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走后,满屋子的嫔妃们个个如释重负,忙叩首告退。她们的脸上皆露出各异的神色来,有的不疾不徐地退下,有的抬头望内室张望着,表情犹豫,似还想留下来,进去探探瑶妃伤得如何,她刚才满面鲜血的样子甚是吓人。
皇上在里面那么久不出来,那些嫔妃们本就难得见皇上一次,有些甚至进宫半年多都未曾见过皇上一面。借此机会,聪明的人却是知道早早的回去准备些补品,等会儿亲自给玉瑶宫送过去,皇上那么宠爱瑶妃的,必然会在她宫里守着。这样既可以光明正大的见到皇上,又可以给皇上留下一个好映像。
那些想进入后室探望的嫔妃才走到门口便被金公公拦在了外面,她们伸头朝雕花门窗望了一眼,希望能看见皇上,但见金公公沉下脸来哼了一声,也知是进不去了,只好一跺脚,不甘心离去。
胡太医给莫梓瑶清洗好伤口后撒药包扎好,太后走进来,看着莫梓瑶隔着纱带仁泛着血丝的前额问:“严重么,以后不会留下疤痕吧?”
莫梓瑶见到太后就觉得额上的伤口越发的疼了,她知道作俑者就是眼前之人,可是她一点愤恨的情绪都不敢有。连忙起身想行礼,身子却被阮凌政按住。
这时胡太医道:“还好只是瓷片飞起时刮伤了,并无大碍,疤痕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淡化的,只是能否恢复如初,臣不敢妄言。不过臣一定尽力而为。”
阮凌政一手紧紧揽着莫梓瑶的身子,蹙眉道:“什么尽力而为,朕命令你用最好的药,一定要将瑶妃额上的疤痕去除。否则朕要了你的小命。”
胡太医吓得连忙跪在地上,诚惶诚恐,“是。皇上。”
太后淡看着这一幕眉头动了动,突然笑道:“皇上为了瑶妃的容颜还真是煞费心思呢。”然后又看向莫梓瑶道:“看皇上多疼爱你呀。”
莫梓瑶扯起嘴唇勉强笑了笑,笑意苍白。太后看似平常的话却另有所指,她的意思是想告诉莫梓瑶,皇上如此宠爱她,不过是看中了她有着姣好的容颜及年轻的身体罢了。
是这样么?莫梓瑶不禁转头看向阮凌政,目光直直的盯住他墨色的眸子,一张残破的容颜倒影在其中。她伸手轻轻触碰了下伤口一笑道:“臣妾生得本就不甚美,如今又这副模样,往后实是难以再见人了。”
阮凌政握住莫梓瑶的手,柔柔笑着,用几分开玩笑的口吻说道:“朕让太医们好好的医治你,不就一点小小的疤痕么,等过些日子定能完好如初了。瑶儿你绝世容光,貌可倾城,不知这世上有谁堪相比?”
莫梓瑶听后心中顿起苦意,原来他到底是在乎的。面上却是依旧笑说道:“皇上这么说,不是折煞臣妾了么?”
太后说道:“瑶妃太过担心了,宫中太医无数,总能将你的伤痕去掉的。幸好是伤在额上,若真的去不掉,也可以留了刘海来遮盖,倒也无碍。”
莫梓瑶咬住嘴唇轻轻点了点头,不敢多想的垂下眼眸,“太后说的是。”
太后目光慈爱的看着莫梓瑶道:“瑶妃,毒燕窝一事的确是委屈你了,只是哀家想不明白你与曾今的清昭仪是亲姐妹呀,她如何要设计于你?”
莫梓瑶连忙道:“许是误会吧,清昭仪并不是这样的人。”
太后蹙眉,“什么清昭仪,她这种自残皇嗣,心如蛇蝎的女人哪里配?这样的人焉能留于世间?哀家已经废去她昭仪的名号,下令赐死了。”
太后说得平淡,可莫梓瑶与阮凌政却惊得异口同声的道:“什么?赐死了?”
“是啊。”太后依旧云淡风轻,这样子,不像是处死了一个妃嫔,而是顺手捏死了一只蚂蚁一样简单轻松。
“唉,到底是哀家老了,识人不清,这才让这种人放入宫来,这才酿成了祸事。瑶妃虽为她之姐,不过幸好你性子温婉善良,有你在皇上身边,哀家也放心。”
莫梓瑶背后冷汗涔涔,觉得太后在她面前这番话并非是夸她,而是含着很浓烈的警告意味,叫她小心着行事,否则她的下场不会好过顾清儿。
清儿就这么死了?一瞬间,莫梓瑶心头竟然有些茫然了,虽然她恨她,厌恶她,但毕竟是一个地方来的,她不是死在自己的手上,而是被太后赐死,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虽然她如今是皇上的宠妃,但从盛宠到失宠不过一转眼的功夫罢了。在太后与皇上的面前,她依旧什么都不是,如此,她不禁有种兔死狐悲之感。
正当莫梓瑶心绪纷乱之际,突然见阮凌政陡然站起身来,眼里透露着焦急之色,吃惊的问:“太后您真的将清昭仪赐死了?”
