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至半酣,阮凌政搁了酒杯,微微扶额,一旁的蕙贵妃忙上前道:“皇上醉了么?
他轻笑一声道:“朕有些不慎酒力了。”却扭头朝太后道:“母后召七弟提前入宫来,想来要说的话也说了。倒是大哥此次回来还未来得及陪母后说说话,朕有些头晕,想先回去。朕让大哥留下,暂且陪陪母后,如何?”
太后怔了下,却也不好拒绝,只道:“那让蕙贵妃先陪皇上回去。”
他却摇头道:“不必了,雅雅还是留下陪母后一道。瑶贵妃。”他忽然叫。
莫梓瑶猛地吃了一惊,心道:他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啊,这种场合竟然叫我上去。
只是,他是皇上啊,皇上都开了金口,自己也只能上前。
“臣妾在。”应着声,上前。阮凌政站了起来道:“扶朕回宫。”
“是。”莫梓瑶忙上前扶住他。
看得出,今日他真是喝了很多,只是莫梓瑶却觉得,还不至于让他喝醉。走过平仁王面前,便瞧见他也跟着起了身,而后身后便传来他的声音:“那儿臣也先行告退,不妨碍母后和大哥说话了。”
这才知,原来是平仁王也要出来。只是,把自己叫上作何啊?莫梓瑶在心里嘀咕着,一脸的郁闷。
侧脸看着边上的男子,可他却不看自己,只是目光直直地看向前面。金公公见他们出去,忙迎上来道:“皇上怎么了?”
阮凌政挥挥手,让他离得远点儿。
金公公怔了下,终是退了开去。莫梓瑶的两个宫婢见此,也不敢上前来。
莫梓瑶扶着他,小声道:“皇上头晕得厉害么?可小心脚下的台阶了。”其实她知道,他根本没醉,只是他不说,自己便只能陪着他演戏。
“嗯。”阮凌政低低应了声,靠着她的肩膀跨下台阶去。
莫梓瑶与他一道走着,不免回眸,见平仁王在他们身后远远地跟出来。便小声开口道:“皇上既是要和王爷说话,又何苦叫了臣妾出来?”
闻言,阮凌政的眉心一拧,抓着她的手臂狠狠地用力,莫梓瑶吃痛地皱起眉头,听他咬牙切齿地道:“朕的瑶贵妃真是神通广大啊,连他都认得!”
莫梓瑶心下一震,吃惊地望着他。果然,就是方才在殿里朝着平仁王的那微微一笑,终是让他瞧出了端倪来的。所以才要叫自己扶了他出来?
阮凌政不再说话,莫梓瑶知道,他是等着自己解释。
可她能说,难道要告诉他,是因为要平仁王不请太后出面提及春季不宜围场狩猎一事而与他认识的么?那样,便和请太后出面一样的下场,大大地,折了他的面子。他不气死才怪啊。
莫梓瑶这样想着,竟然忍不住想要笑出来。不经意间瞧见阮凌政铁青的脸色,又只要拼命地忍着。
想了想,便答道:“今日臣妾的宫婢在长廊上不慎冲撞了王爷,故此才认得了。”
阮凌政的眉毛微佻,哼着气道:“你的宫婢冲撞了他?”
莫梓瑶点头:“皇上若是不信,一会儿王爷上来,您自己问他便是了。”相信平仁王也不会将此事说破的,否则,他当是去泰仁宫的时候,就该和太后提了。
阮凌政怒看了莫梓瑶一眼,抬手拂开她的手,负手而立道:“朕乃堂堂天子,还需问这些!”
莫梓瑶一怔,是了,叫他去问平仁王,岂不是也很没面子?只是,看着他的背影,也知道,他心里其实很想问。他只是倔。
“给朕跪下。”他背对着她冷冷地说着。莫梓瑶不说话,只直直地在他身后跪下。
此刻,身后的脚步声已经近了,听得平仁王的声音传来:“臣参见皇上。”
阮凌政回了身,瞧了他一眼,淡笑着:“原来是七弟。”
莫梓瑶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明明就等着他上前来,还装得不知情的样子。
平仁王又上前一步,瞧了跪伏在地上的莫梓瑶一眼,道:“皇上这是……”
阮凌政哼了声道:“朕的瑶贵妃看了不该看的东西,朕不过略施惩戒。”他将目光从莫梓瑶的身上移开,又道,“七弟可还有事?”
闻言,平仁王倒是也没有动容,转向他道:“臣有事想和皇上说,只是方才听闻皇上说头晕,不知皇上此刻感觉如何?”
莫梓瑶喟叹一声,跪在地上听着他们两兄弟拐着弯兜圈子。
阮凌政轻笑一声道:“方才里头有些闷,朕出来走了几步,顿感神清气爽了。”
莫梓瑶斜睨了阮凌政一眼,见他并不看自己。便开始在心头暗自地笑着,“天知道你一直神清气爽着,只是方才有些恼怒罢了,瞧着,也是是精.力旺.盛的样子啊。”
平仁王浅笑道:“如此臣便放心了。臣想问皇上,臣递交的奏折……”
阮凌政的眸子微微一亮,只“唔”了一声,半晌才道:“朕瞧了,朕还批示了派人带去给你,不知七弟认为朕的决定如何?”
