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
顾向北抱着她回到卧室,管家站在门边怯怯不敢上前,无声轻叹。
姜姨听到响动从厨房出来,皱着眉,低着声音问道,“回来了?”
管家点点头,“回来了。”
“没出什么事吧?”顾少爷昨晚在外面寻了顾太太一整晚凌晨才回来,换了身衣裳就又出了去溲。
太太不会出了什么事了吧?
管家目光落在楼上,摇了摇头,“不知道。”
说完她淡淡扫了姜姨一眼,缓缓开口,“这些都不管我们的事,以后别这么多嘴。恧”
做人,特别是做下人,必须要学会不言不语。
卧室里,昏暗的光线笼罩着所有的一切,原本房间里蓝色的海洋如同染了墨汁一般的黑。
顾向北将笑笑放在床上,后者自发地缩成一团,长发掩面,脸色无比憔悴,低埋着头,男人只能看见她瘦削的下巴和垂着的眸子,睫毛覆住了眼,眼神丁点也不让人瞧见。
男人松开她,帮她把凌乱却依旧透着美的发丝绕在手心里,眸子深深锁住她的脸,低低哑哑地道,“饿了么,要不要吃点东西,我下去帮你拿。”
她应该没有吃早饭,刚才他听到了她肚子里传来的咕噜声。
说不定连晚饭也没有吃。
男人的手刚离开她的头发,就被笑笑猛然拉住。
女人极缓地仰起头来,一双眼睛充满了血丝与清水,仿佛下一秒就会流出沾着血的泪珠出来,看起来楚楚可怜让人心痛。
“对不起。”她又重复了这一句。
她纤细白皙又染着冰水一般的手指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似乎没有一丁点的力气,只是这样简单的触碰,却再也不敢用力地去抓住他。
他原本打算离开的,却被她一句‘对不起’再次乱了阵脚。
高大的身躯缓缓覆在她的身上,长臂撑着在她的腰腹两侧,俊脸慢慢逼近,低低哑哑地道,“对不起?哪里对不起我?嗯?”
他什么都没有看到,只是根据当时的情况猜测出来她和徐然发生了关系。
只是……
如果她解释,她说没有,他会无条件地去相信。
因为他知道,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她都不会这样没有道德,做出越轨的事情来。
可她几句‘对不起’又是什么意思?!
发生了,是吗?
秦笑笑,你来告诉我,我这样爱你,到最后,却还是不能拥有一个完整的你,是吗?
真他么可笑!
笑笑看着他,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是自己醒来看到自己身上的痕迹,和徐然口中的那些话。她唇瓣苍白得不像话,像是个病入膏肓的人,声线颤抖,声音沙哑,“我和他……”
“发生了。”
多么简单轻巧的六个字啊,分开来写再平凡普通不过,可是凑合在一起,却是让人忍不住持刀杀人般的疯狂。
顾向北手指轻轻碰上她的脸,声音如纱似雾,缥缈深远,“是吗?”
他忽然凑上她的唇,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攻城略地,棕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杀意,“那让我检查一下,你和他是不是真的发生了。”
说完他的大掌就向下滑去,笑笑大惊,哭着捉住他的手,泪如雨下,“不要,顾向北我求求你,你不要这样对我!”
她没有办法!
她真的没有办法在这样的情况下再和他发生了!
泪水啪地一下落在枕头上,迅速晕染开来。
顾向北冷笑一声,“求我?那你昨天晚上怎么不求他放过你!”
他像是变了一个人,手指掐上她的脖颈,看着她因为窒息而越发难看的脸色,满意地勾唇,“哦,我忘了,他喜欢你,他爱你。说不定从前你们还在一起过?怎么,现如今觉得嫁给我委屈了吗,所以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我,是吗?”
最后一个‘是吗’他说得咬牙切齿,手指也越发用力。
笑笑闭着眼睛艰难地呼吸,咳嗽,一张小脸又白又红,看起来都让人心悸得无法呼吸。
他看着她这般模样,自己也好受不到哪里去!
