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候煜冷唇微棱,“要假装这失忆症有何难?只说记不得从前旧事就好了,如今这生龙活虎之人说没有了旧时记忆,说得真轻巧。”
听得他这一言,都若离拧眉抿唇暗讽。
冷酷、多疑、刀子嘴,这就是夏候煜,她的顶头上峰。
什么朝廷栋梁?就一小气人。
月忻宣眼底微光轻掠,道:“夏候兄,且说动机吧,若离若真要假装失忆,她为的什么?若说不想断案,他今日与洛王的狼狗相博,为了什么?十多年的记忆全无,不知自己从何而来,那是极痛苦的。”
“他不就为了接近忻王爷吗?”夏候煜眸光定然落在都若离脸上,极嘲讽。
二人皆未想到他会这般直说,均怔了怔。
月忻宣眸内意味,似无奈道:“夏候兄,你多虑了。”
夏候煜眼波微动,眸子闪了闪,抿唇不再言语。
都若离一左一右手儿拎着几壶蒲陶酒,与夏候煜一同出了念心小筑。
忻王爷说蒲陶酒有助去脑中瘀血,让她每日喝一点,喝完了再来取,想着这有助于恢复记忆,她亦不推辞,悉数收下。
夏候煜翻身上马,冷睨,“都若离,本官且不管你真失忆还是假失忆,离忻王爷远一点。”
“为何?”都若离愠恼瞪看。
老是逼迫她离忻王爷远一点,总该给个理由啊。
“没有为何?你这酒喝完了,本官命二虎来取,若是为案件,为治病,必须与本官同来,不得私自见忻王爷。”夏候煜勒了马缰绳,冷冷而道。
都若离仰脸看他,忿忿道:“若是忻王爷传唤小的呢?又或者忻王爷来廷尉署寻小的呢?”
“寻你?做梦。”
夏候煜甩鞭,“嗬”一声幺喝,马儿扬蹄而奔。
都若离撇嘴,轻抽鼻翼,低声哼,“小气,霸道。”
将那蒲陶酒挂妥,上了马向廷尉署方向奔去。
*
庆王府后院中染了春菲,丛丛簇簇山茶铺叠明艳,争相绽放,绚丽的张扬了满院,暖风轻熏,浓郁花香醉了一地。
“嘣”一声,一箭入靶,一身绽绿的月文曜满意微笑。
“都神捕,给你三箭,你若都射中靶心,今后你无论要问什么,本郡王知无不言,言而不尽,甚至有需要帮助之处,本郡王亦会助你。”
立在不远处的都若离与雷二虎对望一眼,苦笑。
洛王爷要她与狼狗相博,而这小郡王又要她射箭,怎这些王爷郡王像约好似的为难她?
“小郡王,朝中有令,廷尉署查案,无论是何等身份,皆得配合,这恐怕不好违背吧?”
月文曜歪头睨眼看她,眸内一抹迷朦在阳光下濛濛漾开了去,化作一丝洞人心的灼光,“本郡王有不配合吗?这不让你们见到本郡王了?且上一回亦给你们指了一条明路呢。”
这个容貌卓越的小神捕,那双瞳竟那么似那个女人,巧合吗?眼前此人明明是男人,怎长了女人般的眼眸?
“小郡王,你那叫指明路?”都若离抿唇淡讽,“明明是摆了我们一道,让我们把怀疑的目光转向忻王爷。”
许是觉得有月忻宣在背后撑腰,面对着这小郡王,她说话都硬气了一些。
在这几位王爷当中,毕竟是月忻宣最有权势,并且还把传国玉玺那极重要的秘事告之与她,她怎能不相信月忻宣?
“哎~”月文曜举了手中箭支摆了摆,阴柔眸子眯了眯,笑道:“此言差夷,你不能以忻王爷位高权重而忽略了他,更不能以权看人,在案件面前,人人平等,不是吗?忻王爷为监国王爷,威名震朝野,那是事实,但是,难道他就不是凡夫俗子?他没有七情六欲?他就不会监守自盗?以他与庄之燕那般关系,矛盾不大吗?不存在泄恨报复的仇杀吗?都神捕,你们查案呐,不能惧大欺小,若不然,公正严明从何而说?”
雷二虎脸色微沉,道:“小郡王,无实据之前,此番话恐不妥吧?”
“是呀,小郡王,你这言过其实了,实据证明事实,廷尉署如何断案,这该不是小郡王操心的范畴吧?”都若离拧眉道。
“嗬,小小捕役,竟教训起本郡王来了。”月文曜细长眸子闪了讽意,搭起箭拉满弓,道:“再给你一次机会,若应下本郡王射三箭,就留下来,若不然,送客。”
说完,手一松,一箭射出,那箭“嗖”一声,射在靶心之外,他微蹙眉,持弓转脸看都若离。
雷二虎神情一动,道:“小郡王,那便由在下射此三箭。”
“不不不。”月文曜摇头,文弱的脸上闪了淡讽,道:“雷侍卫,谁不知你呀?若让你三箭齐发你亦能全中靶心,你认为本郡王会那么傻吗?”
