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市算不上大,也很繁华。不过和北方那种钢筋水泥不一样,多了几分江南特有的秀气,很古典。
美宝国际建在老街上,独门独院,主楼是五层老式楼房,用于平时办公和休息。副楼两层,是食堂。院子里种满了花草树木,无论冬夏都绿意盎然,花满枝头。
还养了几只鸟,每天早上上班时,它们叽叽喳喳的笼子里蹦来跳去的唱歌。
院子的后身原来是老公园,绿化更好。公园中心有处方塘,这个季节正是荷花怒放,锦鲤绕塘的时候。
公司所处环境惬意轻松,公司里的同事也显得和睦可亲。
工作方面也很轻松,我的顶头上司,财务部经理黄兴怀已经六十多岁,账务经验十分丰富。
拒他的助理小陈说,黄老在美宝国际成立时就在了。四十几年,跟着美宝国际经历了多次大风大浪。
黄老本来都退休了,后来在家里闲的难受,才又回来上班。年纪大了,海市那种快节奏他跟不上,不过苏市分公司这个账务摊子他还是能轻松的抛起接住的。
资格老,业务精,还不拿大,用心带新人。有这样的人在账务部门坐镇,下面的人想翻腾也翻腾不起来,只有乖乖听话的份儿。
我受够了在北城时的勾心斗角,这样的轻松氛围和简单人际关系正和我心意。
新公司处处都合我心意,唯一的不足之处就是公司员工大多是本地人,职员们私下沟通时都是用方言。我听不懂,根本融不进去。
不过还好,我本身就是那种不善交际,有点闷的人。闲暇时拎着相机出去,这拍拍,那拍拍,挺悠闲自在的。
到了苏市差不多一个星期时,一个傍晚,江月把电话打过来。她和我说对不起,为了醉酒时那句无心的话。
其实我觉得,那话有没有心都无所谓。因为,我自己也没觉得自己干净到哪去。
和江月说了没关系后,这丫头一扫低沉,和以前一样跟我聊起天来。
虽然看不到人,可能感觉到,江月的心情很好,她甚至连她早起孕吐几次都和我说。
我不忍心打击她,可还是小心翼翼的道,“江月,你和吴用是怎么回事?”
江月默了会儿,干巴巴的回道,“也就那么回事,能不能别提他,我烦。”
“孩子,你打算生下来?江月……”
我要怎么和她说,他们的关系并不适合要孩子?不仅不适合,而且这段关系必须尽快结束!
江月幽幽一叹,“不生怎么办,证都领了……”
“呃……那你那天晚上说什么让吴用放了你,还说要把孩子打了?你还说是他让你打的!”
领证了还这么闹,害我白白担心好几天。
“孩子的事我误会了……”江月嘟嘟囔囔道,“……就第二天领的,他薅着我就去了,我当时酒还没醒呢。我害怕他,没敢说不愿意,现在肠子都悔青了。”
“离啊,他能薅着你领证,你就不能薅着他离婚?”
我揉揉太阳穴,突然就什么话也不想和她说了。
“我不敢……”
“江月,你说吴用这人是不是有毛病?他既然都有和你领证的决心了,干吗还让我开导你?”
“开导?开导什么?”
“开导你当情妇啊,就你喝醉那天晚上,说让我好好劝劝你,这种事想通了也就那样……江月,讲真,我要是你,我就和他离婚去找男神学长……”
嘟,电话挂了。
我扬起唇角轻笑,把手机背到身后,走路轻的能飘起来。
怪不得余扬和吴用老是阴来阴去的,原来阴人这么爽!
十分钟后,吴用打来电话,我果断按掉不接。又过了会,吴用发来微信。我离得远远的按开,他在里面吐出阴森森的四个字,“你好样的!”
我打了个机灵,莫名一寒。
过了好一会儿,笑出声来。
天高皇帝远,姑奶奶远在几千里之外的苏市,你吴用再有本事能把手伸到这里来?
