钨丝昏黄灯,水磨青灰墙。
疏影斑驳碎,不辨谁是谁……
老头的口才本就很好,再加上故作神秘的空灵嗓音,抑扬顿挫的讲述着在坊间流传的秦城故事。
“据说,秦城献宝的故事,流传最广、见证者最多的,当属‘’金马驹‘无疑……’”
秦城边上有个账房圈村,村中一个叫张长存的光棍,家里用来围水缸的草绳三番五次的被偷,让他着实气恼。这草绳子就是用秦城洼的高粱叶子编的,一圈一圈地缠在水缸外边,省得冬天缸里的水冻冰。虽说也不是啥值钱的玩意儿,可他也得费力气编不是?
话说那天半夜,张长存下了个狠心,围着大衣躲在水缸边上,等着看是哪个牲口这么讨人嫌。半夜时分,他却听到马蹄声“呱嗒呱嗒”的由远而近,不一会只听嗖的一下从那墙头上蹦过一个动物,定睛一看,竟是匹雪白雪白的小马驹。支棱着两只耳朵,精神透了,踏着蹄子就奔水缸跑去。等它刚要啃高粱绳子的时候,张长存一步窜出来,抡起棍子照着马脑袋“啪”的就是一下子。小马驹吓了一跳,咴儿地一声把前蹄扬起了老高,还没等打第二下,转身就跑个没影儿。
张长存轰跑了小马驹,刚要回屋睡觉,就看水缸旁边有一个发亮的东西。猫腰一瞅竟是半只马耳朵,金灿灿的。放到牙根一咬。张长存“啊呀”一声大叫,“咋好想是金的呢?别是(不会是)碰上秦城的金马驹吧?”。
由于靠近秦城,村里对于“金马驹”早有传闻,之前张长存还以为是胡说八道呢,这次碰见还真是又喜又恼。喜的是白捡了这么大一块金子,恼的是——“要知道是金马驹,我把它抱住该多好呀!?”后来村里的老人说,应该是秦城洼的高粱收净了,金马驹才跑进村啃高粱叶子的。后来这个张长存真应了他的名字——长存,如今九十多了还活着呢,距离他碰上金马驹已经过去了大概七十年。
“嚯~”唐兮忍不住惊叹道,“还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既有当事者,该是真事儿啊……啧!”
小家伙煞有介事的啧啧称奇,心中不无想要与张长存换一下的憧憬,“若是我得了金马驹,必然与之成为伙伴,纵马游缰,看这大好河山……打掉耳朵?他还真下得去手,活该打光棍……”
老头当然不知道现在唐兮心中所想,洋洋得意的说道,“无实妄语,老朽可不会信口开河。况且,说起秦城寻宝,就不得不说一个传承久远的职业”
“何种职业?”唐兮追问道
“鳖宝!”
“鳖宝?是老鳖体内的宝贝么?”唐兮疑惑着,听过寻宝、探宝、鉴宝,却从未听任何人说起过“憋宝”一词,莫非宝贝还能憋住?
“胡说八道!南蛮鳖宝,北侉相灵,均属外八门中的盗门”老头语气循循善诱,“你可莫小看了这盗门。小盗偷针,不入流。大盗窃国,驭人雄。古来起义造反者,十之八九都是盗门精英,乃是奇人异士的顶级帮派。而鳖宝大师和相灵大师更是其中最神秘、最稀少的一伙部分人。”
经过老头更深入的讲述,唐兮才惊讶的发现,说其冠绝外八门还真不是夸张。
华夏名山大川,藏风纳吉之地,多蕴“天灵地宝”,夺天地之造化、汲日月之精髓、受鬼怪之庇护,堪称稀世奇珍。因此,外八行里自古就有着这么一伙神秘人,专门对这些稀世奇珍下手,南方称为“鳖宝”、北方称为“相灵”。将取宝一词,讳称“牵羊”,所以民间也多管他们叫做羊倌。
这些人常年流连在山川荒原之中,靠着代代相传的《鳖宝或相灵手札》,搜寻天灵地宝、珍石美玉和沧海遗珠。
与盗门中另一分支的“摸金”不同,鳖宝或相灵传人从不取有主之物,对古墓坟冢敬而远之,恪守“牵羊不倒斗,鸡鸣不露头”的祖训。
“牵羊不倒斗,鸡鸣不露头?”
“然也!”老头略有得意的说道,“盗亦有道。在鳖宝或相灵一行中,所牵之宝只能是散宝,诸如坟冢陪葬、他人财物,羊再肥也不能动的,否则必死于非命。同时,不管何种情形,哪怕唾手可得,但是只要是公鸡打鸣,务须收手,触犯此条,必然血渐五步”
“老丈~老伯~~您,可知如何鳖宝?如何相灵?”唐兮此时双眼放光,声音也是提高了八度,吓得门边的瘦麻杆直哆嗦,蒙在被窝里大念“阿弥无量神经病……”
“唔……这个,相灵嘛,老朽也只是听闻,并不曾过多了解”老头稍微尴尬的挠了挠头,带出一片“雪花飘”,“不过这鳖宝之术,我倒是涉猎一些。不过,听此秘闻说不得招惹因果,你可要听?”
