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话长?
没事,我有的是时间,可以坐下来慢慢说。
看了眼乌烟瘴气的酒吧,我起身上了二楼。走过楼梯拐角,看到一只猫脸形状的水碗。
我脚刚一顿,任强便主动解释,“吉米吉娜不见了,很久了。”
二楼的办公室锁着,我让赵龙踹门。里面一片狼藉,花瓶碎片和A4纸扬的到处都是,两组沙发歪歪斜斜的横在地上。
休息室的门大敞四合的开着,曾经我和何丽都很满意的半透明兰花纹玻璃上是条条裂纹。
踩着一地狼藉在蒙了一层薄灰的沙发上坐下,我对任强道,“你说吧,从头到尾,一点一点来。”
任强坐到我对面,有些担忧的看了眼门外,舔舔嘴唇说开了。
这事,还要从厉三哥让人来送酒开始。
厉三哥的人到酒吧来时,没有人知道这么回事。不过那时厉三哥的手下很守规矩,放下酒也不提成本,只让酒吧的人签个字就行。
只是这字谁敢签?如果对方只是个一般的酒水供应商也就罢了,可对方是厉三哥,跺跺脚海市在颤三颤!
最后是何丽及时赶来,签的字。
这事我记得,那天我突然决定要出去散心,任强和我打电话时说厉三哥来送酒。我当时很担心,还给何丽打电话,何丽说什么事也没有,让我尽情去转,去玩,怎么开心怎么来。
“然后厉三哥的人就经常性在酒吧进出了。”任强一耸肩膀,摊手继续说下去。
从最开始的一两个人只来坐一小会儿,到后来两三个人在酒吧里常驻。不过不惹事,反而帮着看场子,对何丽的态度还不错。
何丽挺反感的,我们这个小酒吧一不涉黄二不沾黑,做的都是清水生意,就是有闹事的也就是喝醉的痴情男女,哪里用得着看场子的。
而且是厉三哥的人,这说来说去都是欠了份大人情。
于是他就和来看场子的人交涉,让他们不要来了。
店小,实在养不起大佛。
可没用,来人说这事和何丽无关,而是厉三哥给他兄弟面子。
“他兄弟?谁?”
“彼得.余。我亲眼看到那些人对彼得.余先生毕恭毕敬的打招呼,彼得.余先生和他们经常说话。”任强道,“伊姐和彼得.余先生你也知道,中间隔着层半透明的玻璃纸。谁也不捅破,可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那段时间,两个人的感情升温很快,我们笑叫彼得.余先生姐夫,伊姐也不生气。脾气也好很多……”
“再后呢。”
厉三哥和彼得.余认识?
我对赵龙摆手,让他拿纸笔给我,按在膝上乱画。
“再后……”任强顿了下,苦笑出声,“谁他妈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一天伊姐怒气冲冲的去找了厉三哥……”任强双手揍在脸上猛揉两下,脸型变了,嘴型也变了,“两天没回来,再回来,那些人叫她嫂子……”
我攥着笔,在纸上一圈又一圈的画圈。
所以说,厉三哥送酒来,不光是因为我在船上赢了酒,还有一方面原因是因为他和彼得.余关系不错,是兄弟。
可如果不错,他怎么会碰兄弟的女人?
“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些事我竟然一点也不知道。
“伊姐不让。再说,老板娘……”任强长叹一声,“就是你知道了,你又有什么办法?对方是厉三哥,而且那段时间厉三哥对伊姐真的是好的没话说。”
我抬头看任强,笔在纸上戳了个洞,扎在腿上,刺痛。
的确,我知道了也没办法。可我更恨我和一个陌生人一样,对何丽的事事事不知。
“还有吗……”如果厉三哥对何丽很好,酒吧怎么会变成这个模样。
还有看场子的孙哥李哥,怎么可能说出双飞这种话,对何丽没有一丝一毫的尊重。
“老板娘,我就是一个调酒的,你和伊姐看得起我让我挂个经理的名头,可他们的事我知之甚少,实在看不清……”
我牙咬的咯吱做响,盯着任强不放。
和我对视两眼,任强停下,错开目光,“后来彼得.余又来海市,时不时来酒吧一趟。我猜测,我个人猜测他应该是想带伊姐走。也不知道厉三哥对这事知不知道,反正有一天,他突然就带人来酒吧了,直接到楼上来找伊姐。没过多长时间,彼得.余也来了……从那天起,酒吧就变成现在这样了。老板娘,正好你回来,我想和你说一下,我做到这个月底就不做了。以后……”
“那天发生了什么?”
