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忻王爷,难为你了。”
一只轻柔的手儿搭在月忻宣肩上。
月忻宣回了拢了神思,眼眸一抬,都若离软软的倒向他。
“若离!”
*
福寿宫。
月峻熙向夏候太后施礼,“皇儿给母后请安。”
夏候太后脸色不甚好,抬手道:“皇儿免礼罢。”
月峻熙眸光淡静的看向夏候太后,道:“先前因着事儿多,甚少来给母后请安,请母后莫怪。”
“你为的是政事,哀家岂会怪你?哀家身子还硬朗,倒是你,身边少个知寒问暖之人,前些日子你日日在廷尉署住着,没少让哀家担心。”夏候太后道。
若非是为传国玉玺及藏宝图,她真不情愿皇帝这般做,堂堂皇帝去当廷尉,还得给本是臣子的大臣行礼,给弟弟们施礼,想想都不是滋味,这是前所未有的,若是先帝还在人世知其这般,断不知会怎的责怪她这个当母后的。
再者又是只身一人到廷尉署,仅带了雷二虎前去,万一被人识破暗中伏击,一想到那样的险,她夜夜都难寝。
月峻熙极淡微笑,“让母后担心,当真是皇儿的不是了,还请母后莫怪。”
“哀家自不会怪你,皇儿,如今事儿已初定,你自个的事儿也该重视起来,你得为天家开枝散叶,这云萝要来,你又挡着不许,后宫里头那几个妃嫔你又晾在那儿,你这、这般下去怎行?哀家日日盼着抱孙儿呢。”夏候太后喝了一口茶,将茶盏轻放小几上,微蹙眉道。
这个皇儿,事事皆做得完满,可就这女人的事儿,总是不上心,让她一度怀疑他是否有龙阳之癖,心惊胆颤的观察了许久,倒也不是龙阳之癖,这才让她安心一些。
月峻熙轩眉微拧,道:“母后,寻传国玉玺为重,还有父皇之事,皇儿一定得查个明白,皇儿决不相信父皇会不在世了,有水师父在父皇身边,皇儿相信父皇不会有事。”
夏候太后眼底飘染了伤心之色,泪水轻泛,咽声道:“哀家亦不信,寻你父皇固然重要,传国玉玺亦重要,可天家得有后啊,这本与那些事是无冲突的啊,皇儿登位亦有数年,妃嫔又有好几位,按说得有后了,可现下后宫清冷得不像个样儿,皇儿,你可不得总这般下去啊。”
月峻熙静静而立,明黄龙袍肃冷,“母后无需忧心,您的孙儿总是会有的。”
“那今夜便到静嫔那儿去,那孩子性子温柔,身子骨又好,若说生养,那是极佳人选。”夏候太后眸子微闪,挂着的一滴泪珠的眸子晶晶亮亮。
“母后。”月峻熙蹙眉,冷道:“皇儿所指不是此刻,现下皇儿无那个心情,母后且安心,兀再提此事了。”
夏候太后微怔,心中微叹,这个皇儿,自小就这样,一副冰冷拒人于千里之外,只要他所拒,根本就让人再无从所劝,当是与天帝一模一样,她不惧先皇,倒是惧这个儿子。
她轻轻拧了拧眉,道:“那都若离之事,皇儿怎就赦了她的罪?若非她,你父皇断不会失了踪迹,更不会有这般多之事,现下她把忻儿迷得理智全无,此等女人,怎可轻饶?”
月峻熙湛冷眼底微动,道:“母后难道不知传国玉玺的藏处只有她知道?“
夏候太后眼波微动,道:“虽说如此,可也不能让她与忻儿在一起啊,此等人,如何当得了忻王妃?这会引起非议的?”
“那还不是母后先前下了懿旨?”月峻熙道。
“哀家要把那道懿旨废了,皇儿可不要再允你弟才好,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待她寻回玉玺便把她发配苦寒之地,永世不得回天都。”夏候太后眸子敛起,眼底多了一些冷意。
一想到忻儿那般护着那女人,她心中就来气,自小到大从未忤逆过她,竟为了一个是祸根子的女人而忤逆她,令她好生伤心。
月峻熙面上清冷无绪,长睫深深一眨,道:“母后,此事皇儿心中自有数,您就兀操心吧,律法当先,都若离所做之事,皆因他爹祸害,她盗传国玉玺,其神智在于非清醒状态,其罪虽不可恕,但可酌情处置,再者,当年她盗出传国玉玺并未交予其父,说明她非奸佞之辈,作孽的罪魁祸首秦无心亦得应有报应,算是可慰父皇了。”
夏候太后轻轻抿唇,甚觉苦涩,两个儿,都不把她这个母后放在眼中,当真令人伤心,她不热衷权政,亦不想干政,凡事都依着皇儿,可事儿总得有个情权吧?偶尔给个脸面自己的母后不行吗?
