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沙”,声音穿越错杂的树丛,惊起的无数鸟兽。本来安静的森林瞬间被搅成了一锅乱粥。这片偏僻的深林,如同自闭的王国,子民们已经习惯了原本的生活,少有的变动便卷起了惊涛骇浪。这一切的祸首,竟是一个妙龄少女。
盛夏的常山,一个女孩在崎岖的山路上玩命的奔逃着,一头耀眼的红发,长至腰背,任由山风摆弄着,四散飘飞,如同一团愈燃愈烈的山火要烧光整座常山。山路很难走,满地砂石,女孩却赤着双脚,毫不顾忌的踏到地上,脚板与路面摩擦发出了“沙沙”声。她身后紧追这几个青面的汉子,为首的男人眉骨高的吓人,好像鼓起的犄角。他速度很快,脚下却没发出任何声响,就如同是跑在海棉上。
女孩脸色慌张,她并没有回头,却已经猜到用不了多久,自己就会被追到了。她单手搭住路过的树枝,纵身一跃,凭借轻巧的身子,一个空翻踩到树冠上。她似猫般半弓身子,手脚并用在树影间穿梭,想借助枝杈的遮避逃走。
可惜林子并不密实,后面为首的男人,纵身一跃便到了树腰。“你跑不掉的。”男子声音阴冷,说话时好像嘴里漏气,字里行间夹着“嘶嘶”声。女孩也不答话,动作又快了些,因为她听到声音是从身后不到十步的地方传来的。
“罪孽,你杀兄弑父,死亦难恕。就算逃过今天,常家也不会容你的。还是和咱回去,废了道行,还能保全魂魄再入轮回。”男人话音如同贴着脖子传来一般,女孩惊恐的睁大了眼睛,剔透的眸子里写满了惊慌失措。她身子还在半空中,双肩使劲一抖,来了个180度转体。面前正是那个高眉骨的男人。她抬手勾住一根树枝,借着惯性,向后一甩。落到地下,“噔噔噔”猛退几步,直撞到一棵一人粗的老树上才停了下来。
女孩狠狠的咬了咬牙,“常天墨,我不怕你,我也不怕常家。实话告诉你,我来常山,就是来报仇的。”
“报仇?那你跑什么?你杀了常天极和他的两个儿子,怎么还敢来这里?”常天墨冷笑地接着说:“不过,咱现在很是怀疑你有没有这本事。”
“那你来试试啊!”女孩挑衅的说道。
但常天墨没动,而是冷哼一声“哼哼,应该不是你干的!你太弱了,可那你来常山又是为什么?你不是来报仇的,依咱看,是来送死的吧?”女孩沉着脸不置一词,双眼紧紧盯着常天墨,他身后的四个汉子已经按耐不住,几度要冲过来,都被他止住了。
“被咱说中了。这就怪了。这样吧,你既然没杀他们,咱就放了你。可是罪孽,你得告诉咱,你来这到底为什么?”
“为了报仇。”女孩罪孽冷冰冰的回答。
“那就没办法了。”常天墨一挥手,“常罪孽,杀兄弑父,罪无可恕,今常家三排教主常天墨领兵令,取其内丹,散魂魄。动手吧!”他说完,身后的四个汉子便一涌而上。
女孩此刻以全无畏惧之色,摆开架势,可那四个汉子却全停住了势头。她疑惑的看向常天墨,见他也是满脸惊讶,奇高的眉骨挤到一起,如同带了一顶鸭舌帽。一只手搭到女孩肩头,示意她不要害怕。女孩扭头一看,一个黑衣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旁。她眼睛猛地睁大,鼻子耸了耸,泪水在眼中打了个个转,但终究没落下来。她有些懊恼的说道:“你跟踪我?”
男子叹了口气,“没有,只是有些不放心,就来看看。”
“这和你没关系,你别来捣乱,快点走。”女孩凶狠的说道,可是每个字都是那么软弱无力,因为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滑过了脸颊,滴到了地上。
“我看现在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关系了。”男子看了看瞪着自己的常天墨,没去理他,而是抬手擦掉女孩的泪珠。
常天墨再也看不下去了,他打断了男子。“咱家是常家三排教主常天墨,敢问仙兵哪家?”他的话虽客气,每个词却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如同指甲划过门板般,让人不寒而栗。
“白山,肖白。”男子平静的回答道。
“白山?”常天墨暗自嘀咕:那里不是得罪了地府,妖鬼精怪都被下面的给收拾了个干净吗?这家伙怎么回事?“那再敢问,仙兵与咱常家可有仇怨?”