唐兮毕竟心思单纯,自未听出老头的弦外之音,大点其头的催促快说。
老头狡黠一笑,也不再多卖关子,娓娓道来……
“鳖宝”,有时也传为憋宝。后者的“憋”字,其实有困、锁的意思。自来天灵地宝,都有其神异之处,要么飞天遁地,惊鸿一瞥。要么伪装其形,无从辨识。而所谓憋宝大师们,也都身具法力,或以奇门遁甲、五行阵法困之,或以符箓咒语、念力发诀锁之,让宝物显形后再“牵“入囊中。之前张长存所碰到的”金马驹“,若当时有憋宝大师在场,一个术法过去,哪还容它逃掉?
“然则,憋术只是门派秘法中的一种而已,正确的乃是上蔽下龟……唔……”老头比划了一通,才想起来问道:“小娃,你识字么?我之前说的那个字你可知道?”
唐兮略有不忿“老丈,您莫小瞧人~我当然识得!蒙蔽老龟嘛!”
“咳咳骇”老头被噎得一阵咳嗽,“你如此说倒也没错!不过在古时期,龟甲乃是占卜的工具,可揣测天机。因此,‘鼈宝’的真实含义是‘蒙蔽天机而取宝’”
“口气不小!”唐兮暗自腹诽着。
“其实,宝坻这个地方自古钟灵毓秀。天灵地宝频出,也是鳖宝大师们经常光顾的所在之一“老头并不知道唐兮心中所想,伸了下腰肢继续道,”而秦城更是重中之重。此城虽为人力所建,但并非何人私物,也非古墓坟冢,却有‘宝城’与之暗合,十年一至,神奇异常。因此,历代鳖宝大师都以能够进入其中为毕生志愿,不过,到目前为止还尚未成功,其中功败垂成的一次是百余年前,真个是失之交臂、天不假人啊……“
老头失望、沮丧还有些不甘的摇着头,给唐兮讲出了那段朴实却又令人扼腕的传说。
洪宪元年(民国五年)前后,秦城边上有这么一家老夫妻俩,以种瓜为生。某一天,来了个南蛮子(当时,因南北方文化差异,相互之间以“外号“相互攻讦。北方人管南方人叫”南蛮子“,而南方人管北方人则叫”北侉子“),据说很有能耐,经常在十里八村的转悠。拿眼这么一看,就知道里边是不是有宝。那人围着瓜地转了一圈后,指着一个大瓜对老汉说:“这个瓜,我买了,一百天后我来取。要多少钱给你多少钱,可千万别卖给别人。”说着,给了二十两银子的定钱。要知道,在那个年代,三口之家一年的生活都用不了二两银子。所以之后的日子里,老汉对此瓜照料得异常精心。初时还不见特别,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瓜就展露出了与众不同——皮色金黄,煜煜生辉。瓜纹凸起、图案玄奥。
老汉大为惊奇,却又不敢声张。眼看着时间就到了南蛮子走后的第九十九天,老两口可就犯了嘀咕:”南蛮子都能耐着呢,他相上的东西准是宝贝啊”。要说人心这东西,却是永无止境,若是之前即便二十两买他一个全部的瓜,估计老两口都能乐死过去。可一旦认定此瓜是宝贝,就起了贪心,连夜摘下藏了起来。
到了一百天头上,南蛮子来取瓜,老头摊着手说道:“老汉我对不起你啊!昨个黑夜一眼没着到(没留意),叫爬瓜的偷去了。”
那人一听,挺着急:“咳,难道真不该我得这个宝贝?不过,你们庄稼人得着也没用啊!”
老头一听有门,装作不在意的追问道:“客官,这瓜有啥用呀?”
南蛮子也不疑有他,嘬着牙花子,无奈的解释道:“这秦城啊,是个宝城,开库的钥匙十年才能到凡间来一趟,今年这把钥匙就长在你的那个金瓜里。可惜,不到一百天就摘了……”
老头儿眼都直啦。那人安慰老头几句就走了。
老两口大喜过望,如坐针毡似的,好容易盼到了天黑。老头儿把金瓜抱到秦城下,里外摸摸转转却不知咋开。后来,气极了,抱着金瓜照着东城大缺口一摔,就听轰隆一声山响,把老头震得不知东南西北,等醒过闷儿来睁眼一看——嗬!好响晴的天~
亭台楼阁、房屋树木都跟镀了金子一样的锃光瓦亮。里边人还不少,跟县城里赶大集一样,骡马成群,人来人往。买东的卖西的,琳琅满目啥都有。
老头也想不起来自己干啥来的,就跟做梦一样的这逛逛,那逛逛。嘿,他眼睛一亮——一个卖黄豆的摊子,个大饱满、煞是喜人。老头儿抓起一把,想着买点回去当“豆种“。刚准备给钱,就听有人喊:”关城门啦!“他赶紧把豆子装在棉袄里往外跑,只听咣当一声,眼前已是黑压压一片。等他再看的时候,眼前还是那个大土丘。
老头儿后悔瞎折腾,早知道就把瓜卖给南蛮子了,现在倒好,做了场梦啥都没了。回到家里,跟老伴说了下自个儿做了个“发财梦“,被老伴絮叨了半宿。老头赌气把破棉袄往瓜铺上一搭:“咱就是穷命。”老伴躺在铺上也是睡不着,无意间往上一看:嚯,老头的破棉袄里装了一把金豆子,正在那儿放光呢……
讲完了故事,这一老一少都有些默然。唐兮是还在回味着、幻想着,仿佛眼前就是那座“黄金城“,瑰丽与绚烂,壮阔与震撼,反倒对黄金的价值并不是很觊觎。而老头的神情就有些古怪了——惋惜、无奈和一点的颓然。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啊……“
老头感慨道,不知是为了种瓜老汉还是与宝失之交臂的鳖宝南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