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卡垃的麻烦没找成、瘦麻猴差点掐死他、二愣子不给面子，真真惹了一身骚的王鹏举又委屈又生气，抹着自产自销的尿酸美容泥，撒泼打滚的哭了起来。正在这时，良周派出所那个老挎斗特有的声音驶了进来。
程小山的脸色不太好，熬了整宿却啥线索也没找到，让一门心思想要靠破个命案增加升官筹码的他郁闷不已。此时看到办公室门前的孙福海，也是有气无力的打了个招呼。
还没等两人开始寒暄，就听到“嗷唠”一声杀猪叫，肉团似的王鹏举从二楼孤苦狼嚎道：“表叔啊~啊啊，你可是回来啦~再不回来，呜呜，你表侄儿可就被他们欺负死啦~啊呜啊呜……”
说实话，看到王家人程小山就有点心烦，总是让他们这样狐假虎威的，迟早要惹事儿的。可是，有求于自个儿的舅舅，也是不好过于失了颜面，更何况王鹏举还是舅舅家孙子辈的独苗，颇受老爷子重视。
“鹏举啊？咋地了？谁欺负你了？”程小山问道：“你说你不好好在家呆着，跑所里干啥？快点，先下来……”
“孙老板，今儿个是什么风儿，把你吹到咱这小庙里来了？”程小山有点不阴不阳的问道。
闻听对方这种口气，孙福海心中也是“咯噔”一下。别人都以为自己与程小山是铁磁关系，实际却并非如此。之前，充其量也就是酒肉朋友。更何况，前几个月，程小山上门狮子大开口，孙福海也没有卖他面子，导致两人之间已经很久都没联系了。
不过，这次姐夫上门相请，他原想也不是什么大事儿，程小山应该能卖个面子，同时也能借机缓和一下彼此的关系。于是，笑着说道：“哈哈哈，小山老弟，今儿我是过来求你的……“将之前跟二愣子说的意思又说了一遍，”哈哈哈，我也知道，这孩子麻烦你们照顾了，一会儿中午的时候，我做东请哥几个到大福楼搓一顿聊表谢意，哈哈，你看咋样？”
程小山见对方姿态放的很低，况且不管咋说，孙福海也是有钱有势的主儿，在良周这地界，跟他撕破了脸对自己也是没有啥好处。同时，他还心中盘算着，是不是通过这个饭局，将之前说过那笔钱的事儿给敲打下来？
可还没等程小山想清楚，就闻到一股子尿骚儿扑鼻而来。只见得，王鹏举蓬头垢面的跑了过来，浑身泥污、脖子上还老大的淤青。
“表叔啊~”别看王鹏举年纪不大，可这撒泼打滚的本事却早已炉火纯青。只见他，扑通往地上一坐，鼻涕横流的哭喊道：“你可是来了……”然后，断断续续的把如何造瘦麻猴欺负、如何挨二愣子骂的事儿都说了一遍，当然，他更不忘添油加醋的说道：“这都是我们村那个小杂种挑的事儿，表叔啊~你可不能放了他啊！放了他，我爷那张老脸可往哪放？……”
此时，程小山脸色越发铁青，却没办法跟那个愣货计较，而瘦麻猴又是个滚刀肉的角色，谁沾谁犯怵。尤其是，王鹏举最后那句“放了他，我爷那张老脸可往哪放？”的话让他举棋不定。思来想去，在舅舅跟钱之间，他只有选择前者。如此也不是他节操多么高尚，实在是受不了自己老妈的那个没完没了的“紧箍咒”。
打定主意的程小山，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冲着孙福海说道：“孙老板，不是兄弟不给面子，实在是职责所在。那孩子倒是没啥错，我们就是等他爹过来接。回去吧，回去吧，这个事儿没商量……法不容情！”
“好！好一个法不容情！”
还未等孙福海等人说话，一个讥讽的声音从众人的身后传来。
小麦色的皮肤，在朝阳的衬托下，心心向荣。两条大麻花辫、随风的刘海，无不透出着青春的活力。
是朱含嫣……口中说着“好”，表情却充满了嘲讽。
“小朱，你是啥意思？我说法不容情，有错么？”程小山自然看得出眉眼高低，阴沉着脸问道。
“哈~法不容情当然没错！”朱含嫣怒极反笑，“可你假公济私算怎么回事儿？无缘无故抓一个孩子，你依的哪个法？拘禁未成年人，你又依的哪个法？国家有么？……还是你家的家法？”
朱含嫣连珠炮似的发问，犀利言辞直戳命门。要知道，八十年代后期，依法治国的方针刚刚传达，各级部门都慎之又慎，若被谁查出假公济私的话，轻则脱了这身行头，重了的话说不定还能判个渎职啥的。
程小山毕竟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怎可被初出茅庐的小丫头抓了把柄？
