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等我?
我虽然是吴牙子的关门弟子,但是拜师的那一天他就说了,他不会教我什么,只是让我挂个名罢了,所以我俩的接触真的少的可怜,我没想到他会主动来找我。
我走上前去叫了一声:“师父。”
他点点头,转身就走,我一愣,吴永康赶紧提醒:“快跟上去啊。”
我连忙抬脚跟上,吴牙子走的很快,带着我一路去了后山,站在一棵粗壮的杉树下等着我。
“师父,您找我有什么事吗?”我追上去问道。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下,然后说道:“听说金蚕蛊已经成型?”
我点头,心里面直犯嘀咕,不过也能理解,吴牙子是有名的蛊师,作为蛊师的,谁不想一睹金蚕蛊的真容?
不过目前也没人敢明面上来抢金蚕蛊,一个是金蚕蛊认主,我是她的宿主,别人抢去也不一定能留得住,还有可能被金蚕蛊反噬,另一个就是,大家都明白,现在抢金蚕蛊,就是与五毒教甚至是更厉害的幕后大佬为敌,不是活腻了没脑子的人,一般都不敢轻举妄动。
所以我答得很快:“是的,她成型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目前也已经经历了四次进化。”
“四次进化。”吴牙子点点头,转而问我,“你带不动她吧?”
我犹豫了一下说道:“目前还好,但是再进化的话,只要她不愿意,我肯定是带不动的。”
“你能力还是太弱。”吴牙子毫不给我面子,“拔苗助长估计也来不及了。”
我不知道他为何要这样损我,脸上倒是臊得慌。
吴牙子却自顾自说道:“金蚕蛊来自幽冥之界,生长于奈何桥头,忘川河畔,忘川河上有一摆渡人,一人一蛊相依为伴,忘川河你知道吧?”
“故事书里看过。”我不好意思道,这个答案显然不是吴牙子想要的。
他摆摆手道:“故事书里都是加上了感情色彩,胡编乱造出来的,忘川河就相当于一个王国的护城河,它连接着阴阳两界,一切亡魂想要成功的进入到幽冥之界,必须先通过忘川河。”
“为幽冥之界所容纳的幽魂从奈何桥上过,喝了孟婆汤,了却前缘,去幽冥之界之后,该受刑的受刑,该轮回的轮回,有些功德崇高的幽魂,甚至可以被册封为鬼差,从此不受轮回之苦。”
“而不为幽冥之界所接纳的幽魂,只能终日徘徊在忘川河畔,翘首以盼摆渡人,希望有朝一日摆渡人能渡一渡自己,顺利的通过忘川河,进入幽冥之界,而被摆渡人渡过去的幽魂是带着前世记忆的。”
“不是所有幽魂都能得到摆渡人的度化,久而久之,忘川河畔积累了一大批各色各样的灵魂,能力小的会被能力强的吞噬,新魂被老魂吞噬,随着时间的流逝,忘川河畔竟然被开辟出另外一个空间,这个空间叫做游离之界,顾名思义,就是游离于阴阳两界之外的一个空间。”
“这个游离之界不为阴阳两界共融,野心勃勃,厉鬼横行,集结成一股强大的势力,在两千多年前揭竿而起,幽冥之界收起奈何桥,厉鬼便只能逼迫摆渡人渡他们过河,毕竟,忘川河里妖魔鬼怪肆虐,鬼魂跌落进去,魂飞魄散,十死无生。”
“也就是那个时候,金蚕蛊被夺,摆渡人亲手将上千厉鬼摆渡进了幽冥之界,奈何桥被重新放下,群鬼肆虐幽冥之界,那一段时间,整个幽冥之界乱成一团,最后群鬼虽被镇压,但金蚕蛊却流落人间消失不见,摆渡人真身被斩,十二天鞭鞭刑之后,天魂已散,地魂被幽冥之界收回,唯独只剩下人魂,被镇压在阳间。”
“这一晃,两千多年过去了,没想到时至今日,这家伙还能重新冒出头来,可见他的野心有多大,一旦金蚕蛊回到他的手中,重新获得真身,他肯定要杀回幽冥之界去的,小茶啊,他一旦暴起,首当其冲被牵连的,便是咱们苗疆这一片,紧接着便会无限扩大出去,生灵涂炭。”
吴牙子的一番话像是为我开启了一道新世界的大门,我没想到刀家寨那家伙的背景竟然是这样的,如此之大的背景,怪不得连黑老三都不敢直面硬怼,怪不得吴家都不敢轻举妄动。
那这么说来,柳川南岂不是更加没有活的希望了?