“说话!”男人用力砸了一下她头下柔软的枕头,眸子里是一夜未眠留下的无数血丝,如同染了血的江海,又红又深……
笑笑眸子里闪过一丝虚弱的光,望着男人阴沉得如同夏日里暴风雨一般的样子,泪水从眼角滑落,一路滑进耳蜗,冰凉一片。纤细白皙的手指紧紧攥着身下的床单,她嘴角忽然露出淡淡的笑,如同寒风过境,“我不知道……”
她笑,又是一滴眼泪在他眼底流出,房间里是令人窒息的味道,带着淡淡的苦,“阿北,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他家,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对不起……
我不知道……
顾向北胸腔里燃烧着怒火,又仿佛放置一座冰山。
他就这样低着头凝视着她,眸色不同于平日里的深,仿似下一秒就要将人吸了进去,深深似海,深深如此,俊脸染着让人看着可怖的苍白,手指轻轻划上她的脸,俯身在她耳蜗边低低地道,“不说了……”
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真怕自己下一秒忍不住会做出什么失控的事情来。
顾向北颤抖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深邃的眸子紧紧锁着她苍白如纸的脸庞,心如刀割。
他勉强在嘴角浮起一抹弧度,额头抵在她光洁小巧的鼻梁上,淡淡地道,“先去洗澡,嗯?”
洗掉那个男人留在他身上的味道。
笑笑点点头,刚想自己起来,却发现男人先她一步,大掌覆上她的腰,一个用力就将她抱了起来。脚步一转,顾向北看着她虚软的模样,淡淡地道,“怕你出事,我帮你洗,好不好?”
怕她出事……
心脏忽然柔软起来,只是还是泛着从未有过的疼楚,从血液筋骨里散发出来的。
点点头,笑笑从喉咙里艰难地发出一个字,“好。”
他选择了淋雨,亲手脱掉自己在徐然家里帮她穿上的每一件衣服扔到角落里。
泡沫在她身上的每一处,没有留下一处的缝隙,顾向北仔仔细细帮她清洗着,看着她身上的吻痕,眸子里泛着深深的疼。
她浑身冰冷,就算是淋着热水也回不暖她的体温。
半个小时后,顾向北拿着一条浴巾裹住她的身子,低头一闻,双臂一出,缓缓抱住她的身子。
还是他最熟悉的淡淡的玫瑰花香,不带有别人的任何味道。
只是不一样的,究竟是什么?
帮她好好安置在床上,她不愿意拉开窗帘,也不要开灯,他只好随她。
“饿了吧,我下去给你找点吃的来,在这里乖乖等着我,嗯?”顾向北双手撑在她身子的两侧,面色渐渐地缓和,低低地道。
安安分分地躺在床上的女人表情木讷,他这样说,她就僵硬地点点头,“好。”
再不多说一个字。
就像是再多说一个字,就没了力气,就忍不住会哭。
“嗯。”顾向北帮她掖好被角,缓缓离开床榻。
关上门的那一瞬间,卧室里一片黑暗,没有一丝光的存在……
笑笑蜷缩在被子里,双手紧紧地环抱着自己的双肩,小脸在黑暗里晦暗不明,一双眼睛却死死地睁着,涩意十足,却是怎么也不想闭上。
想起顾向北刚才的模样,她好怕自己下一秒就要被他掐死。
可是……
他也只有那么一瞬间对她发了脾气。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他怎么可以在她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之后还对她这样温柔呢?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笑笑斜着身子,脸庞贴着柔软的枕头,左手枕在脸下。
戒指咯得她生疼,疼得眼泪都出来。
她还带着和他一对的婚戒,却和别的男人。
眸子四处张望,却没有发现自己的手机……
早上那个电话……那个人的声音,是顾向北。他拿回了她丢落的手机吗?
他……昨晚一直在找她吗?
顾向北出去之后没有急着下楼,而是打了一个电话。
“什么事?”
“有个人,他不能留在云城了,你帮我出面。”
那端的人从听筒里传出低低的笑,“怎么了,第一次见你做人这么绝。”
竟然会想把人赶出云城。
顾向北右手扶在墙壁上,嘴角的笑容那么冷冽,薄唇缓缓的一张一合,声线魅惑,“不能杀了他,那就让他滚得远远的。”
下楼的时候,顾向北看到自己清晨随手扔在茶桌上的白色手机,慢慢走过去,盯着上面的来电显示,冷冷地看着。
半晌,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接起。
男人的声音低沉得厉害,率先开口,“你把她怎么样了?”
顾向北嗤笑一声,眸子微微眯着,嘴角的笑容冷若寒冰,“你有什么资格问我这句话?”
“为什么不能?”徐然手指扣着机身,眸色和他一般的深邃。
“你找死么?”顾向北从牙缝里迸出这句话,右手太用力,仿佛下一秒就要捏碎了机身。
那端男人低低地笑着,声音冷冽而绝望,“我知道,这样一来,云城我肯定是待不下去了。只是,能不能让我最后见她一面?”