任强垂下头,递过一张名片给我,长叹,“老板娘,我能说的只有这么多。接下来的你想知道,要问彼得.余。他已经回爱尔兰了,这是他电话号码。”
我接过名片,问,“伊兰在哪?”
“厉三哥带走了……”任强起身,走到门口处,眼圈一下子红了,“也许,在海里。”
门一开,楼下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传进。
赵龙哈哈假笑了两声,对我道,“姐,你朋友真会玩儿,故意和这哥们编故事给你听。不会一会儿她就会从门外跳出来,和你说给你个惊喜吧?”
我眼粘在半开门上,想着门突然像赵龙所说一样被何丽用力推开。她捂着肚子笑的直不起来腰,过来给我个拥抱,用力拍我后背说,“哈哈,二逼了吧,让你他妈的这么久不回来!”
“姐,姐你别哭!”赵龙手忙脚乱的往我手里塞纸巾,“你这才刚好,姐。来,吃糖,吃糖。”
“手机。”我眨掉眼中水雾,对赵龙伸出手,“给我手机。”
“姐,你看,要不这事和……”
“给我手机!”我对赵龙大吼,“你到底是我弟还是展寒阳的狗!”
赵龙舔舔唇,先倒出两粒药给我,才把手机放到我手心。
我接过手机,照着名片上的号码给彼得.余打过去。
彩铃响起时,我道,“出去。”
“姐。”
“滚出去!”
赵龙长叹一声,道,“姐,我就在门外,你有事就叫我。”
我不说话,他转身大步出去。
一遍没人接。
我又拨了二遍三遍。
终于,第四遍时,电话对面传来彼得.余模糊的声音,“哈喽?”
“你好,我是。”我想了下,道,“我是展冉。”
“方小冉。”彼得.余的声音瞬间清晰,笃定的道,“你问何丽的事。”
我坐直身子,戴上耳机,把手机放到腿上,“看来你已经知道我们是谁了。”
“是,我后悔我知道晚了。”电话里,传来磨牙声,“我应该在认识你们那一刻就查明白!”
“所以呢,发生了什么。”
“你想知道什么。”
“一切。”
“一切。”彼得.余冷笑一声,“那我就从头讲给你听!你知道姓厉的在海市黑白都有涉及吧?”
我嗯了声。厉家这些年虽然面上很光鲜,可底子还是黑的。
“何丽去找厉三哥,是因为有人在酒吧里贩毒……”
不是厉三哥的人在这里贩毒,可他的人默许。面对这些穷凶极恶的人,酒吧里的正常员工敢怒不敢言。
一来二去,原本正常的酒吧很快被摇头丸K粉果冻等等轻毒品攻占,而来消费的人也不再是那些下班来找乐子放松的白领。
对此,彼得.余劝何丽把酒吧关了,离这些人远点。何丽也满口答应,准备关酒吧事宜。
可,酒吧无人接手。侧面一打听,从中做梗的竟然是厉三哥。
何丽怒了,从小弟身上打听出厉三哥在哪儿后,不管不顾的找上门去了。
再后,事情就偏了。
酒吧里的毒品和社会闲散人员一夜之间消失殆尽,可何丽也成了厉三哥的人。那段时间,厉三哥走哪都带着何丽,对何丽的要求是随叫随道,根本不管何丽当时在做什么。
我想起我上次回来,何丽满身都是欢爱的痕迹,送我上机时,一个电话马上转身走了。我问她是谁,她说是一只发春的畜牲。
当时我以为她说的是彼得.余,原来那个人是厉三哥。
我发呆走神时,彼得.余已经说到他是怎样被家里人押回爱尔兰,又是怎样和何丽联系上,最后痛下决心要回中国带何丽走的。
厉三哥是很厉害没错,可他不可能把手伸到爱尔兰去。就算能,彼得.余所在的家族在当时也不是泛泛之辈。
一个月前,彼得.余终于找到机会来海市。他劝何丽和他去爱尔兰,什么也不要管,只和他走就行。
他给了何丽飞往爱尔兰的飞机票,和何丽约定在机场不见不散。
可何丽没去,不仅没去,厉三哥的人还找到机场,把彼得.余带到了酒吧里。
“你知道等着我的是什么吗?”彼得.余磨牙,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知道吗?!”