她敛起眸子,恼道:“皇儿,她的罪,哀家无权过问,可是要不要她当哀家的儿媳哀家总有权吧?”
“母后乃后宫之主,自是有权,此事,熙儿自然不过问。”月峻熙淡道。
“可皇儿应了你弟,允她为忻王妃。”夏候太后声音提高了一些,恼怒溢于表。
月峻熙眉目浅淡,道:“皇儿要都若离来求,母后您觉得都若离会来求皇儿吗?”
夏候太后神情一滞,微忖。
难怪那日忻儿会情愿离开,原来是这般,这倒是一个极好的法子,兄弟俩不至于下不了台面。
“那未必,女人心不可捉摸,那都若离到了此番境地,寻了忻儿当依靠亦未必不会,皇儿,若她真来求你,到那时……”
“母后安心吧,此事,皇儿会妥善处置,若无他事,皇儿回御书房批奏折去了。”月峻熙一言说得果断,不容再劝。
夏候太后心底无奈叹息,“去吧。”
“皇儿告退。”
*
一个月后。
御书房,空气中飘散着清淡的檀香,又夹杂着一丝难明的涩意、怨意、寒意,种种杂陈。
都若离跪于龙案前,眼眸淡垂,眸光落在那静垂的明黄锦穗儿上,面上平寂,心底澎湃。
置身于此地,犹如在梦中,面前之人,是她做梦亦难梦到的,如今,便是她的仇人,她今生都不会忘记的仇人。
他料定她不会前来相求,但她偏偏来,她要当着他的面说她喜欢月忻宣,求他封她为忻王妃,她就要看他如何控制他的心。
只要她不死,那些伤那些痛,她会一点点还回他身上,并且要一点点加重。
月忻宣立于一旁,朗目清清润润看案后稳坐着的月峻熙,“皇兄,臣弟今日与若离同前来,便是求皇兄允那日臣弟所求。”
月峻熙眸内无波无澜,平平静静的看他,随而看向那跪地之人,冷声开口,“要求朕便抬起头来,看着朕说。”
都若离眼波微动,袖下手儿轻握。
月忻宣轻轻蹙起眉。
都若离暗咬牙,缓缓抬头,展眸而望,熟悉又湛冷的黑瞳撞入她眼帘,她素手紧捏着大腿,深深吸气,将那恨慢慢沉淀到心底幽深之处,直至了无痕迹。
她迎着那利眸,沉沉静静,无澜无绪。
月峻熙眼底的凝定似薄冰、似利刃,直逼人心头,他轻勾唇,优美的唇线拉出一道极冷极讽的月弧,“说。”
都若离心底冷笑,丹唇轻动,“我都若离喜欢忻王爷,恳求皇上,赐封为忻王妃。”
一言清清亮亮,在屋内飘荡。
刹那,月忻宣心底揪紧,眸子一瞬不瞬的看自己的皇兄。
龙案后的月峻熙,沉稳而坐,沉沉静静,眸内无绪、无波、无澜,定定看着都若离,不言。
屋内死寂,掉针可闻,那在一侧的雷二虎不禁抚了抚沁了汗的掌心。
这事儿,似乎进入绝境了,他揣摩皇上那时提出这般要求,只想让忻王爷知难而退,没想到若离真的来了,这下子,当真是绝处无路。
皇上会应下吗?
据他所测,皇上对若离,不那么简单。
本是闷热的屋内飘散着冬日的寒冷,空气令人窒息。
月忻宣袖下大掌微握,一动不动,似乎要从月峻熙的脸上读懂一些东西,但那如霜般的脸未有一丝起伏,深遂黑眸,如平静深潭,不起一丝澜意。
这便是他的皇兄,与他同胞的兄长,事事做得滴滴不漏的兄长,他虽恼,但不得不服。
月峻熙唇角斜斜拉起,似笑似讽,意味极不明,道:“朕,准你所求,即日拟旨,都若离为忻王妃。”
都若离心底一紧,长长羽睫一动不动,红唇轻启,“谢皇上。”说完深深一叩首。
伏地那一刹,穷尽全身力气将泪吞回腹中。
在决定的那一刻,她已无悔。
月峻熙的冷漠无绪,她亦不是未见识过,她就不信,他不伤?
那厢月忻宣阔步至都若离身侧,撩袍跪落,朗声道:“臣弟多谢皇兄。”
说完,叩了首,大手裹了都若离微凉的细手,像想要给她力量似的紧紧一握,极快又放开。
他知道若离做到这般是万分不易的,若换了他是她,亦会恨。
“准备一下,择日离京去寻传国玉玺。”月峻熙神情不动,冷道。
月忻宣微怔,“皇兄亦要同去?”
“朕去不得吗?”月峻熙斜眼冷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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