都若离震惊,惊讶的看雷二虎,道:“小老虎,你那般厉害的呀?”
雷二虎憨实笑笑,“还行,不算很厉害。”
“都神捕,你该不会不知这一位金羽侍卫的能耐吧?皇上把这般厉害的角色放到廷尉署,这令本郡王对都神捕的能耐亦好奇了起来,怎样?在本郡王面前露一手?也好让本郡王开开眼界。”月文曜那过于发白的脸在阳光下的照射下似乎更白,浑身上下散发的阴弱之气,灿阳似乎亦压不住。
都若离心思微动,扬唇一笑,道:“好,小郡王一诺千金,可不得反悔。”
“那是自然。”月文曜唇角淡弯,将手中弓向她伸了去,阴柔道:“你若三箭皆中,本郡王把你当友人。”
“那小的先多谢小郡王抬爱。”
都若离几步上前,接过那把弓,沉重结实,一握便知是好弓。
她不介意多一位友人,何况这是郡王,虽说这小郡王有杀之嫌,但未有实证证实之前,皆不算坏人。犯人她见得多了,那入罪之人亦未必全是十恶不赦,她不会带着轻视眼光去看待。
“都大哥,加把劲儿。”雷二虎给她鼓励。
都若离朝他灿烂笑笑,“试试吧,试了总比先放弃的好。”
自信是成事的关键,若是连自信都没有,那一切皆是空谈。
行动是自信的延伸,有了自信而不付诸行动,那亦是枉然。
有自信有行动,迎难而上,这便是她。
她取了一支箭,搭弓满弓,瞄准。
月文曜突然凑到她耳边,都若离一惊,正欲闪避,被他大手按住肩头,轻声道:“你身上有着女人的骚/味儿,都神捕,本郡王很期待与你做友人,好好加把劲儿。”
说完拍拍她肩头,将她放开。
都若离纤眉紧蹙,极力压制心底那细微的慌乱,手中弓箭纹丝不动。
三年前的她与这月文曜又有怎样的故事?
若有,她当真不能接受。
一个月忻宣已让她万分苦恼,若再加上月文曜,她无法直视,这二人可是堂兄弟呢。
她收拢了心思,杏眸一点点眯起,箭靶那一点殷红映入她眼底,渐渐聚集。
丹唇轻勾,一箭射出……
“扑”一声,箭直中靶心,那箭羽在阳光下轻颤。
“啪啪啪。”雷二虎欢悦拍掌。
“都大哥好样的。”
都若离回身朝他轻灵淡笑,“在你面前那是班门弄斧了。”
小郡王似乎不意外,双手抱臂戏谑笑道:“都神捕,还有两箭呢。”
一箭射中靶心算得了什么,他识得的那个女人,飞针射蝇那才是绝技。
“好。”都若离转身又取了一箭,极快满弓而射,又是直中靶心。
“都大哥,厉害。”雷二虎欢呼。
都若离未转身,伸手向他竖竖大姆指,返身自箭篓又取了一箭,箭才离弦,眼角余光看到月文曜搭箭弯弓。
心念一动,她极快的再取箭,开弓……
“嗖。”“嗖。”
都若离射出的后一箭,将月文曜那一箭射落了地,她先前那一箭稳稳射入靶心。
“好箭法。”
雷二虎叫好。
都若离转身朝月文曜弯唇讽笑,“小郡王,你可真会下功夫。”
月文曜脸色平静,唇角噙了不明之意,道:“三箭皆中,本郡王自当遵守承诺,都神捕,你是本郡王的友人,本郡王请你喝茶。”
说完,将手中弓交予侍立一旁的下人,伸手相请。
见他未作任何解释,都若离无奈淡笑,亦将弓交给下人,与雷二虎对望一眼,而后朝月文曜道:“谢小郡王抬爱,那便讨扰了。”
偏厅茶香撩绕。
茶过一盏,都若离淡然看月文曜,道:“小郡王,你与庄之燕识得有多长时日?”
月文曜抚盏微思,道:“自她成为花魁。本郡王所识得的一位红颜失踪之后,心情郁闷,一日无意入了万花楼,正遇上她夺得花魁,见她容貌尚可,知书识礼,气质有异于一般勾栏院女子,便成为她的入幕之宾。不过一直以来,本郡王与她以礼相待,喝酒吟诗作画,并未动她分毫,本郡王虽然生性散慢,名气是不大好,但本郡王毕竟是郡王,该遵的礼法自是要遵,怎地都不能丢了父王的脸面。”
“哦?”都若离神情一动,对此稍有意外,轻蹙了蹙眉间,道:“小郡王所言可属实?希望小郡王能据实相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