“师父,您跟我说这些,对我来说,也只能当成故事来听听了,我控制不了金蚕蛊的进化,也没有能力对抗那摆渡人,我……终究是太渺小了。”
吴牙子看着我,摇摇头:“你没有自信,没有斗志,这都怪你外婆。”
我皱起了眉头,接受不了任何人否定外婆对我的爱,但他是吴牙子,我也不敢多说什么。
“但凡你外婆能多教你一点东西,多让你接触一点阴阳两界的事情,你也不至于这么无能。”吴牙子进一步抱怨,“这个白静眉,自己死了,拍拍屁股撂下了烂摊子,还得我来收拾,我这辈子是欠她的?”
我眉头皱的更紧了,不解的看着他,他此刻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孩一样,一个劲的抱怨,跟我平时认识的高冷的吴牙子偏差很大:“四十多年前,她跟吴家退婚,撂下了那么大的烂摊子,跑断了我的腿,才帮她平息下来,四十多年后,没想到她又撂下你这么大个外孙女。”
他一边说一边摇头:“罢了罢了,我也老了,不中用了,未来还是你们年轻人的,江山还得靠你们打下来,阴阳两界的和平,还得你们去维系。”
他说着,抬脚就走,我整个人都被他弄懵了,想要追上去,他背对着我摆摆手,只撂下一句话:“今夜子时来我家。”
……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围屋的,吴永康一直站在围屋门口等着我,看到我,赶紧上前来问道:“师父跟你说什么了?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我摇头:“没什么,数落了我一顿,然后让我今夜子时去他家。”
“子时?”吴永康也很意外,“深更半夜的叫你去他家做什么?”
“我哪知道啊。”那个怪老头子从来不会好好说话。
吴永康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到时候我送你过去,他要你去你就去吧,前些时候他占卜,说他时日无多了,咱们做徒弟的,能多陪他一日是一日。”
“时日无多了?占卜准不准啊?”我心里咯噔一声,有些不舍,但想想吴牙子那矫健的步伐,根本不像是活不久的样子,便又觉得这占卜大多是不可靠的。
“准确率无限趋近于百分之百吧,毕竟是我们族里的大巫师亲自帮他占卜的,大巫师几乎没有失手过。”吴永康倒是看得很开,“你别那么悲观,像师父这样的人,人间的命数到了,一般都是要去天上述职罢了,说点不中听的话,这还算是喜事呢。”
“我信你个鬼,死了就死了,羽化成仙哪有那么容易。”我心情更低落了,不想说太多,便回房休息了,毕竟夜里还得去吴牙子那里。
……
一整天我都过得心神不宁的,如今我已经知道了刀家寨那大佬的真实身份,也认清了我们之间力量的悬殊,便更担心起柳川南他们了。
说到底,吴家如今还在按兵不动,他们可能是在沟通。
跟谁沟通?幽冥之界。
说到底,摆渡人与金蚕蛊都是来自于幽冥之界,他要兴风作浪,幽冥之界不应该袖手旁观。
但是两千多年前,摆渡人就被流放了,所以他现在并不属于幽冥之界,而他对幽冥之界的影响确实深远的,毕竟,有多少孤魂野鬼想要打入幽冥之界啊。
幽冥之界什么都不怕,最怕的可能就是群鬼肆虐,摆渡人一旦集结起这波势力,幽冥之界的压力倍增。
两千多年前他们遭遇过一次大动乱,重新修整需要漫长的时间,两千多年对于我们来说很长很长,但是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九牛一毛啊,他们绝对是不愿意轻易再一次发动争端的。
吴家想要说服幽冥之界出兵,怕是不容易,而想要将阳间这些术士给拉拢起来也很难,大家都在挣扎,希望尽可能多的拉拢势力,做好万全的准备再出手。
我能做的似乎就只能是等,等吴家最终的决定。
……
吴永康骑着摩托车将我送到吴牙子的大院门口的时候,院子里灯火通明,一敲门,便有人立刻给我们开门,之后我被放了进去,而吴永康被他的师弟们拉去了另一处。
有人将我带去了主殿,一进门,就看到吴牙子正跪在主殿地上的蒲团上,不停的往铜盆里面扔着纸钱。
我走过去,在他身边跪下,他烧完了纸钱,这才看向我:“来啦。”
“嗯,来了,师父。”我答道。
他指了指供桌上供奉着的牌位:“知道这块牌位什么来历吗?”
