心一点。”
陶青檐走进石道,手伸进了两块石头的细缝中,使力一抓,便将一块石头像拉抽屉一样拉了出来,池桃萄在外面踮着脚看,看见那石头中间竟然是中空的,里面放着什么,等陶青檐拿出来一看,是个竹简。
他把竹简打开来,扫了两眼便放了回去,将石头重新推回了里面,又去抽下一块石头,这块石头里的是本书,他拿出来一翻,又摇摇头,放了回去,如此反复。
池桃萄一开始还看着,后面就干脆坐了下来,她看出来了,他是要找什么书。
要不是不想暴露自己是骂他变态的那个人,她真想上去帮他,把那么重的石头一个个拉出来,她看着都替他累。
“嗖——”
突然一道利器划破空气的声音,池桃萄的瞌睡虫顿时跑走,她坐直一看,一道利箭落在了地上。
“没事吧?”
“没事。”
陶青檐话音刚落,从他刚抽出来的石头里,突然爬出来不知品种的虫子,密密麻麻,没多久就几乎爬满了墙壁,沿着地面朝陶青檐爬去,它们爬过刚才射出的箭矢,那箭矢顿时如同被硫酸浇了似的,以极快的速度腐化殆尽。
陶青檐快步跑过来,拉住池桃萄,“走。”
“嘭。”
地砖被重新盖上,池桃萄帮着把椅子摆回去,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个石道书屋的书都藏在石头里,而且不像图书馆有明确的分类,告诉你哪种类型的在哪里,这个纯靠自己手动翻,而且翻出来的还不一定是书,有可能是箭矢、虫子这种危险的东西。
“刚才那个是什么虫子?很难解决吗?”
陶青檐毕竟是个妖精,能修成人形的妖精应该挺厉害的才对,居然看到这个虫子就跑。
“嗯,只能用火。”
“……”
池桃萄看了陶青檐一眼,发现他的表情很认真,可是能用火解决的事不是很简单嘛?
陶青檐大概是看懂了她的眼神,说道:“我怕火。”
池桃萄一想就明白了,陶青檐是树来着,火会烧着木的。
“没事,下次再来,我帮你带火。”池桃萄想到那个石道书屋,她问道:“那个书屋是什么书都有吗?”
“明以前的古籍、秘籍。”
“哦……你记得你救我那天,还有条蛇吗?”
陶青檐点点头,那条蛇还是被他打跑的。
池桃萄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背,道:“它在我身上留了印记。”
陶青檐脚步一滞,池桃萄问他:“你能去除吗?”
“不能,不过书屋里或许有记载。”
“那我们下次再来找。”
等出了教学楼,池桃萄一看都已经两点了,宿舍是肯定回不去了,她看向陶青檐,眨巴着眼睛。
“走吧。”
“yes!”
陶青檐就住在平大附近,两个人直接走过去,只不过池桃萄困得不行,眼睛都睁不开,脚步一摇一晃的,仿佛随时都可能摔倒,她后面实在撑不住,走到陶青檐身后,往他背上一趴。
“陶青檐,背我。”
陶青檐还来不及作答,就感觉背上一沉,颈后她的呼吸变得匀速而缓慢,已然是睡着了,陶青檐双手托住她的腿部,一下将她背了起来。
“青檐,你动心了吗?”
“我不知道。”
“可是你看,这一路的桃花都开了。”
他停下来,回头一望,他背着她走过的这条小路上,两旁桃花开得正艳。
“那便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