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上回我可没有唬你。”月忻宣道。
月鸿飞笑笑,道:“其实我觉得她来了亦好,总有人照顾你了嘛。”
夏候煜淡眸轻掠,道:“有二虎便够了,我已让太后带了话给云萝,她若是在此时来,下官一辈子不想见她。”
月忻宣怔然,月鸿飞挑眉。
“走吧,二位王爷可是要往廷尉署?”夏候煜潜静的眸星光微闪,淡声道。
月忻宣眸子一闪,道:“去探望都若离。”
夏候煜轩眉微拧,“可要同乘马车?”
月鸿飞分别看看二人,道:“你们坐马车吧,我与二虎骑马。”
“亦好。”月忻宣道。
马车内。
“夏候兄,若离极有可能是秦夙心。”
“未有实据之前,不可定谳。”
“若她忆起来,还需何种实据?”
“你这是将自己困在往事中,见着与那女人相似之人你便认定不放,这般下去怎行?你会毁了你自己。”
“我喜欢一个女子,又怎会毁了自己?”
“可你在喜欢着一个不切实际的女子,来历不明,身份可疑,那样的女子值得你牵肠挂肚?出现一次便差点让你活不成,若再出现一次,岂不直接要了你的命?这些年,多少名门望族女子等着你忻王爷,你怎就不去试着去接受?太后亦为了此事一再的伤神,月家还等着你开枝散叶呢。”
“夏候兄,喜欢一个人不喜欢一个人,能说得清楚吗?我问你,你又为何拒绝云萝?”
“那是因为现在不是时候。”
“可往年呢?你不是一直躲着她吗?你可是自小躲着她的,你说,这说得清楚吗?”
“没有为什么。”
“那我也没有为什么。”
半晌,夏候煜开口,“若秦夙心便是秦青鸢呢?”
月忻宣怔然。
瞬间,小小马车散发着凝重令人无法呼吸的气息。
*
都若离斜靠着坐在卧榻上,待月忻宣收了针,微思忖道:“忻王爷,无需你亲自到廷尉尉来的,上回我看半夏的针法不错,你派半夏来亦可的。”
月忻宣将案上温热的汤药端了给她,淡然笑道:“怎么?嫌小王针法不行?”
“怎会?”都若离伸手接了汤药,拧了拧眉,闭了气息一口气喝了入腹,口中苦涩令她急忙取了月忻宣递来的甜果塞入嘴中。
缓了一口气,道:“小的是担心忻王爷过于奔波,长此下去,大人又该有意见了。”
最近忻王爷日日到廷尉署给她施针,还亲自教秋官做各种药膳给她吃,把她当成“娘娘”般侍候,令她忐忑不自在。
月忻宣把汤碗放置几上,复又将温水盏端给她,清清淡淡道:“早都是有意见了,不在乎多一些,夏候兄就那样,嘴上说得严厉,心肠还是软的,他所说的,你别放在心上。”
都若离望着这一张日渐熟悉的脸,心中忐忑,虽然未能忆起所有的事,但最近脑中总会不时闪过他的脸,熟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这越来越接近他,她倒不安了。
她咬了咬唇瓣,道:“忻王爷,不如这失忆症不治了,待这腿伤痊愈之后,小的安心查案,把案件侦破了,你与大人也就可以向皇上交差了。其他的,小的便不作多想了,失忆便失忆,这些年也都是这般过来,无碍的,单一一些亦是好的。”
月忻宣一动不动看她,眸内沉了愠恼,轻拢眉心道:“你不惧日后连最近的记忆都丧失?”
“我……”都若离嘴中含着那甜果儿,半阖了眼帘,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又或者是你在害怕,害怕忆起往事,因为那往事中有小王,对吗?”月忻宣眸光紧锁着她不放,轻柔的眸光化成丝绺直绕向她。
都若离心底如浪卷了般,一波又一波,撞击着她的胸口,她未敢抬眸,男子身上的热浪直扑而来,令她头垂得更低,纤手紧揪了锦被,一动不敢动。
是这样吗?
她在害怕吗?
若她与他真的有过一段情,可为何要害怕呢?与一个自己喜欢的人过一辈子,不是她所寻求的吗?
可那是三年前她喜欢的人,若记忆未寻得回,她要喜欢这个男人吗?
一只温暖大手握了她那紧握着锦被的纤手,她心底一颤,身子僵直不动,更不敢看他。
“若离,不管往事如何,不管你能否忆起往事,小王都喜欢你。”
“啊?”都若离手儿一抖,惊愕的猛然抬头,黑瞳中闪了不敢置信,结结巴巴道:“那……那,我……你喜欢我呀。”
话一出口,她直想伸手赏自己脸蛋一个巴掌。
怎这般傻冒呢?