我摇头:“不知道。”
“这块牌位一代一代的传下来,已经经历了几千年了,曾经有一段时间,是供奉在五毒教里面的,五毒教没落的那一年,你的老祖宗将牌位塞给我的老祖宗,我的老祖宗东躲西藏很多年,最终才投靠了吴家。”
我惊讶的看着那块牌位:“几千年还没腐烂?”
“你这孩子!”吴牙子忍不住训斥我,“这是咱们的根,严肃一点。”
我连忙低下头认错:“对不起。”
“这块牌位对于我们蛊师来说,意义重大,它其中蕴含着的巨大力量无可估量,它是连接我们蛊师与蛊的关系的中间桥梁,小茶,想彻底的控制金蚕蛊吗?”
这一次,我惊得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师父,您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将你和金蚕蛊绑定在一起,你生她生,你死她亡。”吴牙子郑重的看着我,“小茶,你愿意做这个牺牲吗?”
我当时脑子里面一片空白,好不容易缓了一下,然后点头,紧接着又摇头。
“师父,您那么了解金蚕蛊,您一定是知道的,金蚕蛊本性为恶,如果我跟她绑定了,以后她要是胡作非为,我岂不是也要跟着她一起?”
“对,所以我说牺牲。”吴牙子道,“如果真的到那个时候,你可以自裁,毁了你自己便可将她毁掉。”
这个听起来很残忍,但我却是愿意的,毕竟从我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世背景之后,我从来就没打算自己活得常远。
“但是相对的,如果你能影响她,把她的力量用在有用的地方,那便是我们阴阳两界的大造化,不是吗?”吴牙子继续怂恿我。
“不是,我不是主观上不愿意绑定,而是客观上,可操作性几乎为零啊。”我愿意,嘟嘟还不一定愿意呢。
“这个交给我来办就行,不用你操心,你只要坚定的告诉我,你愿意,还是不愿意就行,这样,到了黄泉之下,我也能有话堵你外婆的嘴。”吴牙子没心没肺道。
我顿时头皮发麻,但还是点头:“我愿意,但是你得想办法至少让我有能力在控制不住她的时候,还能控制住自己了结自己。”
前段时间嘟嘟操控我的时候,我连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那时候真的是绝望。
吴牙子点头:“孩子,记住,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将来可别后悔。”
说完,他按着我的头朝着那牌位磕了几个响头,然后站起来,朝着牌位走过去。
我跪在原地,脑子里面乱成一团,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吴牙子将牌位从供桌上抱下来,然后当着我的面卸掉底座,从里面倒出一个四方四正的檀木盒子,打开檀木盒子,掀开上面盖着的姜黄色的真丝帕子,露出一颗血红色的,乌鸡白凤丸大小的药丸,即便离着一段距离,一股腥臭的气味还是扑面而来,我下意识的捂住了鼻子。
“这是什么?”我问。
“这是凤凰胆。”吴牙子将那血丸拿出来,递到我面前,“凤凰是万灵至尊,而所有蛊虫最终的进化形态都会成为精灵,成为凤凰的子民,凤凰胆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个契约,生生世世无法解除的卖身契,吃了它吧。”
吃了凤凰胆,我与嘟嘟生生世世便绑定在了一起,她成佛我成佛,她成魔,我亦为魔。
我颤抖着手慢慢的伸过去,吴牙子却道:“现在你后悔还来得及。”
我的手顿了一下,的确犹豫了。
毕竟金蚕蛊的本性让我担忧,在我看来,她成魔的几率要比成佛的几率高上数百倍。
但是如果我不吃,时机一到,她可能立刻被夺走,而我想救的那些人,立刻会成为牺牲品。
我其实没的选的,除非我真的能放弃一切,自私的只为自己。
但我做不到。
一咬牙,我拿过凤凰胆,直接塞进嘴里,腥臭的味道顿时充斥着我的口腔,有点咽不下去,伸手便想去端水。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拍在了我的后背上,一股强大的气流直往我的身体里面灌,凤凰胆慢慢的在我口腔里面融化,滑入胃里。
我诧异的回头,就看到吴牙子闭着眼睛,一只手顶着我的后背,另一只手做掐诀念咒状,一动不动。
随着那股气流冲入我的四肢百骸,我的胃里面翻江倒海,火辣辣的疼。
心口,嘟嘟不停的躁动着,隔着皮囊,我甚至能听到她叽叽的叫声。
她也很痛苦,不断的在我的血脉里面冲撞,像是要冲出来,却又有什么东西捆绑住了她,让她无法冲出来。
我眼前一阵白一阵黑,头胀的像是要炸开似的,我想让吴牙子住手,张开嘴却一个字叫不出来。
身边流窜着汩汩的风,强劲的风力像是要掀翻屋顶似的。
外面一道惊雷骤然响起,从房顶生生的劈下来,狠狠的打在了一旁的牌位上,激起一片火花,崩在了我们身上。
我只感觉眼睛一股灼痛,两只手像是要冒火,张大了嘴,喉咙口有什么想要冲出来,但至始至终,什么都没有。
身后的手颓然的落下,我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
再次醒来的时候,一睁开眼睛,眼前一片血红,吓得我赶紧闭上眼睛,耳边却传来了呜咽的哀乐声。
立刻重新睁开眼,还是一片血红,看什么都是红的,我这眼睛是瞎了吗?