太后不知道阮凌政为何突然变得如此激动,看了他一眼说道:“对呀,难道皇上觉得她不该死?”
莫梓瑶身子一怔,也是诧异的看向阮凌政,死死的握紧衣袖下的双手,一瞬不瞬地盯住他脸上变换的神色。
阮凌政神情转换了几遍,最后低下声音道:“虽然她罪大恶极,却也罪不至死,毕竟和朕夫妻一场,又曾怀过朕的龙嗣……”说完,他竟然沉着脸,也不像太后请辞,直接转身大步离去,连头都未回一下。
“皇上……”莫梓瑶喊了声,只觉得心头钝痛,便觉得眼睛涩涩的,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心如刀绞。
太后叹息一声,上前来拍了下莫梓瑶的后背,只说了一句:“由他去吧,他是皇上,你懂么?”
由他去,是啊,既然身为太后的你都这么说了,我一个小小的后妃又能说些什么?懂,懂什么?是懂他的心情,还是要去懂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果真是帝王之家最薄情,皇上尤是。
“其实皇上他也算是顾念旧情之人。”太后这话更像是一把尖刀,一丝丝的往莫梓瑶的心口刺入,疼得她连喊的力气都没有。却还是要将眼泪咽回肚子里去,展着笑颜道:“太后说得是。”
说着,莫梓瑶起身行礼,准备离去,却听见太后突然冷了声音道:“瑶妃先别急着走,哀家有一事想问你。”
莫梓瑶身子没来由的一震,她的口气似乎不大对。不知道她想问什么,是子嗣问题,还是……
不敢多想,连敛了心绪道:“太后请问,臣妾若是知道的,定会知无不言。”
半响,才感觉她走上前来,冷着声音道:“瑶妃,你的胆子不小啊,竟敢擅闯熙临宫!”
莫梓瑶怔了下,终是跪下了。“太后息怒!”低着头。真没想到太后问的竟然是这个。熙太妃,皇上的生母,而太后……
想到这里,心猛然一紧,“太后如此盛怒,莫不是她与熙太妃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而她怕我在无意间揭开了这一切?可是为什么她早些不来质问我,非要等到今日?”心里竟然开始好奇起来,究竟,她们之间有什么?或者,是连皇上也不知晓的事情。
那日自己被人陷害而误入熙临宫一事,虽然宫中绝大多数人并不知晓,可身为后宫之主的太后,定然是查过此事的,本不过是件小事,可她竟是这般上心。为什么熙临宫会是宫中的禁地,除非是那里隐藏着什么秘密,她怕人知晓了。
可若真是这样,为何当日不直接问罪于我?莫非是顾忌着前些日子她让我好好照顾顾氏母子,这才隐忍着未发作吗?是这样吗?
这时太后低沉冷冽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果然,她还是忍不住问了。莫梓瑶答道:“臣妾那日被人设计,误入了那熙临宫,并被人反锁在内,急于找出口的时候,无意间见到……见到……”
“你见到了什么?”
“看到了一幅画像,那画中之人……应该就是熙临宫的主人。”
“哦?你见到熙妃的画像了?”太后蹙起眉来,竟不再开口询问。想必,她已然明白了一切。
缄默了半响,突然又问:“皇上可曾说什么。”
果然,皇上对熙太妃的态度,这才是她最想知道的话题。
“皇上知道此事后十分生气,还警告臣妾无论看到或发现了什么都不得乱说。”
太后听到这里,脸色这才稍微好看了些,却仍是冷冷哼一声道:“虽然你是无心进的那熙临宫,但闯了禁地,那哀家便不能无降任何处罚于你。近来发生在你瑶妃身上的事还真不少,哀家看你真是该清净清净!从明日起,你就搬到泰仁宫后的礼佛寺,帮哀家抄一年的佛经吧!”
“突然叫我去抄佛经?太后又究竟是何意呀?这个时候才问罪我闯熙临宫一事本就很不合情理了”。可,时下却也只好道:“是,臣妾谨记。”
如此,太后才又哼了声,带了人走了出去。
太后走时未叫起,莫梓瑶也只好俯首跪着,良久,韵兰才进来,见莫梓瑶跪在地上,脸色苍白,头上还绑着纱带。忙过来扶住她的手喊了声:“娘娘,您没事吧……”
莫梓瑶不自觉地轻笑一声,宫里的眼线何其多啊,不然太后又如何能如此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
说起额上的伤,莫梓瑶不禁想起太后以及阮凌政的那番话来,他在意的,真只是我的容颜吗?若真是,莫梓瑶在心底嘲笑了声,心渐渐冷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