让他最后再见她一面,把事情亲口告诉她。
其实他和她,并没有发生关系。
她不必怀着巨大的歉疚和伤感,也不必要再掉一滴眼泪。
他会离开这个地方,不必任何人的驱赶,他自己都会离开。
欠了顾夕的,他会还清。不顾一切地还给她。
顾向北笑得眼泪都快要出来,深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暴戾的气息,额头上青筋暴起,声音也沙哑得不行,“你以为,我会让她来见你吗?”
“你怕什么?”徐然低低一笑。
他怕什么?怕秦笑笑会一时冲动跟了他走吗?还是他觉得,她爱着的人会是他徐然?
顾向北压下心头所有的情绪,望着明显已经萧瑟了的院子,嗓音低迷,“我怕什么。”
挂掉电话,眸子如同淬了北极的寒冰,终年不化。
他怕什么,一个七年都可以等,那么多漫长的时光都可以被他一天一天的度过,那么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可以值得被他惧怕的?
一个徐然?
呵,多可笑。
…………
顾向北从厨房盛了一碗银耳汤,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大门被打开,顾夕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脱掉大衣,顾夕鞋子也不换就直接跑到顾向北面前来,“哥!”
“不是有课吗,回来干什么?”顾向北不愠不火的说道,手里端着白色的瓷碗,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如常。
顾夕打着车回来的,刚才这一段小跑却还是气喘吁吁,她双手按着胸口,脸色微白。
“哥,我听说,嫂嫂昨天晚上……”
“好了,别说了。回去上课!”顾向北移开视线,
嫂嫂昨晚一夜未归,二哥找了她整整一晚。
顾夕拧了眉,几步走到顾向北身前,双手一拦,冷冷笑了笑,“二哥,难道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莫不是嫂嫂出了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所以二哥才会一句话都不说!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顾向北盯着顾夕的脸,眉宇之间闪过一丝不耐烦,唇畔是僵硬的弧度,他慢慢舒缓了一下语气,这才说道,“你还小,有很多事情你不懂。”
顾夕狐疑,“是吗?”
“那让我看看嫂嫂去。”顾夕转身就上了楼,三步阶梯当成两步,顾向北拦也拦不住。
只好跟在她身后,一双好看的眉毛拧得不成样子,薄唇紧紧抿着,眸子里划过一丝暗流。
推开卧室的门,里面漆黑一片,顾夕眯着眼睛勉强可以见到大床边缘隆起了一团。那是蜷缩受伤的姿势。
她放轻脚步,期间回眸看了二哥一眼,后者面庞沉静一如往昔,只是眉宇间的深沉像是抹不开的乌云风雨。
房间里铺着毛毯,每一步都如同踩在云端棉花上面,轻得让人听不出一丝的声响,屋子里被静默冷漠的气息狠狠包裹,顾夕蹲在床边,看着长睫覆眸,面色如水的笑笑。
“嫂嫂?”顾夕低声叫唤了一声。
笑笑本来只是浅眠,身心俱疲很快就入了睡,听到耳畔的声音,她便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来,带着迷蒙的神色,脸色依旧不怎么好。
她扶着床的边缘缓缓坐起来,顾向北忙把小碗放在一旁,过去帮她在身后垫了一个枕头,“慢一点。”
男人的声音低低的,如同小提琴发出的低音调。
笑笑扯着干涩的嘴唇微微笑了一下,看着顾夕,缓缓开口,“怎么了?”
顾夕拧了眉,看着笑笑的神色有一点复杂,嘴唇嗫喏了半晌,最后才终于缓缓说道,“嫂嫂,你没出什么事吧?”
出事?
小夕怎么会知道的?
笑笑心尖忽然剧烈的颤了一下,长长的睫毛颤抖得如同受伤的蝴蝶,脸色也是越发的苍白。
她要怎么说……
实话吗?
她说不出来,只是想一想,就觉得剜心挖骨一般的疼,要是亲自言为她人道,那会是怎样的滋味?
她不敢想。
笑笑偏着脑袋,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只是眸子里还带着隐约可觅的薄怒的男人,面上的表情云淡风轻,如同一切都是飘散的云花,“我人不是在这儿吗,还能出什么事?”
