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天空下,沿途点着路灯的殡仪馆,四周是风吹过树叶发出的窸窣声。
几双趟过地面水迹的皮鞋直蹦殡仪馆主楼。
在门口等到来人的工作人员,将手上的东西递给来人。
“纪总,您太太……”似乎注意到自己的用词有些不正确,男人立即纠正,“因为您前妻木小姐,她除了一个儿子外没有其他的家人,所以她的遗体由她的朋友梁小姐签字火化了,工作人员整理遗体的时候,忘记把取下的戒指交给她的儿子,接到您电话,说您要来,您看这东西是联系梁小姐来取,还是交给您?”
拿过塑胶袋的纪澌钧,看着这枚自己亲自定做的戒指。
在简家时,他因为见不到这枚戒指,哪怕冯少启跟他说了,他还是不相信木兮自杀的消息。
直到他看到这枚戒指,他就算再不愿相信,他也骗不了自己。
“什么叫做没有家人,我们纪总跟她还没离婚,她还是我们纪总的太太,你们怎么能不经过证实就私自让外人签字把我们太太的遗体火化!”着急的费亦行抓住工作人员的衣服质问道。
“当时景城都在传,纪总要娶简小姐了,还有采访,是雅宁夫人亲口承认,纪总和木小姐已经离婚,正和简小姐结婚,我看到这个,我就……”
“她的骨灰呢?”
正在解释的工作人员听到纪澌钧问自己,连忙回道,“同行的,有个戴口罩的男人,个子跟您差不多高,后面还带着一个男人,他们说是要把火化的骨灰撒到她出事的地方去,就把东西带走了。”
听到这话,纪澌钧立即掉头离开。
费亦行松开工作人员,快步跟上纪澌钧。
“纪总,您等等我。”
费亦行追过去的时候,纪澌钧已经自己开着车走了,只开了一辆车过来,没车跟过去的费亦行,只能回殡仪馆去借车。
他赶到出事的海域时,看到纪澌钧站在悬崖边上,站在纪澌钧不远处的有姜轶洋。
从车上下来的费亦行被姜轶洋拉住。
“让他一个人冷静下吧。”
“你来干什么,纪总见到你,只会更难过。”太太已经死了,再也不会活过来了,怨恨姜轶洋间接害死木兮的费亦行一拳接着一拳砸落在姜轶洋胸口上,“都是你,要不是你拦着纪总和太太,太太也不会自杀,都是你害纪总妻离子散。”
他无以反驳,只能任由费亦行打自己,至少,疼痛会让他的愧疚感少些。
站在悬崖边上的男人,听着悬崖下海水撞击岩石凶猛的撞击声。
望着这琳琅满目的星星,临别前,女人的话,仍旧环绕耳边。
“纪先生,如果你想我了,就抬头看看天空,最亮的那颗星星就是我了。”
为什么当时,他没意识到一句话人死了才会变成星星。
那封寄到简家的离婚协议还有遗书,是不是意味着,她已经知道他要结婚的事情了,否则说好等他,她怎么会自杀。
兮兮,天上的星星太多了,他不知道哪一颗才是你。
傻丫头,你知道吗,你死了,你的钧哥也不会活着。
因为,你是你钧哥的精神支柱。
没了你,他的世界便崩塌了。
他不会相信,你会是一个心狠的人,给他留的遗书,也就只有五个字“钧哥,我走了。”
他要去问问,你为什么那么狠心,抛弃承诺,丢下他和孩子一个人走了。
被费亦行撂倒在地的姜轶洋,看到跳海的人,赶紧爬起身,“纪总。”
纪总?
费亦行的视线顺着姜轶洋跑去的方向望过去,吓得赶紧追过去,“纪总。”
那一声声的呼唤声,被凶猛的海水隔开,像是隔了几道门,模糊的让人听不清在喊什么。
那灌入鼻息的海水,将男人一点点推入死亡的边缘。
毫无挣扎的躯体,任由着带走他体温和生命的海水一点点将其拖入深渊。
“叩叩叩……”
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被敲门声拉回。
睁开眼的男人,从趴着的办公桌抬起头,那湿漉漉的眼眶还有疼痛的嗓子,让他知道,自己又梦到了四个月前发生的事情。
用手轻轻揉了揉眼眶的男人,顺手端起桌上的杯子连喝了几口水。
这杯热滚滚的开水已经凉的不像话,看来,他这一觉睡了挺久的。
被水润过的喉咙还是无法掩盖嘶哑,“进来。”
推门进来的费亦行看了眼坐在办公椅的男人,“纪总,刚到码头那批货验收的时候出了点问题。”
“知道了。”放下杯子的纪澌钧,拿起桌上的手机就往门外走。
看了眼出来的人,费亦行收回推门的手站在门口等人。
这种事情,纪总不需要自己过去,可自打四个月前那一晚,纪总跳海被救起后,纪总几乎是二十四小时都把精力用在工作上,几天几夜不合眼拼命工作更是常事。
就因为纪总这高效率疯狂的工作,导致这四个月来公司物流部上上下下许多人熬不住都辞职了。
跟着纪澌钧下楼的费亦行,刚到电梯门口就遇到要出来的闵集仁。
原本要出去的闵集仁退回电梯里,“夫人说,下午要送老夫人回老宅休养,许久没回老宅,顺便全家人回去看看大少爷。”
“等我回来再说吧。”
四个月前,要不是因为纪澌钧出院后,一直用工作拒绝他,他也不会拖到现在还没完成纪廖升交付给他的任务,难得抓住一个机会,闵集仁怎么会放过,就在他准备再一次说服纪澌钧时,费亦行接电话的声音打断了他好不容易酝酿的气氛。
“好,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跟纪总说。”
电话挂断后,站在纪澌钧右边的费亦行,上前后,欲言又止许久都没说出口。
“什么事?”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是他不能接受的?