我握着手机站起来,走到半合的门前。楼下劲爆音乐炸翻房顶,五颜六色的灯光把昏暗的楼道晃成妖媚的洞穴。
“酒吧里开着音乐,站的全是姓厉的人……”
我轻轻合上半开的门,思绪跟着彼得.余的话在酒吧每一处走过。
他被拉下车,推搡进音乐嘈杂却无人说话的酒吧一楼。楼梯很陡很窄,却站满人,办公室也一样。
办公室里声音也很嘈杂,可却不是音乐。而是——女人的哭喊夹杂着呻吟。
彼得.余疯了,他听得出那是何丽的声音。他想冲进休息室,却被那些保镖拦着靠不近一步。他气的砸了办公室,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半透明的门上映出互叠的身影,听着何丽的声音由哑变弱,最后只有音乐和撞击声。
里面彻底没有声音后,办公室里的保镖都退出去了。彼得.余一脚踹开门……
浑身赤裸躺在床上,被束住手脚没了意识的何丽。同样赤裸,压在何丽身上,拿着刀子,在她肩膀上挑去一丝血肉的厉三哥。
“从头到尾姓历的手下没打过我一下,可那一刻我……”
“你和他不是兄弟吗?”我踢开休息室的门,大喝打断彼得.余的话,“他的人一下也不动人,为什么要动你的女人?!”
“我兄弟?”彼得.余疯笑两声,咬牙道,“你还没想到这其中的原由?方小冉,和姓厉的是兄弟的人是余扬,是我的好外甥展寒阳!姓厉的他针对的不是我是展寒阳,他搞错人了!”
“……什么?”
“何丽她什么都知道,可她什么都不说!如果她和姓厉的说出你和我好外甥的关系,她现在已经和我在爱尔兰,这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发生在她身上!”
“你知道吗?本来我是订了提前一天的机票的。可何丽不同意,因为你被绑架了,她不安,她要等到你被找到的消息。活着,带你一起,死了,给你收尸。”
“现在不用她给你收尸了,方小冉,你给她收尸吧……fuck!”电话对面的彼得.余大骂,“你们在关我到什么时候,我他妈连打个电话的自由都没有了!”
嘟,电话断了。
赵龙推门跑进来,“姐……”
“别过来。”
“啥?”
“出去,不许进来。”
我站在被我踹开的门前,阻止赵龙再往前迈步。就好像,一丝不挂受尽屈辱的何丽还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
可惜,并没有。
那天的事发生后,楼上再没来过人,里面的一切都保持着那天混乱的模样。撕碎的女人裙子内衣散了一地,床头上系着撕成条的男人衬衫,蒙了灰的天蓝色床单上是干涸了的斑斑血迹。
我轻笑一声,眼泪滚下,跪在地上把何丽成片的衣服往怀里揽,“何丽,你他妈的什么时候能不这么邋遢?这床不是你一个人的,我还要睡呢。”
“何丽,我们不应该回国的……”把何丽的衣服一块块拼起,我道,“我们走好不好,再也不回来了。”
“姐,姐……”
我把何丽的衣服紧紧抱到胸前,背对着赵龙道,“滚出去,不许看!”
“我不看,我不看……”赵龙拉我胳膊,轻声道,“姐,走吧。”
我跪坐在地上,看着眼前的一切恍如做梦。一会,看到何丽笑着向我走来。一会,又觉得四周全是妖魔鬼怪,全想索我的命。
混沌中,楼下的音乐声震到耳中,让我看清了四周。没有何丽,也没有妖魔鬼怪,有的是一间刻满厉三哥兽行和何丽屈辱的屋子。
眼见倒地的落地台灯爬起来向我走来,我晃晃如放在火焰上烧烤又如放在冰水里浸泡一样的头,对赵龙伸出左臂,“镇定剂,静脉,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