她也真希望事情就如同她所说的这般。
她不就躺在这儿吗,身体不残缺四肢健在,一切都没有变,所有的事情也都是如常。
只是自欺欺人,一向不能长久。
“我看你脸色不好。”顾夕仰着小脸,温静的小脸上写着不想相信的字句。
顾夕忽然被自己心头的想法吓了一跳,看着笑笑白得有些可怖的脸庞,再抬眸凝着二哥的眼角,于是缓缓起身,揉了揉有些麻木的双腿,淡淡笑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其实我就是回来看看你而已,既然没事了,那我去学校了。”
说完,顾夕不再去看屋子里任何一个的脸庞,攥着自己的手心缓缓地朝着门口走去。
下楼的时候不小心撞到自己的腿脚,眼泪刷地一下流了出来。
她不小心知道了二哥的过去,原来,二哥心底最不能触碰的那个人,是她现如今的嫂嫂。
她却也知道了徐然的心事,原来她这些日月里孤掷一注去爱着的那个人,他的心里,喜欢的,也是嫂嫂。
嘴角弥漫着苦涩的笑意,她想起自己脑子里刚才那极致邪恶与张扬的想法,瞬间觉得自己坏透了。她不是这样的,就算再怎么跋扈,她还是个好女孩。
是的,她不能因为爱而不得,就变坏。
她不能。
顾夕伸手抹去自己眼睛上沾染着温热的液体,落在手心,浑浊得不成样子。
踉踉跄跄地出了门去,在别墅区里犹如野魂一样的浪荡,秋意渐浓,冬季将至,而她在这原本美好的季节里,怅然若失。
原来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不是你爱着他他不爱你,而是你身边所有人都爱着她,你却一直都不知道。等到终于知道了,你就再也无法那么肆无忌惮地去爱了。
徐然,我们终究不是最简单的男女。
如果你不爱她的话,可能我真的会用尽一生力气来爱你。
只是对不起,我无法代替她成为你的心尖宠,你也无法忘记她把我当成你的明月光了。
想起自己昨晚在徐然小区等了他许久,最后却只见他抱着一个女人回了家,灯火一夜不灭。
她不敢猜想里面发生了什么,只是刚好嫂嫂就失踪了一夜,她想,最坏的也不过那般。
心口密密麻麻的疼。
如同被千万蚂蚁一起撕咬着。
房间,顾向北望着笑笑似笑非笑的脸,眉梢一扬,低低地道,“银耳汤,喝吗?”
不等她答话,他就把碗端在手里,越过床头坐在她的身边,放了一勺在她唇边。甜甜的味道在鼻端肆意飘散,笑笑低笑,“太甜了。”
“甜一点好。”顾向北把勺子放到她唇瓣中央,微微用力。
笑笑垂眸,喝就喝吧。
她的确是饿了,闻到食物的香气,肚子更是不争气地叫个不停。她听着都尴尬。
“还要吗?”一碗汤已经见了底,顾向北把碗放在一旁的矮柜上,眸光落在她的眉眼之间,一如往常的温和雅痞。
笑笑低笑,眼底泪花闪现,一下一下,比平日里微笑的样子还要好看几分。
只是她却极慢极慢地开口,也不怕戳开伤疤鲜血淋漓,“你不累吗?顾向北。”
何必非要装作没事呢?
她眼角眉梢都是嘲讽,更多的是自嘲和自怜,唇舌间是甜甜的味道,喉咙却是酸涩苦楚,“你这个样子,都快要让我以为昨天的一切都是意外了。”
顾向北“嗯”了一声,手指碰上她的脸颊,缓缓而动,似乎是在观赏细品自己最深爱的一件宝贝。
半晌,他才抬眸对着她的眼睛,眸色深暗,淡淡地道,“不然呢,你想怎样?”
你想怎样?
听见他这样子说话,笑笑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以为这是多么简单平常的事情吗?还是因为,不爱,所以不在意?
她弯弯的眉毛轻蹙着,眉心处染着细细碎碎的疼楚,让人看得分明,“你还要这样的人做你的妻子吗?”
顾向北心底狠狠一沉,看着她的目光却越发清明。
笑笑这才感觉到他的手指非同一般的冷,她知道,他这个人,一向都是暖暖的,如同热源一般。所以她很喜欢被他握在掌心拥在怀里的感觉,只是这一刻,她却清晰地感觉到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冷。
就像是一个沉睡在万年寒冰里的人忽然清醒过来,整个人都散发着寒气,让人心生畏惧。
顾向北拧着眉,朝着她低低的笑,眼角是微微的嘲讽,“呵,你以为我会离婚?”
他可以娶一个已经不爱自己的她回家,这般执念,又怎么会因为她不是故意地和别人上床了就和她离婚呢?
