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不城觉得有点鼻酸,看着面前那张笑脸,心里像小虫子爬过一样,泛起细细麻麻的冷。
他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却愈发感觉这具正在衰竭的身体仿佛一个填不满的无底洞,它疲惫、破败,漏着风。
从前江不城就搞不懂,余丸在喜欢他的什么,现在更不懂了。
但这份坚定的情感,于他而言,是希冀。
自知不会好起来了,可是她还在,又怀抱侥幸想着,也许没那么糟糕、没那么严重,一切会变好的。
“余丸。”
他的语调有些些的亲昵,把这两个字念得古怪而别扭。
余丸回报以教徒般的虔诚眼神,仿佛只等他一声令下,就准备为他冲锋陷阵。
可他什么也没有说,就只是看着她,然后又叹息般地喃了一声。
“余丸……”
冰冷的食指悄悄触上她的手背,他感到由相触那一部分传来的柔软,她的皮肤是弹性的、年轻健康的,是温热的。——与他截然相反。
“你们拦我干嘛?我哥哥死而复生了,我不能见吗?”
突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
余丸立刻皱起眉头,那个尖锐的少女音折磨了她好几个月,以至于她一下子就知道了来人的身份。
下意识把江不城护在身后,她挺直了脊背站起来,往外走的背影像一个斗士。
“公主并不是那样的,您这样……唉,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啊……”仆人一脸的为难,且不说王子从棺中复生这事蹊跷,光说王子生存赛淘汰后还存活于世,就注定了这事不可声张。现在王子挣了眼,事情变得极难处理,没人有胆子对王子做什么、王子也没法恢复原来的地位。在这样尴尬的情况下,最能来事的公主还要来掺上一脚。
“谁给你们的胆子,敢用脏手碰我?”莫莉正在气头上,连平时的亲切都懒得装了。
仆人们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这个关头,王子的房门从里面开了出来。
“有什么事跟我说吧,他在休息。”
余丸面对着莫莉的眼神坚定得很,江不城就是她的底气,这会儿她的脸上已全然不见之前几个月的唯唯诺诺。
“你……”莫莉看着眼前的人,几个疑问滚过喉咙,犹疑片刻后化成一句:“你怎么在这儿?”
她来找狄伦就是为了维娜的事,维娜放跑了那些“江不城”,她要问罪时竟找不到人。押送的人说是被上面的命令带走的,她顺着这个查竟然查到了死掉的狄伦头上……莫莉以为这是维娜在耍花招,可她竟然真的在狄伦这里?
余丸露出幸福的微笑:“我在这儿,当然是因为他需要我啊。”
莫莉眼里闪过一丝厉色,用力抓住了余丸的胳膊:“跟我走。”
“维娜小姐是被王子标记过的人,现阶段她不能离开的。”仆人赶紧上前拉住。这次没有用“脏手”碰公主,而是长记性地拉了余丸。
“不能进去,带人走也不行?”莫莉不耐烦地冲他们吼。
“抱歉,公主。”
恭敬却不容置疑的。
……
折腾了半天,莫莉负气而归,不晓得日后还要搞出点什么幺蛾子。
余丸揉着胀痛的脑袋回到房间,床上的江不城已经又一次地睡着了。
盯着他安睡的样子,她感觉心口满涨涨的,虽是爱着这具身体里的灵魂,却怎么看他都觉得看不够。
这番细看之下,她发现了他手腕处沾了点什么。
——是什么呢?
余丸想起他爱干净,忍不住拿出白帕子帮他轻轻擦了擦。
“嘶……”
她揪紧手上的帕子,不可置信地把目光移向沉睡中的人。
——江不城没说,余丸却意外地自己发现了。
他们重聚的这一天,并不是江不城重生之日。
他获得的,充其量只是死缓。
手帕里包着一块破皮,那之下的伤口……伤口……
余丸沉默地把手帕塞进口袋。
向往着“生”的灵魂没有带来新的生命力,这一具等待腐烂的身体,正在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