从那天起,我和江月的电话通的勤快起来。有时候就是闲聊,有时听她讲她和吴用之间的事。
我眼中的吴用满是算计,而江月眼中的吴用多了几分人气,更像一个普通男人。
再有,就是说她肚子里的孩子了。
三个月时,能摸到肚子里有个小肉球。四个月时,那个小球会把肚皮顶起一个小包。
五个月时她孕吐反应不再那么大,去商场逛街时别人会给她让路……
江月做完四维后,把彩超照片用微信发给我看。照片上,那个婴孩皱皱皱的和个小老头一样,眼睛紧合着,小小的拳头放在脸侧,像一只卖萌的猫。
我看的笑出声来,和她说了声好可爱。没一会,江月打电话过来,“小冉,你和……已经断了。是不是考虑要个孩子了?你年纪也不小了,和你老公又恩爱,倒是早点要个孩子啊,再拖就高龄产妇了。”
微信的背景音里,有狗在叫。
我摸摸平坦的小腹,眼角有些潮,“江月,我要当干妈,你要是不答应,我是不会给你儿子包红包的……是可乐在叫吗?”
“嗯,是可乐在叫,我们出来烧烤……我让它过来。”江月把通话转为视频,照向一片落满落叶的草地,“可乐,来,来,过来……你看看这是谁。”
视频里,傻狗呼哧带喘的跑过来,舌头都甩在了嘴后。
几个月不见,可乐更大更二更蠢更笨了。它扑到江月身前,大嘴一张就把手机含住,让我清楚的看到了它的后槽牙和嗓子眼。
江月一声大叫后,那边一片混乱。视频里光线几暗,又亮了。一双修长白皙的手入镜,镜头晃了几晃,照到蓝天白云。
我手指轻轻一滑,结束视频通话。
才九月份的天气,北城的山野已经染了霜红了。而苏市,还满眼青绿,只有细雨飘落时,才能感觉到几分凉意。
我端起相机,照了几张灰蒙蒙的天,给老妖精发了过去。等了会,没等来他的消息,反倒接到了杨副总的短信。
“0540986732两指。”
我坐到电脑前,打开银行网页,把尾号为0540的银行卡密码改为986732。改完后,回条短信,“OK。”
然后,登上另一张卡的网银。五分钟后,杨副总回了个句号。我从上面转了两万到0540的卡号上。
操作成功,再次给杨副总发了个OK。
一个小时后,看到卡上钱被提空,我再次修改0540密码。
然后,没然后了。
我退出网银,打开文档,把这笔帐清楚的记在里面。
一个月前,总公司的郑总到苏市和我碰了一面,交给我一项很机密的任务。
就像刚刚一样,给一张小银行里开的卡改密码,然后往里面打他们所指定的金额。
这一个月来,从我这里流出的金额多达三十万。每一笔,什么时候,从哪张卡上打出,又打给了开户名为谁的银行卡,我都记录的清清楚楚。
可,屁用没有。
因为我并不知道我所操作的这几张银行卡,被他们发放到了谁的手中。
不过,从网银上,能看出钱是从哪里被取走的。几个分公司,都有这群人的喽啰。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每个分公司人都那么多,根本无从去找。
可见,余扬的叔叔是玩反侦的好手啊。不混到内部核心去,真的是很难很难抓到他们收买员工为他们做事的把柄。
清除掉浏览记录,把文档加密后,我关上电脑准备下班。
不远处,黄老正在和他的小助理聊天。大致就是中秋节来了,公司发什么福利。
今年的中秋含在十一里面,公司的妹子们哀声载道,说国家欠劳苦人民们一天假!
