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余扬开始讲究排场。以前他无论去哪,最多是配个司机再跟个郝助理。
而现在……
前面有车开路,后面有车尾随。每一辆里,都跟着身手不错的保镖。
浩浩荡荡一队,开到哪里都异常惹眼。
车子行到我住了几日的别墅外停下,我推门下车,回房间洗澡。
洗完出来,擦干头发,脱下浴袍,穿上内衣。
余扬立在卧室的门口从头看到尾,在我背过手系胸衣的挂钩时,伸手过来帮我扣上,抽出夹在里面的发丝。
“终于长长了……”他抓我半湿的头发,“以后不要剪了。”
我偏头,发丝从他指尖滑出。把长裙套上,我坐到小会客室的沙发上,随手拿起一本书来看。
余扬坐在我对面,定定看我好一会,问,“你在生气?”
生气?
我抬头看他一眼,摇头。
我没生气,生气是一件很费力气的事,而我现在连呼吸都觉得累。
“说话。”余扬道。
“你要听什么?”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余扬薄唇抿了下,长叹,“从昨天到今天,所有你想不通想知道的。”
我看向一侧插满百合的花瓶,想了好一会儿,笑着摇头,“没有。”
我倒是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同时爱上了我和韩晴,那会他没回答厉三哥,而是说了一句没想到厉三哥也长了心。
念头一转,做罢。
慌话听多了不会再在意他的真假,被利用惯了不会再心生气恼。真真假假,是与不是,又能怎样?
我低头,重新看书。手指点在蝌蚪小字上,一字一字印到脑中。却也是过脑不留,一页读完,没太明白讲的是什么意思。
翻页时,余扬伸手过来按在书上。他看着我,把书自我手中抽出,坐回去,“看我。”
我抓过抱枕抱在怀里,抬头看他。
“我知道你非常非常担心何丽,比任何人都担心,所以……”
“谢谢。”我看余扬,诚恳道谢,“真的很感谢。”
何丽对我真的非常非常重要,我想不出如果有一天她真的不在这个世上了我要怎么办。
余扬嘴唇动了动,咽下后面的话。他偏头,看向窗外。
阳光很好,下面游泳池的光打进来,映在房顶上。
我微微起身,从他手里拿书。
余扬攥住我手,长呼出一口气,“……小冉,人命关天。在那种情况下,我真的不想妙儿出事。别说她姓展,就是一个普通孩子,我也不能坐视不理……”
“何况她还是你女儿。”
余扬手微微用力,看了我良久,道,“小冉,这件事一两句话说不清。那天我喝多了,有始以来最多的一次。醒来时依稀记得是晴送我回的酒店,可那天到底发没发生什么,我真的记不清了……”
他皱眉,似是在想很久以前那个荒唐的晚上。
其实,何必要想呢。妙儿是不是他女儿重要吗?他和韩晴以后会儿女成群的。
“一切得鉴定结果出来。”余扬长叹一声,抬起左手摸在我脸侧,“小冉,你没有必要生气,更不用在意这件事。这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事,那时,我和你才刚刚认识。”
“我没有生气,你也不用和我解释。”我把手从他掌心抽出,“我一点也不在意。”
一丁点都没有。
“不在意……”余扬嚼了嚼这两个字,目光里隐匿的那一丝急切不见了。他再次问,“你不在意?”
我扫开他摸在我头发上的手,拿回书,重新靠回沙发上,点头,“嗯,不在意。”
“是不在意这件事,还是,所有事都不在意?”
“所有事都不在意……啊。”
手中书再次余扬抽走,我抬头不解的看余扬。
“你为什么不在意?”余扬目光在我脸上一寸寸扫过,舔舔唇问,“也不生气?”
“那你到底是想我在意还是想我不在意?”我仰头看余扬,好笑道,“展寒阳,这样,你明确的告诉我我应该有什么样的反应,然后,我装出来给你看怎么样?”
余扬好一会儿没说话,坐回去后,双手捂在脸上长呼出一口气。
“……我该拿你怎么办。”
“想怎么办怎么办。”我放弃看书,抱着抱枕对他道,“不用通知我或是事后解释,我什么也不用知道,我会尽我最大的可能去配合,让你满意。”
余扬深吸一口气,向后一仰靠在沙发上,疲惫的道,“你可以走了。”
“嗯?”
“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余扬一字一句的道。
“真的?”
“对。”余扬坐直身子,重新看向我,“现在就可以走。”
我放下抱枕,拎起包毫不犹豫的向外走。急切的,差点被沙发一角拌倒。伸手开门时,我回头看他,“你不会再找我回来?”
余扬轻笑一声,头也不回的道,“还有四个月,方小冉,你会回来的。”
“……”
我仰头看荡在天花板上的水斑,嗤笑一声。
把拧开的门轻轻合上,我重新走回到沙发前坐下。蜷缩起双腿,拿起书继续一字一字的看。
余扬微微挑眉,眼中露出疑惑,“还不走?”