倒是她……
顾向北修长的手指捏着她尖尖的下巴,眸子里染着暴风雨的味道,俊逸的脸庞被黑暗染上一层灰,淡漠冷冽,“倒是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刚好可以因此离开我,去找他?嗯?”
看着她微微睁大的眸子,顾向北继续说道,声音里带着薄怒和苦涩,“是爱上他了,还是,一直都爱他,嗯?”
他知道,他和她有着专属的时光,说不定,两人还存有着情愫。
笑笑眸子里染着血色,很疼,干涩的疼,她靠着床头,凉凉地说道,“没有,我不爱他。”
她好像,从没有爱过一个人,她不懂。
除去曾经那一段迷惘的失忆时光,她在心尖狠狠地一刺,流出嫣红的一滴心血,像是点的朱砂。
她多想把那段记忆刺痛清醒而来,可是没有。
可还是会做梦,梦里有个身影,忽远忽近,却始终不曾转身。
她想,她爱过一个人,爱过自己忘记的那个人。
笑笑偏着脑袋看他,嘴角扬起一抹弧度,看着顾向北,缓缓说道,“只是觉得,你不必再留着我了。”
顾向北却说,“你以为我当初为什么会娶你?不过是觉得你适合而已。所以这件事情,不要再提。”
他可以给她时间,也给自己时间,等到这件事情慢慢过去。
“原来在你眼里,只要合适,不要爱情也可以过一辈子,是吗?”笑笑觉得心口隐隐的在疼,她扬唇而笑,“可是,不一样了顾向北。我不再是我,你还会如往常一样待我吗?”
有了这样的事情,男人再如何大度开明,也是无法忍受的。
何况,他根本不爱她。那又何必强留着一个不贞的女人在身边呢?
顾向北看着她,唇角微微勾着。
爱情?
年少时候的冲动是爱情,经年等待的沉默是爱情,如今的不肯放手,也是爱情。
她哪里会懂得?
这个女人,什么都忘了。也只有他,此生唯一的挫败,不过就是爱情这两个字。
“好好休息。”他答非所问。
替笑笑掖好被子,男人高大的身形缓缓朝着门口走去,笑笑睁着眼睛就这样看着,心口微微刺痛,第一次觉得,他的寂寞,如此明显。
是因为她吗?
他如此,是在难过吗?
笑笑扯过被子盖住脸,眼角再次滑出滚烫的泪珠。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徐然,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左手指骨上的戒指还在,笑笑伸出右手去缓缓摩挲,几尽窒息。
对不起阿北,对不起。
真是很对不起。
顾向北直接去了书房,身子一下陷入柔软的沙发里,生生凹陷了一大块。
男人伸手揉着眉心,剧痛的神色缓缓浮现出在脸上,那般难看和惹人揪心。很久没有抽烟了,此刻,却是忍不住从抽屉里拿出一包新的,扯开包装,抽出一根散发着香气的香烟,用打火机缓缓点着。
微微一吹,烟头忽明忽灭,像是闪烁不定的晨光陈火,在他的双指之间悠悠燃烧。
天色阴沉,灰暗的光穿过窗户落进来,亮了屋子里的一切,也让人看清了男人的眉眼。清雅,又带着点可怖。
手机忽然响起来,顾向北抖了抖烟灰,有些不耐烦地接起来,嗓音沙哑,“喂?”
那端的人正是夏柚,女人的声音有些低沉,不似平时的跋扈,低低地道,“顾总,对不起。她没事吧?”
夏柚在化妆间里打着电话,面前是一杯刚让经纪人买来的现磨咖啡,香气逼人。
话一说完,她嘴角一拉,眼角闪过一丝失意。
顾向北冷笑,知道这女人这话的意思。
如果没事,让他放过她。
只是,呵,没事么?
男人毫不留情的声音缓缓穿了过去,让那头的女人面上浮现一抹诧异,继而是冷冷而讽。
“等到电影的相关事宜结束,我会单方面结束和你的合约。夏柚,我之所以签你,不过是因为你曾经救过我,只是,你太得寸进尺了。”顾向北眉梢轻扬,嘴角的弧度淡淡然的,似笑非笑。
他已经给了她足够的回报,可这个女人非但不知道好歹,还打了笑笑的主意。
呵。他管她的理由是什么,凡是想要伤害她的人,统统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电话嘟的一声被挂断,房间暗暗,静如止水。
夏柚呆坐在位置上狠狠捏着手机,大笑。
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如今,她终于切身体会到了。
不过经过这件事情过后,她也明白了,没有经过周密计划的事情,一般不会收到让人满意的效果。
秦笑笑,这一次就算了,下一次,你可没这么好运!