月忻宣凤眸内深深浅浅,一丝喜悦一丝淡羞,轻轻眨了眨眼睫,柔声道:“嗯,是真的喜欢你。”
“喜欢我什么?”
都若离真觉得自己傻到了家,一再的问这些又蠢又傻的问题。
竟然还恬不知耻。
月忻宣如沐春风的清雅淡笑,黑瞳中眼波似春水般轻柔,一抹如丝红晕染了他白晳脸颊,他大手轻柔动了动,抿唇道:“没由的喜欢。”
“他把你当成另外一个女人。”
门口外传来生冷的声音,如春日里返了寒冬,令人寒颤。
月忻宣脊背一直,眸光一瞬不瞬的看着都若离,握着她手儿的大手一紧,开口道:“夏候兄,你何必如此?”
都若离一动不动,幽黑眼底不见声色。
思绪如风散乱。
是啊,忻王爷只是把她当成别的女人,她心底清楚的。
方才那一刻她竟然雀跃,竟然欢喜?
就算他心中那一个女人极有可能就是她,可那是两个不同的人,他喜欢的是那个“她”,而不是现在的“她”,他不过是把她当成那个“她”的影子,她雀跃个什么劲?
夏候煜并未入内,而是立在门口沉沉静静的看二人,那如极深的夜般的深瞳内内无一丝情绪。
“忻王爷,下官只是为了你好,亦是为……都若离好,你这般,对她不公平。”
如水清冷一句话说完,转身便离了门,大步向外走。
屋内空气冷滞,都若离手儿动了动,想把手抽出,月忻宣大手一紧,兀自不放,一动不动的眸中一层波光清浅,忧沉空濛,令她一时怔住,不知所措。
“若离。”月忻宣开口,声音沉哑痛楚。
都若离杏眸圆睁,微眨那翘睫,就那么不言不语静静的看他。
这已不是第一次见他失神。
他到底有多喜欢那个女子,竟是伤得那么深?
她期待是她吗?
面对这般深情一个男子,既便当了别人的影子,她会愿意吗?
“若离,你愿意听我说吗?”
月忻宣自称不再用“小王”,沉声道。
“嗯。”都若离不由自主轻应。
她也很想知道,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是她曾经想问的,一直困绕她的事儿。
月忻宣轻弯起唇浅笑,笑得苍白,笑得楚涩。
他就这般握着她的手,娓娓而道。
而她,任由他握着手,极静的听。
末了,月忻宣闭了闭眸,似乎要将那痛楚深埋入眼底,片刻睁开,轻声道:“若离,我并没有把你当成任何人,你就是你,你和她,是一个人,并非我一厢情愿的认为,而就是同一个人,只是你失去了那一段记忆而已。若你现在没有易容,那当年那个你,定是易了容,面貌可以易容,但眼睛总是像的,还有你的手儿,就是现在这般柔软,因为你绣功好,故而手儿都是极轻柔的。”
都若离一动不动,久久不语。
“若离,无需强自去想,慢慢来。”月忻宣大手动了动,抚了抚她手儿。
都若离心底五味杂陈。
原来是这样,是那么美好又涩楚的一个故事,这般说,倒是她太狠心了,是她悄然无息的离开了他,难怪他会那般痛楚。
梨花林,原来是真的。
她动了动唇角,微觉淡淡涩意,嗫嚅道:“可是……可是我……我脑中一片空白,全无印记。”
月忻宣淡然,眸眼内波光轻柔,道:“失忆症是这般的,慢慢来,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帮你,只要你再也不要悄无声息的离开。”
“我就在廷尉署当神捕,我……我能上哪儿呀?”
都若离那股傻劲又冒了出来,一言说出逗得月忻宣轻笑。
“咳咳。”
几声轻咳自门外传来,转瞬,仇恨天大步入了内,朝月忻宣撩袍跪落,口呼,“下官见过忻王爷。”
月忻宣眸子一闪,收了握着都若离的大手,平静道:“仇大人起来吧。”
仇恨天利索起了身,退至一侧,微微一笑,道:“若离得忻王爷亲自诊治,当真是福气,下官在此谢过忻王爷。”
“仇大人无需客气。”月忻宣望一眼都若离,眸内闪了暖暖笑意,道:“若离此番救龚太妃而受了伤,小王岂能坐视不理?况且夏候廷尉巴望着若离快些好起来,案件还在那儿等着呢。”
方才被夏候煜一言打击,因着若离知悉事情后并无过激反应,他心绪这才平复了过来。
“是是,下官那便不客气了。”仇恨天笑笑,看向都若离,道:“若离今日可还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