我瞄他一眼,摇头,“不走了。”
“嗯?”
“我累了。”我在沙发上找个舒服的姿势窝下,道,“你本事那么大,你说我会回来,那我肯定会回来。而我不知道为了让我回来,会有什么样不应该发生的事发生,而那事又是不是我能承受的……你赢了,”抬头看余扬,我道,“我认命。”
“……”
“如果我早认命多好。”我举起疤痕累累的左腕,道,“如果一开始我就不反抗,你是不是早就对我乏味了?像对待你其余的女人那样,给我一笔钱了事。如果我不从爱尔兰离开,去找狗屁的你真的爱过我的证据,我的孩子不会没,后面所有的事都不会发生。还有何丽,她可以玩完韩国玩日本,玩完日本玩泰国,她可以开开心心的过后半辈子。不会认识厉三哥,更不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
“我爱你,你为什么不信。”
“我信。”我点头,对余扬道,“展寒阳,从今天开始我自戳双目自封双耳。除了你的话,别人的我不会相信半分。你说你爱我,我信。你说给我一个家,我信。你说什么我信什么,任何事,我信你说的任何事。”
一口气说完,我长吁出一口气。
“一切都变得简单了是不是,”我对他耸耸肩笑了,“我很久没这么轻松过了。”
什么道德自尊自爱自我,将这些压在思想精神上的巨石抛到万丈深渊,我轻松的几乎要飘起来。
余扬起身坐过来,把我拥到怀里,“我知道你多半是在讲气话,可我决定当真了。”
我靠在他怀里,半躺在沙发上,继续读那本对我来说生涩难懂的书。
看着看着,迷糊过去。书自手中滑落时,我一下惊醒。余扬正好把书接住,免我额头被砸。
他松开给我梳到一半的头发,低头在我耳边呢喃,“昨晚累到你了?我抱你去睡。”
“我做了个梦。”余扬抱我起来时,我道。
“这么短的时间什么梦。”
“梦到几年前我给你送套套那天晚上,走廊里,一群人围着我打。”
“……”余扬抱我的手紧了紧,“怎么梦到这个。”
“不知道,我最近总是梦到以前的事。就像局外人一样站在一旁看,看着看着就醒了,好像,又活了一次一样。”
“不要胡思乱想,”余扬放我在床上,躺到我身侧,“我明天安排医生给你检查身体。抑郁药吃久了,猛然一断会有一些反应。”
刚躺实,他电话响起。
他摸起手机看了眼,起身要出去接。停了停,站回到床边,看着我接了起来。
“小晴,有事?”
“寒阳,”韩晴哭哭啼啼的声音自余扬手机传出,“妙儿,想见爸爸。我知道你怨我埋了你这件事,所以才会救出妙儿就离开了。可,寒阳,你知道我顶着多大的压力吗?我看着妙儿没有一天不担心受怕,怕她的眉眼越长越像你。怕这件事揭露出来后,受所有人唾弃……寒阳,如今我们都离婚了,她是我们的女儿不是正好吗?”最后这句,韩晴问的小心翼翼。
余扬没有说话,把电话挂了。
我看着他问,“怎么,要我和你一起去?”
余扬深吸一口气,“我去去就回。”说完转身离开。
余扬这个去去,是四天,记这么清楚是因为我去看了何丽四次,陪她聊了四次天。
我们两个规划我们以后去国外的日子,租什么样的房子,做什么样的工作,要怎样把余下的人生过的绚丽多姿。
何丽每次都是说的眉飞色舞,眼中盈盈发亮。只是,这些光彩会在看到厉三哥那一瞬消失不见。眼眸变成一潭死水,结冻蒙冰。
厉三哥给她后背的肉雕上药时,她就算是痛到浑身渗汗,嘴唇咬破,也不会发出一声。
第四天,厉三哥给她上完药,小心翼翼的把一层白皮纱衣披在何丽后背上,看我一眼离开后,我问何丽,“你会不会爱上厉三哥。”
“我眼还没瞎。”
“彼得.余呢?”
“……他眼没瞎。”
简单利落的两句话,莫名戳到我笑点。以至于离开医院给彼得.余打电话时,我张口第一句就是,“彼得.余你瞎没瞎?”
彼得.余直接懵掉,“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你还爱何丽吗?如果,她可以出现在你面前,你可以守护她一生一世,不让她再受欺负吗?”
“……”
电话里死一样的寂静。
我看着路侧的广告牌默数二十个数,想想又数十个,然后笑了,“彼得舅舅,我能以晚辈的身份,恬不知耻的拜托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
“只有你和我知道的事,放心我不让你做犯法的事也不会让你对抗家族为难。”
“好,”他沉沉一叹,道,“你说吧。”
我让赵龙远离我十米之外,踩在花坛边的路基上连走边聊。十分钟后,我看着拦在我前面的不远处的人停下脚步,挂掉电话。
韩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