躺在床上,听着那哀乐声,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一切,一股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难道是吴牙子出事了?
不由的想起之前吴永康说的话,他说大巫师占卜出来,吴牙子命不久矣,难道……
不敢继续往下想,刚坐起来,右前方响起了脚步声,我转头冲着那边看去,一片血红之中,有一个影子在动。
那应该是一个人,不知道怎么的,看到那个人影的时候,我的喉咙一阵发紧,有一种强烈的欲望,想冲上去,咬住他的脖子,用力的吸吮。
这个想法一出现,把我自己吓了一跳,精神上接受不了这种欲念,但是舌头却忍不住的舔舐着嘴唇。
我用力的捂住嘴,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感觉自己变成吸血鬼了一样?
那人已经走到了我的面前:“小茶,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出声?”
是吴永康的声音。
我赶紧冲着他摆手:“出去,你快出去。”
他靠的越近,我的冲动就越大,好怕忍不住。
吴永康看我那样子,往后退了两步,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我不敢离开这个房间,但是肚子里面传来的强烈的饥饿感让我坐立难安,看不到具体的东西,也让我感到恐惧。
我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只是这种感觉很不好,烦躁到一定程度,我抡起拳头狠狠的砸向床沿。
当时我只是单纯的想要发泄一下,却没想到,这一拳下去,床塌了,我整个身体随着往下掉,下意识的一个翻滚,离开了床,滚出一米多远,然后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大气都不带喘一下的,这么大的力量并不属于我自己。
这些力量,一部分是嘟嘟的,另一部分,应该是吴牙子的吧?
“床怎么塌了?”吴永康端着什么东西进来,讶异道。
我不知道怎么解释,所幸便不说话,他走过来,将一碗什么东西递给我:“趁热吃了你会感觉好一点的。”
我端起碗便直接往嘴里倒,那东西很粘稠,带着一股腥味,但是如嘴既化,口感很好。
吃完之后,那种想要吸血的感觉立刻被压了下去,我整个人也冷静了下来。
吴永康收回碗,将我安置在凳子上,他在我对面坐下。
我指了指外面问道:“是谁?”
“是师父,今天是第三天了,一会吉时一到就要下葬了。”吴永康悲伤道。
“是因为我,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甚至觉得他这么做不值得。
吴永康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别想太多,师父的命数到了,他只不过想在最后帮你一把罢了,这不是你的错,在师父看来,你是他留在这个世上的希望。”
我心里很难过,但这是吴牙子的选择,我想拒绝也拒绝不了。
默了一会儿,我站起来说道:“你扶我出去吧,我眼睛看不到了,我想送送师父。”
“师父说了,他不要你送。”吴永康也站起来,“师父在蛊术界的影响力很大,又有吴家做靠山,前来吊唁的人很多,也很复杂,这里面可能不乏想要找你麻烦的人,师父说了,在你没有完全适应过来之前,不准离开这里。”
“这里,是哪里?”哀乐的声音能传进来,紧接着却又有回声,很显然,这不是正常的房间。
“是师父闭关的地方。”吴永康带着我慢慢的往外走,“出了这道门,前面是一个天然的寒冰池,你得在里面泡七天七夜眼睛才能恢复,我会再来看你的。”
吴永康说着,伸手将我推下了寒冰池,那池水比数九寒天的冰水还要冷,我一掉下去,整个人的神经都像是被冻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我抬头朝着岸边看去,却看不到吴永康的身影了,紧接着,脑海里面一个声音不断的响起,身体像是被千万只虫子在啃噬:“去死,你给我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