当一场情感追逐变成了一个人的狠毒,那么她离扑火而亡,也不过一毫米的距离。
鲜红如血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夏柚一手紧紧攥着装有清水的玻璃杯,忍无可忍,半秒之后就扔到了墙上。
噼里啪啦,玻璃的碎片四处飘落,流水洒了一地。
夏柚冷冷地走过去,缓缓蹲在地面,双眼空洞地捡起地面上的碎片。小小的碎片割破了她白嫩的手心,殷红的血液流了出来,在白净的地面上开出一朵朵娇艳的彼岸花。
血肉模糊。
顾向北不知道自己在书房待了多久,只是迷迷糊糊听到有人敲门,他说了一句“进来”,就看到岑管家推门而入,缓声地道,“少爷,到了午饭时间了。”
“你先出去吧。”顾向北点了点头,轻声说道。
管家自觉地退了出去,屋子里又是一片静谧,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烟味。
顾向北揉了揉眉心,低头瞥了一眼那满盅的烟头,心头郁结才勉强少了一点点。
顾向北缓缓摇了摇头,站起身来的时候脚步一软,他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书桌这才没有倒下去。
多狼狈的他。
涩涩一笑,顾向北等身上的虚弱缓了过去,这才踏步出门。
打开卧房的门,里面已经漆黑一片,他的小妻子睡得很熟。他不在的时候,她身上的被子总是会不经意地滑落,就像这一刻。
顾向北轻声叹了口气,忍着浑身的冰冷踏步走了过去,帮她把滑落在一旁的被子重新落在她的身上,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一下,又一下。
无比轻柔与动容。
笑笑做了一个梦,梦里面她像是只有二九年华,额前还有着刘海,长直发,穿着白色的衬衫牛仔,笑容明媚,肆意飞扬。
五彩斑斓的板鞋节奏欢快地踩在青石板铺就的马路上,道路两旁是茂盛参天的梧桐,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花香。
新雨后,天气晴。
梦里好像是一个周末,她踩着轻快的步伐走着,是难得的悠闲。
“哎,晓曦我跟你说啊,你今天不和我出来真是遗憾。我不会告诉你我刚才……”手机忽然摔倒了地上,正面朝下,笑笑瞪大了眼睛弯下身子自己捡起来,就看到自己刚换的新手机屏幕上开了花。
她伸着大拇指揉着自己右侧太阳穴,龇牙咧嘴地站起身子来,把摔碎了的手机高高扬起,脚步一转地看着罪魁祸首。
“我说你这人怎么走路的,你是瞎子还是长太高了没看见我啊?”少女的声音清脆动听,如同百灵。
只是在她看到对方的俊脸时,‘啊’字的口型就再也没能收了回去。
太他么帅了,帅到人神共愤目瞪口呆……
笑笑猛然一下子就醒了,额头上染了几滴细细的汗水,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低头凝视着她的男人。
顾向北……
她竟然梦到他了……
“怎么了?”顾向北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之间就醒了过来,看到他的时候眼睛里的诧异毫不掩饰。
笑笑抿着唇看他,闻着他身上肆无忌惮的烟味,面如死灰。
他却微笑着靠近她,帮她理了理因为睡觉而凌乱了的头发,哑声地道,“嗯?怎么看到我这么意外?”
男人微凉的唇瓣落在她的额头,脸上的沉郁已经消失殆尽,只余下让人动容心软的微笑和温柔。
笑笑缩着肩膀退了退,眼睛格外的涩,“别碰我。”
她说了这三个字,拒人于千里之外,毫不留情。
顾向北撑在她身侧的右手缓缓握成拳,嘴角却依旧扬着云淡风轻不值一提的笑容,淡淡的,如同清晨的薄雾。
“好,不碰你。”他离她三指宽的距离,眸子里染着淡淡的雾气,深深地凝视着她。
她的抗拒,依旧如此明显,他也无法强求。
“只是已经到了吃饭时间了。起床吧,不饿么?”男人声音丝毫没有起伏,不近不远地看着她,似是无形地在她的周围洒了一片网。
她像是受了牢狱之灾,心头一疼,不见天日。
笑笑颤抖着推开顾向北准备将她抱下床的手掌,颤声道,“我自己来。”
翻开被子,身上是光丝的吊带睡裙,皮肤一如既往的白皙细腻,泛着淡淡的光泽。
“嗯。”顾向北收回手,淡淡地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