“抓？我抓了么？抓人是要上手铐的，我用了么？”程小山回击道：“谁拘禁了？你哪只耳朵听见了我让人把他关拘留室的？哈哈，家法？亏你还是大学生呢，敢在派出所谈家法？小心我告你一个***罪……”
那个年代，虽然相比十年前好很多，可也并不是完全的言论自由，任何的漏洞都可能会造成自己职业生涯的污点。国家机关谈家法，还真能被有心人翻译成：“占领社hui主义大本营”的反革ming言论呢。
朱含嫣没想到这家伙能如此不要脸，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对。还好，跟在她身边的青年出口解围道：“哈，程所长吧？你也消消气，含嫣她就这炮仗脾气。同事之间，啥家法反革ming的？都别搓火，斗斗嘴当个玩笑哈”
程小山早就看到了这个小青年，二十出头岁、戴着金丝眼镜，笔挺的中山装、偏分头，儒雅之气极浓。看样子与朱含嫣关系不一般，这也是他动气的根本原因，要知道从朱含嫣入职以来，他都将之视作自己的禁脔，如今有人想要染指，他口气又怎会好呢？
“你又是干啥的？”程小山不动声色的问道
“哦……忘了自己介绍”金丝眼镜男说道：“鄙人林东城，是朱副县长的秘术”
“朱副县长？”程小山心中吃了一惊，心中打鼓倒：“早就听说朱含嫣有背景，这么说来，她应该是朱副县长的……”
“含嫣是朱副县长的大女儿……”林东城的话，验证了程小山心中的猜测，也让后者心中五味杂陈——原以为，近水楼台的，早晚能掐了这朵玫瑰花，可谁知道，花没掐到，手却被刺得血淋漓。
副县长家的千金，可不是谁都可以觊觎的啊……
朱含嫣本不想借助自己父亲的地位，可这次确实没办法。接到朱维真指示的林东城，早早的过来朱家，为了在朱含嫣面前多留些印象，还特意捯饬了半天。然后开着那辆大屁股吉普，载上朱含嫣，半道又拉上那辆掉了链子的自行车，一路磨磨蹭蹭的，只为多些相处时间。
沉默良久，程小山才缓过神来，有气无力的问道：“哦……林秘书这次来，也是为了那个孩子的事儿？”
“哈，程所长别误会”做得领导秘书的人都是八面玲珑，林东城打着哈哈说道：“这不嘛，含嫣昨晚回去念叨了一句，朱副县长也是不放心她自己回来，派我送她一程，顺便问问那是咋个回事儿……”
程小山当然听出了对方话中的意思，混机关的，都是花花轿子人抬人。对方说得轻松，却也在告诉他见好就收。可是，当着这么多人认栽，以后他还咋混？别说孙福海了，就是傻货二愣子都敢嘲笑他了……要是不认栽的话，凭自己这个乡派出所的副所长，又凭什么跟人家斗？……
“朱副县长，朱副县长，咦？”要说程小山的脑瓜就是机灵，这么短的时间，就想到了个妙计，换上一副很为难的样子说道：“你说这事儿闹的吧？哈，还惊动朱副县长了？真是罪过啊……行，我马上请示一下田副县长，看这事儿该咋办。相信田副县长，跟朱副县长应该是一个意思，不过，这程序还是要走的，毕竟派出所的事儿，还是田副县长主抓嘛。哈哈哈，林秘书多理解啊……”
说完也不等对方反应，安排下属好好招待，就自顾自地到办公室去打电话了，留下一帮子“说客“们都是满脸尴尬却又无可奈何……
“田县长，我是良周派出所的小程啊……对对，程小山！是这样，我们所辖区发生了件凶杀案……对对，您知道哈……破案？有点眉目“要说程小山是个油条呢，他不说那点狗屁倒灶的事儿，先放出个大风筝，”据我们判断，凶手身手不弱……你说得太对了，是穷凶极恶……线索？，有啊！这不，刚巧在这之前，我接手个五里堡村的斗殴事件……是是是，凶杀案为主，我一定重视……可是，那个斗殴事件的嫌疑人吧，确定是个民间高手……对对对，要不说田县长您火眼金睛呢，两个案子应该有所联系……嗯嗯，我们也是想把嫌疑人带回来，可是……“
程小山简单说了下事情的经过，然后为难的说：“原本一切顺利，可是，今天一大早朱副县长的秘书来了，让我们放人……明白明白，一切以破案为重，法不容情，我也是这么说的。可是……可是，林秘书说，是朱副县长命令我们派出所放人，您看……“
官场最忌讳权责不明、胡乱插手，程小山三言两语、避重就轻，将林东城所说的“顺便问问“变成了”命令“，再加上竞争县长的不睦关系，结果不言而喻！
恭敬的放下了电话，程小山得意又阴险的心中笑道：“嘿，拿朱副县长压我？嘿嘿，跟我斗，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