閞城的确有个木员外,木家也的的确确有一个和云萝年纪相仿的女儿,和一个不足十岁的儿子。这些都是云萝从来投奔管家的那对远亲夫妇那里听来的。他们原本就是在木员外家当差的,今春雪灾,灾民死伤无数,因为北蛮战事吃紧,去年秋天收获的粮食,当地县官为向朝廷表功,超额征收军粮,导致早春时,家家户户几乎都断了炊。一场大雪,又冻死了麦苗,百姓们生存的希望彻底被扑灭了,于是有人发生暴动,烧杀抢砸了城里的官家粮仓,当地有钱人家也没有幸免于难。
当时听到消息的木员外带着妻儿外逃,被暴民拦下,妻子和女儿都被掳走,自己和儿子惨死在乱棍下。管家的表亲,当时跟在一路的,因为暴民中有人认他们夫妇而幸免于难,得以逃往京都。
慕恒派去调查的人,其实根本没有找到相关的人,带回来的消息就是木家走失了一个女儿。但是慕恒这只老狐狸,从云萝进府后,就一直静观其变,潜藏在暗处,考量种种。自从端午龙舟赛场,她一曲琴音,轰动京城,就发现此女才华绝对不可能是乡野之气所熏陶出来的。虽对她的身份一直犹疑,但是看在她能让这么多名门公子为之鞍前马后劳顿,觉得转机已到。原本就有收云萝为养女心意的他,在儿子提出这个建议后,顺水推舟。而且听闻府河王今年即将纳娶正妃,他又是太后最疼爱的人,于是便打算这让云萝替代苏潇潇的打算,放焰口的事情,便由此而来。故意透露给儿子说阿萝来历不明,是希望儿子与他站在同一战线。借弱冠之礼,吸引苏潇潇视线,助阿萝选妃成功。
千历风俗,每年八月初一,是皇家选妃之日。各地秀女齐集宫廷,由皇上,皇后,太后共同挑选决定,谁入后宫,谁入宗亲,谁入官宦之家。如果在这之前,云萝能俘获府河王的心,他再向太后请旨,此事就是板上钉钉,成了。总好过将她送入后宫,各种煎熬方能得见天颜的好。况且现在皇帝已经对他心生隔阂,如果能得太后荫蔽,便可免却后顾之忧了。
其实云萝一直想告诉慕青赐自己的真实身份,今天他亲自来问了,她反倒迟疑了。尤其是在经历梁书成事件过后,发现这其中牵连甚大,三皇子的事,左相家肯定也有份参与。若让慕恒知道这件事,恐怕会闹到皇上那里,一时间不光满朝腥风血雨,可能连自己的命也保不住。说不定还会牵连到慕青赐身上。
这太恐怖了,一定不能说。云萝摇着头,慕青赐叫住她说:“我就是随口问问,你如果难过,就不要说了。”
“大哥,其实,我不是木家大小姐。”云萝说:“我只是小姐身边的一个陪读,怕你们知道我身份卑贱,会瞧不起我,所以才撒谎的。你不要生气,我不是有意的……”
“阿萝,别哭,不管你出身如何,你都是大哥的好妹妹。怎么会嫌弃你呢?这件事,大哥知道就好了。不要再告诉第二个人。”慕青赐劝慰道。云萝梨花带雨地点点头。
“时辰不早了,累了几天了,该好好休息一下。我先告辞了。”
“恩,我叫玉欢把莲子羹装好,你回去喝一点。”
东厢别院,慕青赐书房中,贴身侍卫慕魑站在他跟前,正俯首听命。
“前几日我让你查的那个人查到没有?”慕青赐靠在桌前,问道。
“回主子,那人十分谨慎,自从那天在小姐西苑门口晃荡一次过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我已命人拿着画像,在京城百姓集聚地搜过了,没有发现什么可疑迹象。会不会是我们推断有错,他本就与小姐毫无关联。”
“肯定是有的,这话搁在此前,我可能会相信没有关联。但是今天老爷故意透露阿萝来历不明,我就此事旁敲侧击问过。如果她坚持自己是木家大小姐的身份,就不会有什么可疑之处。可是她说她是木家大小姐的贴身丫鬟,这一身本领就是跟着小姐陪读而来,顿时疑点重重。”想到此处,慕青赐就满眼担忧。
“公子是担心的是什么?”慕魑见主子神色凝重,开口问道。
“你说一个人在什么情形下,需要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慕青赐反问道。
“被仇家追杀。”
“她一个女子,会跟什么样的人结仇,失去所有亲人,还要隐姓埋名?”想起云萝和善的面容,慕青赐觉得如此美好的一个女子,不应该和时间任何一宗丑恶的事情有牵连的。
“还有一种可能,是她的美色招致的祸患。”慕魑见过众生为阿萝所倾倒的场面,突然想出这一种可能。
联想到梁书成今日的禽兽行径,慕青赐觉得这种可能性极大。于是他说:“你明天带人去京城附近查一查,务必要将那个人找出来,他很有可能是突破阿萝身世的关键点。”
“是!”慕魑领命退出书房。留下慕青赐一人对着孤灯怀想。他在心底默默询问:“阿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如此狼狈不堪地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如果大哥拼尽全力也不能给你一个安稳的家,那我就替你找到你的家人,让他们带你走吧。”
此时的云萝,同样未眠。今天慕恒安排她去陪府河王的事情,让她察觉到不安。如果慕恒也只是像沈凌天那样,打算拿她去做交易,而李麒又对她步步紧逼,她要怎么做才能护得自己和大哥的周全?娘亲和林昭南的仇,又要什么时候才能得报?
同时还深夜未眠的,还有李麒,那个暗影,仍旧与他对面而立。
“梁书成一事,你怎么看?”沉默良久的李麒开口问道。
“他与阿萝本就牵连不浅,今日又伤得那么重,我们何不借力打力。利用这个机会,再逼她一把。”暗影思量道。
“选秀女之日将近。相府的收养仪式也已完成,右相的目的,已是司马昭之心。我想肯定有人会按捺不住,要对他那边下手了。也罢,就按你说的办,把这一池子浑水,都搅动起来才精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