“雷火引发火灾,从树林那边烧到了纪董休养住的地方,火势太大,只救出了大少奶奶,纪董他,遇难了。”
昨天,他就收到了消息,说这两天是复查的日子,大哥也回了罗马,没想到……
“什么,大少爷出事了?”怎么可能!话刚说完,闵集仁的手机就响了,给他打电话来的是骆知秋。
闵集仁走到角落去接电话。
“纪总,夫人说,提前回老宅的时间,午饭过后就走。”
“我知道了。”连大哥都走了,那些在乎他的人,一个个的都走了……
电梯门打开,纪澌钧和费亦行走后,被迫改变计划的闵集仁赶紧摁负一楼去停车场已经顾不上纪澌钧他们了,拿着已经结束通话的手机立即拨通纪廖升的电话。
电话接通时,电梯也抵达了负一楼。
“出事了,大少爷死在火灾之中了。”
“什么?”
“刚刚夫人给我打电话,说大少爷住的地方起了雷火,火从树林烧到别墅那边,只救出了邹娜,大少爷葬身火海中,对不起,是我慢了一步。”
“没用的东西!”
闵集仁赶紧想办法补救,“目前唯一能做的是,尽快确认大少爷,生前是否有立遗嘱,避免他名下的产业还有集团的股权流落到纪总手上。”
“这件事,你一定得给我办好,要是再有差错,我要你命!”
“是。”
沈家厨房。
泰勒嗅到满厨房都是一种苦涩的臭味,用手捂着鼻子,“这是什么味道?”
“郝医生给东家开的调理身体的药。”
“你给他熬了,他未必肯喝。”这木小姐一死,这兄弟俩,一个天天玩命工作,一个颓废玩世不恭夜夜买醉。
“我一会端上去给沈先生,有沈先生在,东家多少会喝一口。”以前不希望东家和沈先生来往,现在他才知道,幸好有沈先生,不然东家这最爱的女人一死,恐怕这满身的伤就没地方养了。
昏暗的主卧里,仅有那没拉紧的窗帘缝隙,从外面投进一缕光线落在地上。
伸手难看无指的卧室里,弥漫着掺杂各种酒味的空气。
那平静的呼吸,忽然顿住。
从梦中醒来的人盯着头顶看了数秒。
四个月来,纪优阳醉了多少次,从梦中惊醒更是无数次,看着在外面嘻嘻哈哈,回来就任由痛苦卷席的纪优阳,沈呈心里不好受,“我情愿,死的人是我。”
抬起的手捧住沈呈的脸颊。
自从那唯一照进自己心中的那缕阳光消失后,他就特别害怕一个人。
勾着沈呈的脖子,将人带下的纪优阳,鼻尖轻轻刮蹭着沈呈的鼻翼,“你死了,我就好受了?”
“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夜里,他睡着觉的时候,都要摸着纪优阳的心,多怕突然就骤停,他知道,自己有些可笑,可他没有经历过男女那种感情,他只能凭借自己失去纪优阳会发生的情况去判断纪优阳失去木兮后会发生的反应。
一切都是未知的定数,如果能有假如,他希望死的那个人是自己,这样,痛苦的人会变得更少,嘴角带笑的纪优阳,从轻薄的唇瓣吐出的每一个字的气息都打在沈呈的鼻尖上,“再下点。”
纪澌钧是靠工作麻痹自己,而纪优阳是靠放纵自我颓废,他不喜欢看到纪优阳这副模样,甚至是有一百种办法让纪优阳打起精神来,可他却选择了一百种以外最愚蠢的纵容。
“我让你下点,你就下点,哥,你什么时候起,那么听话了?”勾着一抹玩味笑容的唇往下挪,来到沈呈唇角。
纪他像个听话的机器人。
如果戏弄他,嘲笑他,羞辱他能让纪优阳好受点,他心甘情愿,“你一个人难受,不如两个人难受,至少我知道你有多疼。”
“你有什么可疼的?”像是不相信沈呈所遭受的痛苦能比得过自己。
将纪优阳的手拉到自己心房上放着,“aug,你试着喊她的名字,就知道我有多疼。”这四个月来,岂止纪优阳不好受,每晚,纪优阳一遍遍喊着木姐姐这三个字的时候,他的心一阵阵紧缩,那种疼,一日比一日厉害。
隔着躯体,他都能感受到沈呈那颗心律不齐的心脏,“那你就把我再灌醉些,或许,我就不会喊她了。”
思念一个人,不管喝得再醉,恐怕也难以忘记那个称呼吧。
“嗯……”
听着纪优阳呼吸忽然有些沉重,脸庞靠在他的臂弯,沈呈皱着眉,语气紧张问道,“是不是不舒服?”
“没事。”大概是酒喝得太多,把胃喝伤了才会觉得胃火辣辣的难受。抬起的手再一次捧住沈呈的脸颊,“哥,答应我,别离开我,永远像现在这样陪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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