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大家都犹疑不定的时候,张彦先开口了。
“许暮尘既然敢对太子出手,看见其藐视皇权。依臣之见,应从重发落,以儆效尤。”
有与张彦同为投降派的,也附和着他。因许暮尘一向主战,早就成为这些投降派的眼中钉,如今好不容易抓住他的把柄,恨不能一举将他赶出皇宫。
李政纲向前一步说道:“敢问陛下,许道长缘何对太子动手呢?”
皇帝冷哼一声:“说起来,还跟李相有些关系。”
李政纲忙道:“臣惶恐。”
“正是因为你那个女儿,李云景。”
这下李政纲真的惶恐了:“景儿她怎么了?”
“也倒不是她怎么了。是璟源想要娶她,可是许暮尘坚决不同意。两人就起了冲突。”
几个宰相面面相觑,万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缘由。
李政纲一时倒不知该如何应答。
张彦冷笑道:“要说不同意,也该由李相来提。他许暮尘抢什么风头?”
李政纲道:“张相此言差矣。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景儿自小被我托付给许兄,他对景儿的疼爱之情不输于我这个做父亲的。”
“哦?这么说,李相也不同意将女儿嫁给太子咯?要知道,多少王公大臣做梦都想让女儿嫁去东宫,怎么到了你这儿,这么激烈反抗呢?”
这时皇帝说道:“哎,张相也莫要如此言语。毕竟你我当时都不在场,想是璟源年轻气盛,唐突了许道长也不一定。”
“唐突不唐突,也不该动手打太子,成何体统?”
“这个许暮尘仗着自己有点法术,也忒目中无人了些!”
“就是,若是这次不惩罚他,下次还不一定做出什么荒谬之事呢!”
几个与张彦一伙的宰相又开始嘀咕。
皇帝不懂声色地在一旁察言观色,眼看着惩治许暮尘的呼声占了上风。
李政纲作揖道:“陛下,不管许兄做了什么,毕竟是为了小女,臣甘愿为他分担罪责,还请陛下对许兄从轻发落。”
“惩罚嘛,还是要有的。我已将他禁足了。只是太子还有一个请求。”
李政纲心中有了不祥的预感。
果然,皇帝说道:“我看璟源对云景的确是一片真心,还望李相成全。”
李政纲感觉已经退无可退,硬着头皮说道:“陛下也知道,小女从小舞刀弄枪,一心只想学男儿打打杀杀,如此顽劣怎能入住东宫,恐怕连累得太子也被人笑话。”
皇帝打着哈哈说:“我看璟源恐怕就喜欢这样的,李相是不是嫌弃云景只能做侧妃?”
“微臣不敢。”
“既然这样,那就这么说定吧!太子挨打,此事可大可小。咱们两家既然做了亲家,也就无所谓罚不罚了,就当长辈教育晚辈吧!”
几个投降派宰相看到皇帝不仅没有治罪许暮尘和李政纲,反而还跟李政纲做了亲家,真是大失所望。
张彦还想说些什么,被皇帝以眼神制止了。众人也就不再议事,散开各回各处了。
李政纲忧心忡忡,不知如何面对云景。
他打心眼里憎恶太子,因为他一向助纣为虐,与奸相张彦一唱一和,从不把社稷放在眼里。
可是如今这可是皇帝的口谕,若是执意不从,皇帝虽不能明面上治罪,暗地里打击肯定是躲不掉的。何况许暮尘还在被软禁着,他打了太子,照皇帝的意思,的确可大可小。自己以身犯险也就罢了,再连累了许兄,着实狠不下心来。
可是对景儿,他就能狠下心吗?
嚣张跋扈的太子妃,是非不明的太子,景儿嫁入东宫,如同狼入虎口啊!
推开道院的门,李政纲看到云景正在打扫。她手里干着活,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李政纲叫了声:“景儿!”
云景抬头看向这边,勉强露出笑容:“爹爹!”她快步走过来,“可有师父的消息!”
“他正被官家软禁着。”
云景退后一步:“太子,已向官家禀明此事了么?”
“以太子的为人,巴不得朝廷上下都知道,好叫你师父失势!”李政纲愤恨道,“如此奸佞之徒,真是枉做太子!”
“那官家怎么说?会不会处罚师父?”
李政纲摇头叹气:“这对父子,也忒……今日早朝后,官家来到都事堂,当着诸位宰相的面,要我把你嫁到东宫去。景儿……”
云景只感觉脑袋“嗡”地一声,一时爹爹的声音都听不清了。
李政纲看到女儿神情恍惚,也是痛心疾首:“景儿,是爹爹没用,不能为你寻觅个好人家……”
突然看到爹爹老泪纵横,云景倒清醒了。
凤晴和水南的话重新回荡在她心中。
她在这一刻做了决定。成仙固然重要。可是此生此世,也很重要。为了保全她身边重要的人,做出牺牲她也心甘情愿。何况,眼下逸珠受了重伤,魔王赤凌少了个得力的助手。太子的态度又犹疑不定,她进了东宫,也许有希望扭转局势。
“爹爹,如今你还能找到比太子更好的人选么?”云景微笑道,“既然太子愿意娶我,说明有意拉拢您,这对咱们家说不定是件好事。而且这样又可以保全师父,何乐而不为呢?”