“没有。”
“可否让咱带走这小孽畜回去交令。”
肖白沉默一下,摇了摇头,说道:“你不是问她来常山干什么吗?我告诉你,她是为了我。那三个常家的蛇妖是我杀的。”
此话一出,常天墨身旁的四个汉子便炸了锅,要不是常天墨呵斥,就要冲上来撕碎男子,常天墨似乎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他紧紧握住拳头,双眼从高耸的眉骨下射出凶狠的光。“小子,你太小看咱家了。”
“我并不想和你们结怨。”
“那好!现在咱也不管到底是不是你杀的常天极他们,只要你把她交给咱,然后离开常山。以后常家与你就井水不犯河水,仇债两清。”常天墨一出口,同来的几个汉子立马反对,吵吵着要一起上把男子和女孩一起拿了为死者报仇。
常天墨咆哮一声,“都闭嘴!听咱的!”他走向肖白,用手一指女孩。“她叫罪孽,是常天极为渡天劫,与人所生的祸根。她一出生就因果缠身,注定会带来痛苦、灾难。就算常家放过她,她也是个祸害,会害死你的。你还是把她交给咱吧。让咱交了令,这事也就这么结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女孩,突然冷笑一声,“此事因我而起,也由我而结,和他无关。常天墨你若能保证常家不为难他,我和你走。”她说完就势要上前,却被肩膀上的手死死压住动弹不得。
肖白冷峻的脸上闪过一丝温柔,低声对女孩耳语道:“没事,你别胡闹。”然后他盯着已经走到面前的常天墨,一字一板地说道:“我不能让你带走她。”
“那就得罪了。”常天墨脸色一沉,大喝一声。一瞬间,他脖子拉的老长,张开了血盆大口,嘴角一直裂到了耳根,已然化成一条碗口粗的大蛇,那高齐的眉骨原来是蛇头上两个八字形的短角。常天墨直扑男子,满嘴的长牙向着肖白脑袋咬来。肖白侧身躲过,也不回击,拦腰抱起身边的女孩,身子向后一仰,竟一头栽进了身后的老树里。
常天墨身后的四个汉子早已按耐不住,二话不说就跟着追了进去。常天墨却没动半步,他恢复了形貌,疑惑地嘀咕了一句“幻术……,怎么会是山鬼幻境?”他在树边徘徊了几圈,犹豫许久,还是没追进去。
再说那四个汉子,追过来就是一愣,树这边竟然飘起了雪花!明明还是盛夏,怎么可能下雪呢?在常山这么久,这么奇怪的现象他们还是第一次遇到。“看!”期中一个高个子的汉子一指地上的两排脚印,分开向着两个方向,看样子是分开跑了。几人互看一眼,点了下头,分为了两队,沿着脚印追了过去。
雪越下越大,左路高矮两个汉子不时拍打掉肩头的积雪,说来也怪,雪这样大,脚印却没被掩盖,反而越来越清晰了。“嘘!来了,你看!”矮汉子伸手指给同伴。
高汉子眯起眼睛,就见远处一个黑衣男子正朝着他们方向走来。“咱们被发现了吗?怎么他会迎着咱们过来啊?”
“哼哼,这是埋伏,你看那树顶!”
高汉子仰头一看,一个纤细的身影藏在树冠上偷偷逼近,一头火红的长发在白雪中格外显眼。他冷哼一声,“原来留了这一手,太小瞧咱们了。包抄他们,我对付那男的,你快把罪孽解决了,然后过来帮我!”
“好!”矮汉子答应一声,便向边路绕去。高汉子则追着脚印,迎向黑衣男子……
另一边,胖瘦俩汉子极为小心的跟着脚印。突然,胖子打了个止步的手势,廋子刚要张口,被胖子一把堵住了嘴巴。胖子指指前面,“那边树后面呢!俩人都在。”瘦子点点头,就要追过去。胖子一把抓住他,然后抬手向上一指,做了个绕后抹脖子的动作。瘦子会意的笑了笑,麻利的爬到了树顶上。然后,胖子若无其事的往前走去……
不远处的树上,罪孽正饶有兴趣的看着这场即将发生的闹剧。“你猜,哪边会赢?”
肖白无语的看着身旁的女孩,“你看够了吗?我们走了。”
“不要,马上就遇上了……啊呀!那死胖子好厉害啊!幸亏刚才没动手,要不我可惨了。你看,快看啊!瘦子已经被矮子扔下来了!矮子把他当成我了吧!哦!已经按到地上了,在扒衣服……哎呀,这矮蛇佬可真恶心。”罪孽一边说着恶心,一边手搭凉棚往那边往。“你的幻术可真厉害,这样他们都没发现啊!能不能也教教我呀!”
“恩。”肖白简短的哼了下,他催促道:“走吧!我还有事要问你。你到底骗了我多少事,上次追杀你的三个蛇妖,怎么会是你的父亲和兄弟?”
罪孽听到他的话,没了笑容,“哎,那走吧,找个好地方再和你讲,这可要说好久了。而且,我也有话要问你。你是什么人?怎么能布下山鬼幻境!”
肖白没有再说话,纵身从树上跳下。罪孽又朝那矮、瘦俩汉子方向望了一眼,不舍的跳下树,嘴里还嘀咕着“真可惜啊……”她几步追上肖白,“常天墨肯定回去报信了。你可是惹了大麻烦了。常家人马不少,要不我们还是回青丘躲躲吧,就是上次你救我的地方。毕竟是胡家地盘,常家还是很难发现……”
肖白平静的话语打消掉了罪孽的念头,“我杀了胡七灯,玉枣还在追杀我。”
“那去佛阿拉城?常家与青巴图鲁定了约,不会在建州老营里大闹的。”
肖白摇摇头:“青巴图鲁和我有些过节。”
“你能告诉我你还惹过谁吗?”
“地府。”肖白很老实的回答。
女孩气的直翻眼睛,“那我们还是别走了,我看就这最安全。”
“不行,那个常天墨很麻烦,不能在呆在常山了。”
“我们还能去哪啊?”女孩气恼的问道。
“白山。”肖白若有所思的说道,女孩看着他幽深的眸子,那是一种说不出感觉,如同是扎入无尽的大海,心里满是海水的苦涩。她张张嘴,但没说什么,她悄悄伸手拉住肖白的手。那之手,手指有些冰冷,手心却是暖呼呼的。
一直到走出了常山,罪孽才恍然大悟的叫到:“啊!我知道了!怪不得你不怕常家呢!你这是‘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啊。”
男人被她气乐了。他双指一叠,在罪孽前额弹了一下。“呵!你可是真没良心啊。”
“疼!讨厌!”罪孽揉着额头,眯起眼睛看着他,“你竟然会笑,我一直以为你是面瘫呢。”
男子嘴角上翘又笑了下,“是啊!那以后我也以为我再也不会笑了,好久没笑过了,都快忘了这种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