不应该放七天,应该放八天,不,应该放十天。
黄老逗鸟喝茶歇息的空,我把做好的预算材料递给逗鸟的黄老,让他明天一早来过目。
黄老一摆手,笑了,“方副经理,你心里有数就行,不用给我看了。”
我眉毛一挑,心中有些欣喜。黄老带新人是不差,可十分严格。能得到这么一句话,已经是得到认可了。
我挑挑嘴角刚想笑,黄老抬手把材料接过去了,“我还是看看吧,我看你这尾巴要往起翘……”
“……”
我一脸黑线。
老妖精当天没回我消息,第二天竟然打电话和我说他在苏市。
我惊讶之余,和他约下了见面时间,地点。
地点就在离公司不远的茶室,时间定在下午六点。
我五点半下班,走到茶室刚好六点。老妖精已经在包厢里等我了,正坐在位子上,看茶艺师泡功夫茶。
一年末见,老爷子身子依然硬朗。一身灰色中山装,身板倍儿直流,花白的头发梳在脑后。脸色红润,气色很好,看上去精神抖擞。
我在他面前坐下,叫了声爷爷。
老妖精呵呵一笑,让茶艺师把功夫茶递到我面前,“冉冉,你尝尝,这家的茶很好喝。”
我端起来细品,是很清甜可口。又喝一口,我看看四周雅致的摆设问道,“爷爷,你常到苏市来,常来这家茶室喝茶?”
老妖精笑了,道,“什么叫常来苏市,我就是苏市的。这个茶室,要是没有我还建不起来呢。”
我目带询问的看了眼茶艺师,茶艺师笑笑,只斟茶不说话。不知是不知道还是礼貌使然。
老妖精和我喝了一水茶,让我把相机递给他。他拉远距离,翻了几张照片眯眼看了看,道,“还行,有进步,比以前的强多了。”
我忍不住笑,“爷爷,您是个中高手?”眼光非常挑剔。
“我不是。”老妖精把单反还给我,道,“我孙子是。我家里有一间房,放的全是他拍的照片。我看的多了,也就知道好坏了。”
我眯眼看老妖精,“何着,你是拿我拍的照片和您孙子拍的做比较?和他拍的不一样,在您眼中就是不好的?爷爷,您这样不公平啊,他拍的不见得就好啊。”
“这好不好的……你亲眼去看看?”老妖精看我,眼睛炯炯有神。
我坐直身子,道,“等有机会的,我一定去看。”
“还要什么机会……”老妖精哈哈一笑,问我,“你中秋怎么过?回北城?”
我摇头,“不回,来回跑着累,就安静补几天觉好了。”
无论年还是节,都是我一个人过,在哪里都一样。
方小乔几天前倒是给我打过电话,让我和江泽一起回去过中秋。我烦的厉害,把她拉黑了,还给江泽打了电话。
当时上午八点,江泽赶方案一夜没睡刚合上眼。他听我说完后,语气特别认真的道,“你就是不在我眼前,不然我就把你吃了,连骨头渣都嚼碎了吞掉。”说着还吸了吸口水。
咦~变态,毛骨悚然!
“睡那么多天干吗?”老妖精一语定音,“来和我过中秋吧,顺便看我家小畜生拍的照片。”
小畜生……
我想笑,又不好意思笑,最后憋出一句,“不合适吧?”
中秋,阖家团圆的日子,我个外人去搀和什么。
“怎么不合适了?正好我家露台大,你可以拍中秋的月亮。”
我继续犹豫。
“墨迹。”老妖精低头喝茶了,“不愿意来就不来,也不知道那混帐今年会不会回来过节……唉。”
从来,没听他提过他儿子媳妇的事。和他聊一年的天,他嘴边总挂着的就是他那个混帐孙子小畜生。
大概,也没有别的亲人了吧。如果有,这一年来也不会和我有来有往的。
“那,我去吧。爷爷,您家地址在哪,中秋那天我去蹭吃蹭喝,顺便观赏您孙子的大作。”
老妖精一抬头,乐了,“不用地址,到时我派车来接你。一言为定,不许反悔。”
我摇头,去做客而已,有什么可反悔的。
“来,拉个勾。”老妖精伸出右手小拇指,催促,“快点。”
我捂脸,把手指伸过去,“爷爷,您是七十岁了还是七岁,还是您把我当成七岁?”
“老小孩儿小小孩儿,等我有了重孙我天天这么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