莫梓瑶有些吃惊地看着他,狡猾的阮凌政啊,他明明就没有批示过那本奏折,他还说,是故意不予理会的。如今又说已经批示,还问平仁王觉得他的决定如何?
什么决定?继续说要狩猎,还是同意了平仁王的意见收回成命?到了此刻了,他还要给他出一个难题。
却不想,平仁王笑道:“皇上圣明!”
“噗……”莫梓瑶忍不住笑出来。原来不止阮凌政狡猾,平仁王也不弱啊。一句“皇上圣明”倒是把阮凌政的气焰堵了回去。都夸他圣明了,他还能怎么为难人家啊?
阮凌政人怒看了莫梓瑶一眼,冷着脸道:“瑶贵妃以为此事有什么可笑么?”
莫梓瑶咬着唇拼命忍着不再笑出来,亦不说话。自然可笑啊,悄悄看着他的脸色,他的定力真好,若是在私下,他能不笑出来?
倒是平仁王,依旧面不改色道:“臣先向皇上告罪。”
莫梓瑶怔了下,阮凌政也抬眸看向他,低声问:“你何罪之有?”
平仁王猛地看了莫梓瑶一眼,随即笑道:“因为臣怀疑了皇上,直到今日进宫,臣才发觉臣错了。臣不该,质疑皇上的决定。”
阮凌政愣了下,半响才笑道:“可整个阮南朝,也只两个人质疑了朕的决定!”
平仁王笑着低下头:“臣已经见过那另一人,皇上,他是个可造之材。”
莫梓瑶有些惊讶,平仁王他竟然知道了那另一人是谁?如此,倒是越发的好奇了。只是碍于这样的场面,不好问出来。
心下寻思着,能有机会,找他问问才是。因为她知道阮凌政既然上次不说,便一定不会告诉她,只是,他二人这番谈话倒是叫她蛮惊讶的。
整个过程,根本没有言明什么,只是结果,他二人早已经心知肚明。而莫梓瑶纵然不过是个旁听者,却也明白得很是透彻。
忽而,又想起尚在泽宜殿的大王爷来。确实,阮家如今的几个兄弟,无一是脓包,个个精明无比,令人惊叹。
所以,他们在四年前的那场宫变中,或许能得以保全,或许能够胜利,自然也不是一个巧合。
阮凌政却是微微哼了声,不再提及那“可造之材”的事情来。尽管莫梓瑶好奇着,可眼下也只好忍着。
平仁王正了身道:“臣先告退,皇上请早些歇着。”
语毕,才要转身,却听阮凌政又叫住他,开口道:“那于阗郡主之事,朕想问问,可是你自愿的?”
平仁王的身影一滞,抬眸道:“是。”
阮凌政微微吸了口气,才又道:“朕不问母后找你说了什么,本来朕也有这个意思要将那郡主赐婚给你。可也是想问过你的,你若是不同意,朕也不会强求。却不想,母后倒是积极!”
这个时候,莫梓瑶却是瞧见平仁王的脸色微微一变,方才阮凌政说了许多话,她也着实揣摩不出是因了他的哪句,才让他变了脸色。
半晌,才听平仁王道:“皇上都已经开口赐婚了,此事自然已成定局。臣,先行告退了。”
平仁王不看莫梓瑶一眼,只退了下去。而莫梓瑶不免朝他瞧去,为何从他的话里,就仿佛听出另一种意思。答应这桩亲事,是太后一相情愿的。
猛地,又想起阮凌政还在边上,想起他罚自己跪下的原因,忙收回了目光。
好在他也直直地瞧着离去的人,半晌,目光才又回到自己的身上。于是低了头,不去看他。
阮凌政不叫起,只蹲下身来,低声道:“跪得疼么?”
莫梓瑶错愕地看着他,突然问疼不疼,他又想耍什么花样?在她的眼里,阮凌政可从来不是什么善人。
“朕问你呢。”他又说着。
莫梓瑶想,如果自己说不疼,他是不是转身拂袖就走?于是委屈地瘪瘪嘴,开口:“疼。”
阮凌政轻笑一声,俯身将她抱了起来。莫梓瑶吃惊不小,慌忙抓住了他的手臂,他却得意地开口:“瑶儿,我只是要你记得,这辈子心疼你的,只有我一个。七弟方才走的时候.可还没瞧你一眼。”
莫梓瑶愕然,叫跪的是他,说心疼的也是他。他还真是白脸黑脸一起唱了。
轻轻伏在他的怀里,抬眸瞧着他,开口道:“政,你不是头晕么?我还是自己下来走。”
却听他哼一声道:“我是被你气晕的!”
莫梓瑶不语,明明是没有事情的,不过是他自己想的太多罢了。还故意在平仁王面前让人难堪,回想起来,他真是小气啊。
蓦然想起守宫砂消失的事情,心头一跳,暗道:“若是被他知晓,不知他又会做出是事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