李政纲没想到女人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景儿……你,不会是气糊涂了吧!竟还说这件婚事好?”
“只要太子答应让我征战沙场,即便是嫁给他又怎样?”云景昂首道。
“这个……你若是做了太子的侧妃,恐怕很难再去军营了,至于带兵打仗,更是希望渺茫。”
“哼,太子是我的手下败将,我要想杀他,易如反掌。他们若是不想鱼死网破,就得应允我这件事!”
“景儿,你可不要鲁莽行事啊!”李政纲被云景吓出一身冷汗。
“我只是吓唬吓唬他,爹爹不必害怕。”
“景儿,你若能征得官家同意,带兵打仗倒也比待在那东宫里强。那太子妃一向专横跋扈,嫉妒心强,你心思单纯,免不了要受她的气。”
“她敢?到时候我一剑刺过去,保管吓得她回家找娘。”
李政纲无奈摇头:“景儿,你马上都要嫁人了,就不要再成天打打杀杀了,要遭人家笑话的!”
云景笑道:“我几时怕过别人笑话!”
云景父女已然答应了婚事,却仍旧没见到许暮尘被放出来。
太子怕云景出尔反尔,说是要大婚之后才能放人。
云景恨不能拿剑将璟源劈成两半,又不能对他下手。恼得在军营将一同演练的将士打得落花流水。
玉澄也颇为她担忧。
趁着休息的时候,玉澄将水递给云景,说道:“早知太子如此狡诈,早早与你定下婚事好了。我挨山神一顿打,也好过你嫁去东宫受折磨。”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云景猛喝了几口水,“不管能不能成仙,我在人世间也就短短几十年,我若要随心而活,就要牺牲别人,倒不如干脆顺应形势,何况俗话不是说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玉澄叹气道:“你说的倒轻巧。咱们都已知道璟源的底细。你去了他那里,就跟上刀山下油锅没什么分别了。”
云景摸着脖颈间珝离送给她的那块玉,喃喃道:“不管我到了哪里,他都还是会保护我吧。”
“他?你说珝离吗?他若知道了此事……”玉澄摇头,不敢再想下去。
三日后,京城忽然天降暴雨,且连绵不绝,很快就出现了水患。
朝会上,大臣们议论纷纷,一片惶恐。皇帝过问了水患的情况,安排了救灾事宜。
这时有大臣禀告道:“陛下,如今霪雨如瀑,连绵数日不绝,实属反常啊。”
皇帝道:“既有水患,竭力救灾便是。”
又有大臣禀告:“陛下可知,最近不仅京城暴雨,臣听闻白鹤山出现山鸣现象,如惊涛澎湃,竟夜不止。”
皇帝惊道:“果有此事?”
那大臣道:“臣不敢妄言。如今这情景,恐怕是神明震怒。臣恳请陛下设坛做法,祭拜天神,以制止灾害,保佑我国子民。”
一语终了,众大臣议论纷纷,朝堂上一片热闹。
皇帝思索片刻,认为这位大臣所言有理。
“既如此,那就拜祭天地,敬告神明佑护我国吧!只是由谁来主持祭祀典礼呢?”
大臣们犹豫了一下,有人小心说道:“回陛下,若说道行,还是许暮尘道长最为精深……”
皇帝咳了一声:“许道长目前不太方便,还有人选吗?”
“既是诚心拜祭,自当选择最为德高望重之人。如今皇宫里能够当此重任的,非许暮尘道长莫属。若此时再去寻找访问高人,任这暴雨再下上几天,恐怕京城里的百姓就要遭殃了!”
“这……”皇帝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定于次日举行祭祀大典,祈请神明保佑。
许暮尘终于回到了道院。看到师父毫发无伤,云景喜忧参半。
她明白师父被放出只是为了明日的祭祀大典,待到典礼过后,又要被重新软禁。
师徒二人站在屋檐下,看着如瀑的大雨,一时无言。
良久,许暮尘开口道:“景儿,你可知为何突降暴雨?”
云景苦笑:“大概是皇帝太子昏庸无道,老天都看不过去了吧。”
许暮尘看着她,说道:“你说对了一半。的确是因为皇帝太子胡作非为,然而暴雨却不是老天降的。”
“那是?”云景不解。
这时静顺快步走了过来:“云景,你快去北山看看山神吧!”